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盗墓实录》作者:富建军 作者: 富建军 出版社: 古吴轩出版社 副标题: 鲜卑王陵幕后的较量 内容简介 这是一本盗墓/悬疑/侦探/推理小说卑故地霍尔特山系一带是一片最适合盗墓黑帮生存的土壤,地广人稀,历史悠久,墓葬众多。本书根据积累多年的真实盗墓事件而成,取材于中国盗墓黑帮暗访数据,作品以寻找鲜卑王陵墓为主线,以盗墓黑帮的运作及内部争斗为中心,揭秘上百人的盗墓黑帮、数千次墓葬探掘以及文物走私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 作者简介 富建军,男,蒙古族, 1977年8月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扎鲁特旗。鲜卑历史文化研究者,盗墓行业的潜伏者,行走在江湖间,游走于古玩场,对鲜卑故地的盗墓集团作过多方面的调查,接触过众多民间盗墓行家,始终关注各个时期鲜卑墓葬的发掘工作 第一章 狱外的黑色阳光 蒙东第三监狱地处辽河冲积平原北部,是这一片广袤草原深处的唯一一座大型建筑,灰白色的主基调与蓝天白云的早春草原构筑了世外桃源般的想象空间。只有在这片楼层不高却占地广阔的封闭王国羁押过的囚犯们,才有足够的资格来品评这里曾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 从第九监区到监狱正门需要步行三十分钟,沿途需要经过四道高耸的黑漆铁门,当然也不可避免地路过皮件加工厂和箱包缝纫六厂。 青格勒图穿上了几年前刚入狱的时候换下来的夹克衫,西装裤的腰围明显宽大了许多,他拎着一个黄色的网兜,里面是他曾经的一些生活用具和私人物品,相比来的时候,除了上衣内袋里面的《刑满人员释放证》和几页落户证明材料,恐怕就只有四角高墙中度过的千百个孤独之夜了。 途经皮件加工厂的时候,几个胆大的惯犯避开管教人员的目光,在卡车装卸羊皮的同时不断上下打量着这个高大的蒙古男人,羡慕他能幸运地跟在两位狱警的身后向自由走去,虽然彼此并不相识,青格勒图还是善意地向参与劳动的皮件犯人投去一个微笑。面对自己曾经打拼过的场地,看着熟悉的机器设备和陈设,青格勒图多少有一点唏嘘感慨,虽说这里是监狱,没有一个正常人愿意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失去自由,但是这里毕竟是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往事已经在自己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不要说是现在,恐怕就是多年以后直至死亡的那一刻,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幕一幕还是会不时地浮现在眼前。 在箱包缝纫六厂的操作车间外的小路上,青格勒图留意地向缝纫车间看过去,不过他没有看到自己曾经坐过的位置,更没有看到自己曾经使用过的那台缝纫机,以前在蒙东集团做总裁,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亲自操作一台电动缝纫机,会亲手缝制一只以前他都叫不出款式的女士皮包或拉杆箱。现在马上又要恢复到几年前的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和滚滚红尘的生活了,没有太多的兴奋或解脱,青格勒图甚至有点儿想把那台缝纫机买回蒙东集团放到荣誉室里永久展示的冲动,但是他还是很明智,现在他还在监狱的高墙里,在没有踏离蒙东第三监狱正门的时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还是乖乖地服从管教人员的管理,先办理了出狱手续再说。 管教人员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他们和任何一个犯人都没有丝毫的私人恩怨,都是工作而已:你犯事进来了,我就有责任对你进行改造和管理,这不仅是我的工作职责,而且是我养家糊口的需要;你刑满释放了,也没有任何一个管教人员愿意对你盛情挽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再相见远比再见来得实在和受欢迎。 青格勒图带着行李步出监狱正门,来不及回头说声感谢的话,高大的铁门左下方的小角门就“砰”的一声锁住了,这不像是把释放人员关在监狱外,更像是把管教人员隔绝在铁门里。犯人,只要不是死缓或无期,就总有走出铁门的那一天,其实就是死缓或无期也不是没有出狱的可能,但是作为监狱事业的从业人员,也就是狱警或管教人员,他们一生中的主要时间也是在铁门里面度过的,与犯人不同的只是劳动强度的差别和工资待遇的高低,就心理层面而言,犯人一经宣判入狱,在内心里就有了一种落盗墓实录鲜卑王陵幕后的较量叶归根的坦然,而监狱事业的从业人员则要额外关注一些可能发生的类似越狱等高风险事故,心,时刻紧绷着。 与影视剧的惯常宣传和格式化特写不同,走出监狱铁门的青格勒图并没有皱着眼眉抬头远眺久违的太阳做出一副重获新生的样子,他目视前方,步履坚定地向前走去,黄色网兜的行李早已被他扔在了墙角的垃圾桶旁,在监狱正门外的水泥马路上,在青格勒图目光所能及的正前方,两辆蓝色别克商务车已经静候多时了。 没有寒暄问候,没有握手拥抱,甚至没有一句言语,两辆商务车一前一后悄然驶离了这座灰白色的庞大建筑,只留下一只装着生活用品的黄色网兜蜷缩在高墙外的角落里,目送主人的潇洒离去。 躺在温热香檀的清池里,吸着一只上好的COHIBA,从身边水果拼盘中的一串暗紫色美国提子上面摘下一颗圆润亮泽的果实放入共沐温泉的美女朱唇里,青格勒图长嘘一口气,这口气已经在胸口和丹田压抑了好几年,现在终于可以放松甚至放纵一下身心了。 黄经理的安排还是很到位的,商务车没有回到蒙东集团的驻地而是直接来到了著名的温泉疗养区,在接风之前先洗尘还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一个被压抑了太久的健壮男人。 在温泉浴所的私密休息室外的廊道里,虽然是优等的隔音门,黄经理和手下的几个心腹随从还是可以隐约听到身材曼妙的头牌美女的娇喘呻吟,门外静候的众人相视一笑,黄经理金丝镜框后面的眯眼闪动着狡黠的目光——深沉、深邃、深不见底。 一行十余人围坐在通辽市一所豪华酒店的雅致包厢里,之所以没有回到蒙东集团总部所在地查干浩特镇而是来到这个销金窟,是因为黄经理坚持认为只有这个酒店才是蒙东地区最豪华最写意的休闲会所,只有在这里为青格勒图大哥接风才能显示出一干人等的兄弟情分,按照黄经理的话说,也只有“在比较大的城市才能够容纳青格勒图大哥的宏图伟业”。 “你可拉倒吧,我有什么宏图伟业啊?还不是蒙东集团那点事。”青格勒图坐在金色团花欧式大吊灯下面雕花红木圆桌的首席,咂摸了一下口齿中五粮液的甘洌余味,“都是一些常规业务,没少了你们的帮衬,我心里有数。” 青格勒图看着面无表情的黄经理,心想:这个接近花甲的老汉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金丝眼镜甚至能衬托出那么一种儒雅的味道来,他这几年下来怎么就没显老呢?别说法律了,就连时间也真他妈的不怎么公平。 “老黄,你怎么不说话啊?来来来,我单独敬你一杯,权当给你润喉了,这几年还真是辛苦你了!”青格勒图举起面前精致的景德白瓷高脚小酒杯向座位左侧的黄经理敬酒。 矮胖的黄经理梳着领袖头,乌黑油亮光可鉴人,一身笔挺深色西装,还真有那么一点儒商范儿。 “不敢当!不敢当!应该还是由我们敬大哥!”黄经理半推半就着也举起了酒杯,环视左右,“我提议:咱们蒙东集团董事会的全体成员共同敬大哥一杯酒,一来是为大哥重获自由接风,二来感谢大哥给了我们一个发展事业的平台,没有大哥的昨天,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和明天!来,干杯!” “等一下!”青格勒图用左手挡住了黄经理的酒杯,“老黄,别急着喝酒啊,醉酒醒话,还是先把话说透了再喝也不晚嘛!” 青格勒图知道情况有变,他原来在狱中已经多次对出狱以后接管蒙东集团的变数,作了各方面的考虑,包括常规业务的架空可能、包括财务部门小金库的去向问题,更包括在老黄的领导下,万一有违规业务的苗头该怎么处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才刚刚出狱就已经被蒙东集团领导层排斥了,这一口酒喝下去,就等于是承认自己已经接受了被踢出董事会的现实,酒可真是毒药啊! 黄经理有点儿尴尬,但是立刻就恢复了信心,他笑眯眯地看着曾经的蒙东集团总裁、现在的刑满释放犯青格勒图,内心涌动着一种源自法律框架下的支持力量。 “大哥,你可千万别误会啊,我们这几个兄弟都是跟着你的,在座的没有一个弟兄是见利忘义的人!”黄经理干脆放下了酒杯,“不过出于对蒙东集团的长远发展考虑,我们几个董事会的成员最近合计了一下,我们想给大哥一些股份,算是对大哥前期创立公司的一点补偿,股份的具体比例我们听大哥的,你说多少就多少!” “黄总说得对,这是我们的集体决定。”酒桌斜对面一个陌生的精壮瘦高青年附和着黄经理,“大哥你刚刚出来,大概对市场和现在的人脉都需要有一个逐步熟悉的过程,马上进入董事会不太合适吧?” “就是就是!”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也在抬轿子,“这几年在黄总的领导下,集团的业务无论是从量上还是从质上都不可与原来的蒙东集团同日而语了,根本不在一个层面,我觉得大哥还是拿一些干股到大城市享受生活得啦。” “集团也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啊!” “创立集团不代表就能长久管理集团,现在的企业管理权都和股份分离了!” “其实有股份拿还不用操心是多好的事啊,我就没这个福分。” 雕花圆台俨然成了蒙东集团的会议桌,大家纷纷发表意见,众说纷纭的归宿却是统一的:希望青格勒图“识时务者为俊杰”,拿钱走人不失为上策。 黄经理默不做声,环顾围坐的心腹,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青格勒图的脸上,他在等待前总裁的选择结果,假如青格勒图还认为他有选择余地的话。 2010年 5月 8日,星期六。 五月初的天津,杨树刚刚抽出黄绿色的小叶,天是灰蒙蒙的,空气干燥而且开始有了一点儿夏天的烦热。 我怎么也想象不出青格勒图在天津这个曾经的天子渡口约我见面的动机所在,不过出于共患难的兄弟情谊和学校抑郁外出散心的需要,我还是请了长假来到了这座滨海城市,也许在我的期待里,还希望能够从夕日朋友口中打探到某个魂牵梦萦的友人的消息吧! 出了天津站,我坐上一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好在上午的路况还不错,既过了早高峰,又没到午高峰,一路顺畅。我坐在车里浏览着天津的市容市貌,这座首都北京的卫星城直到最近几年才有了相对准确的城市定位和跨越式发展,所以眼前可见的到处都是后发制人般的基建热情和广场大厦,过了解放桥,沿着解放北路向南直行,从解放南路立交桥右转,很快我就到了位于围堤道南段的小肥羊火锅店。 一个人的饮食喜好似乎带有强烈的地域特征,只要是在出生地度过了难忘的流金岁月,那么在人生的后续旅途中你总能感受到先前岁月的痕迹,无论此刻的你是远离故土还是植根他乡,这一点从青格勒图选定的饭店就能得到验证。 在大厅的临窗小方桌旁,我见到了久违的青格勒图兄弟,与我上次携妻女赴内蒙古远游探监时相比,这个中年蒙古男人显得更加苍老和憔悴,红黑的脸上纹路纵横,早已没有了当年叱咤蒙东的豪情和神采。 “云飞老弟,真不好意思啊,让你跑了这么远的路,辛苦辛苦!快过来坐。”青格勒图起身招呼我,一双大手握起来还是那么厚实有力。 “没啥辛苦的,机票没买到也还是个动车卧铺。”我微笑着坐在青格勒图的对面,在我的印象里,这好像是我和他相识以来为数不多的单独聚会之一。 “你也没什么变化啊,还是这么面嫩。”青格勒图示意服务员可以上菜了,他的风格也没有变化,一向是包揽一切的做派,即使是饭店聚会,他也没有征询食客口味的习惯,总是凭借他对客人的认识程度来点菜上酒,这倒省去了通常点菜时彼此谦让的烦琐。 青格勒图始终是一个活得很坦荡的人,直来直去,就是个洒脱。 “都四十三了,嫩什么,装嫩。”我拒绝了青格勒图递过来的一支古巴雪茄,最近扁桃体有点儿发炎,“你出来了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还想去接你的,我那次去内蒙古的时候不是和你说过的嘛,你肯定是忘记了。” “那倒没有,我还不至于那么健忘啊,我的本意是想等出来以后各方面都安顿好了再联系你,这样心里也踏实不是?”青格勒图给我倒了一杯啤酒,“这个啤酒味道淡,喝了也没事。你咋不去把扁桃体摘除了?小手术,你原来不就总是发炎上火。” “唉!割舍不下啊,毕竟跟了我四十多年了。”我开着玩笑,其实我有点儿晕针或晕刀,曾经在大学的时候献过两百毫升血,拔下针管就晕过去了,脸色惨白而且全身冷汗,吓得医生差点为我输血。 “现在社会这么复杂,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没什么东西值得珍惜了。 ”青格勒图向火锅里夹放一些羊肉卷,“以前我觉得兄弟情谊珍贵,但是现在经过了牢狱之灾,出来以后就觉得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以前我觉得爱情最珍贵,但是现在你看我还不是一个人东游西逛,都他妈的是过眼云烟 ,我看以后啊,神马兄弟情谊也都是浮云!” 我喜欢坐享其成大快朵颐,羊肉卷稍微烫一烫就可以吃了,最好是羊肉上面还能见到一点儿红,这样的涮羊肉味道最鲜美,否则烫老了的羊肉又硬又膻,全是火锅调料的味儿。 “现在都安顿好了吗?你还蛮有办法的,在里面都能遥控蒙东集团的运作。”我没有注意到青格勒图脸上的微妙变化,一来没想那么多,二来是火锅本身的雾气蒸腾,我根本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细小变化。“那你以后就又要忙起来了,听说现在的生意都不太好做,竞争很激烈啊,你是不是有什么靠山或背景啊?” “背景?我现在只有背影!”青格勒图愤愤地撂下筷子,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重重地放下啤酒杯,“人们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这进去才几年啊?出来一看,世道全他妈的变了,别说是金融危机和经济形势什么的宏观要素了,就连蒙东集团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公司都发生了太多让你我意想不到的变故。‘人心不古’,这话太有道理了,简直就是先知的预言。” 我捏着筷子愣在了那里,从一进小肥羊的店门我就应该发觉点什么,按照青格勒图的风格,他没有理由把久别重逢的聚会安排在大庭广众的酒店大堂,嘈哗混乱不说,这里人多眼杂,明显不适合他当初在电话里约我的时候说的“商议一些对今后你我人生走向必将产生重大影响的事情”的谈话氛围啊!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看你要是没有相当重大的事情要和我面谈,绝对不会跑到天津这个地方来约我见面吧?咱们兄弟的关系可是出生入死换来的,你要是有什么话就和我直接说,遮遮掩掩也不是你青格勒图的一贯风格,对吧?” 我看着跷腿吸闷烟的青格勒图,他的脸色有点儿发黑,络腮胡须刮得铁青,明显修剪不久的头发已经看得见斑白的颜色,端坐在方桌对面烟雾缭绕沉默不语,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的经典形象,凭我对他的认识和了解,我可以肯定地作出判断:无论蒙东集团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这个意志坚定、行为果断并且拥有丰富社会阅历的青格勒图一定早已作出了周密的计划和充分的准备,他约我来天津,绝对不是为了简单的叙旧,更不可能是为了诉苦或抱怨,想必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谈,也许,一个谋求双赢的交易正在进行。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青格勒图吸完烟,一边客气地招呼我多吃多喝,一边提出了建议:“云飞,你对盗墓还有没有兴趣了?咱们明天去河北遵化的清东陵去参观一下如何?” “东陵盗宝?”我脱口而出,“民国时期二十九军的大军阀孙殿英好像先下手为强了。” “哈哈哈哈哈哈!”青格勒图发出爽朗的笑声,全然不顾周围食客的异样目光,“你的想象力还是那么丰富啊!你要是没有什么别的安排,咱们明天就去东陵开开眼,顺便聊一点儿霍尔特山的事。” 霍尔特,这个蒙古山系,终于再次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现实生活里,我不知道今后的人生走向到底和这个次主峰会产生什么样的交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座圆山乃至整个大小兴安岭山脉,的的确确触动了我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这是一个我不能回避的地方,在这片神秘莫测的荒蛮蒙域放逐过我的理想主义,萦绕着我的真挚爱情,而且,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远没有结束,我必须在自己尚能左右人生方向的时期去完成一些了断,这样在我的有生之年里,我就可以了无牵挂、毫不遗憾地安享天年了。 霍尔特,我来了。 清东陵虽然属于河北省的遵化市,但是在地理位置上却和天津市的蓟县临近,而且清东陵景区和蓟县北部的黄崖关长城景区距离也不是很远,由此在许多旅游公司的行程安排上这两个景点都属于同一条旅游线路。 我和青格勒图也懒得自己寻找乘车路线和旅馆,干脆直接找家旅游公司报团出游算了,既省心又省力。 我还真没来过清东陵,其实别说这么偏僻的地方,就连北京的明十三陵我也没有去过,不是没有时间或时机,学校经常有事情需要老师往北京跑,但是我对明清的墓葬文化没有太多的学术兴趣,我是研究北方游牧民族迁徙历史的,尤其是对千年之前的鲜卑文化更感兴趣。我不是一个盗墓狂人,从没有想过通过发掘古人遗冢达到发家致富的目的,之所以高度关注各个时代鲜卑墓葬的发掘考古工作,完全是因为墓葬遗规也是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陵寝本身就是文化的载体,墓室里面的每一件陪葬品都会通过它自身的特点来讲述一个关于文化和文明的故事,而破译这种包含在墓葬物品之中的历史文化符号,承载一段鲜活文明的延续,这就是每一位考古工作者的责任和使命,而对于我这样的历史文化研究者和墓葬文物爱好者来说,能够亲身前往陵寝考察或者亲身参与文物发掘,这无疑是一件让我激动不已、终身难忘的重要时刻。现在我们要去的是大清王朝的皇陵所在地,虽然这段文化与鲜卑文化有着比较大的时间差距和空间距离,但历史是一脉相承的,参照比较的价值不容忽视,何况旅游只是青格勒图力邀我来天津的一个借口,更重要的事情他还没有对我说。 旅游大巴在津蓟高速公路上疾驰,意兴昂然的游客们没过多久就倚窗靠背地纷纷入睡了,在半睡半醒的混沌之间与车窗外青翠高拔的银杏林和一带远山的雾蒙景致擦肩而过。这就是具有国人特色的旅游场景,目的性极强,计划去什么景点就是什么景点,绝对不会在沿途多欣赏一点儿计划外景观,所谓的“上车睡觉、下车撒尿、景区拍照、回家忘掉”的旅游四阶段法则还真是奏效。 青格勒图和我并排坐在大巴尾部的高背座位上,由于车内不允许吸烟,这个高大的蒙古壮汉就像旅游车前端的娇小导游一样,一边看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美景,一边不停地吃着小零食。这个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以前无论在什么场合,我都没有看到过青格勒图吃零食,看来监狱里每个月一百四十元的生活费标准还真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习惯。 “青格,你会不会是有了胃病啊?需要阶段性进食吗?”我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反正还有三个小时的车程,除了欣赏窗外美景和听着大巴的车载电台歌曲以外,随意的聊天也是一个消遣时间的不错选择。 “有啥胃病啊,我的身体这几年一直都在得到强化锻炼,比以前在查干浩特镇健康多了,再说就算其他部件可能出故障,胃也不会有问题,我现盗墓实录鲜卑王陵幕后的较量在每顿都能吃下一只鸡。” 青格勒图此言不虚,这两天我和他去饭店,他已经改变了原来对饭店装潢和地位的追求,而是对牛马羊猪鸡和鱼虾青蛙牡蛎等一切红肉白肉、四条腿或两条腿的以及没有腿的动物尸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甚至有理由怀疑他在监狱的这几年里会不会像一头直立行走的黑驴一样依靠草料苜蓿等植物生存。 “你平时好像也不怎么吃零食,现在啥时候买了这么一大包的东西啊,带着多费劲,黄崖关长城不是要爬的吗?”我有点儿不解地看着大嚼大咽的青格勒图发问,别人带的零食都是一些花生瓜子或水果,最多再加上一袋小点心或巧克力,这个壮汉倒好,买了超多的高脂食品,手里还捧着半只三黄鸡撕咬个不停,害得前排睡觉的两个女乘客在梦中都在吧嗒嘴,我猜她们做的肯定不会是艳梦。 “还用到爬长城?”青格勒图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今天晚上到宾馆之前就消灭掉,我都计算过的,明天到了黄崖关再买点儿。” 青格勒图把一条鸡腿骨扔进脚下的垃圾袋,这只三黄鸡的全部骨骼终于完整地保存在了红色的塑料袋里,就像是为一具遗骸覆盖上了鲜红的旗帜。 “你说你不喜欢吃肉,那你这几年比我多吃了多少海鲜和牛羊?我要把我损失的部分弥补回来,不然还真对不起这么好的胃。”青格勒图饱食以后开起了玩笑,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我是真的有事情找你帮忙,不过好菜不怕上得晚,啥事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办成的,咱们这几天就放松一下,边玩边聊。” “我能帮你什么忙啊,我的真实身份还真就是一个大学讲师,我可不是什么官方间谍之类的,没那么大的能量啊!”我笑着打趣,不过往事就像民国早年的八仙桌脚里的白蚁,一丝一点地啃噬我的灵魂,我对那个真实的官方潜伏者没有任何好感,哪怕是在梦中。 “你是什么身份这不重要,你有什么能量这也不重要,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你肯不肯帮我,肯不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我早就不是蒙东集团的总裁了,从我被羁押的那天起就不是了,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法律上规定了我的法人资格的丧失,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面对唾手可得的可观利益,很多人早就把道义和良心抛到脑后了。我和你说实话吧,我现在已经控制不了蒙东集团了,其实在我入狱以后我就没有真正左右过蒙东集团董事会的那几个人,只不过我当时的消息比较闭塞,一直以为他们还是按照我确定的方向在运作,事实上他们早就另外选举了董事会的组成人员,而且一些常规业务已经被分离到了新组建的子公司,我原来熟悉的一些业务和客户,现在都已经被剥离了出去,而如今的蒙东集团,无论是管理层还是核心业务都不是我能够控制的,别说控制了,有好几个董事我压根都不认识。” 我在天津刚刚见到青格勒图时莫名产生的疑问得到了初步的答案,但是他的一番言语还是对我形成了震撼级的触动,那个黄经理曾经是我的入门师傅,是现在我身边的这个蒙古男人把他一步一步提拔起来的,他怎么可以过河拆桥呢?何况在我的印象里,这个矮胖的文弱男人既没有过人的胆识和魄力,也没有过硬的人脉和资金,他凭什么胆敢向青格勒图叫板呢?想当初在科尔沁草原的蛮荒为了白粉而逃命,要不是青格勒图派了林晨冒死相救,黄经理就不仅是在青格勒图之前就身陷囹圄,恐怕那个油光肥亮的脑袋上早就镶嵌了几颗子弹了吧,三百克白粉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黄经理是只九头鸟也早就一命呜呼了,看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黄经理有这个能力?他懂经营管理吗?”我有点儿糊涂,“我当时向他请教一些公司管理上的问题,他几乎什么都说不上来,最后只好搪塞我说需要时间和阅历的锻炼。” “时间和阅历?呵呵,我看不是时间的问题,也不是阅历的问题,这一切完全就是贪欲和利益在作怪。”青格勒图目视车窗外的远川,沉思着回答:“我可以断定,在老黄的身后一定还有更厉害的角色在替他撑腰,不然他不敢嚣张到这个地步。按照老黄的性格和能力,他充其量也就是扮演一个看门狗的角色,应该是个过路财神,他的身后肯定有一个靠山,这个靠盗墓实录鲜卑王陵幕后的较量山不但熟悉蒙东集团的运作,而且也应该对蒙东地区的政商圈子很熟悉,甚至不排除在蒙东地区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大鱼。看来我需要面对的竞争对手还是有点儿分量的。” 旅游大巴在我们不经意间已经缓缓停靠在交驳站点,我们一行游客开始陆续下车,抬头远望,一条和缓的山脉横亘在华北平原,在这条山脉的正南方,将要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大型皇家陵寝遗址——清东陵。 第二章 伤逝 蒙东第三监狱是一个神秘的所在,而三监的十七号临时羁押室就是初次入狱的犯人必须暂时居住的号所之一。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张阳和另外一个犯人为第十七小队的犯人领饭,他们推着一个小滑轮车走在两位管教狱警的前面,车上装着一盆大米饭和一盆菜,是炖菜,几种常见的蔬菜混合在一起熬煮而成,包括土豆、萝卜和大白菜叶子等,甚至上面还浮有几片五花肉,尽管不能和蒙古烩菜或东北乱炖相提并论,但是这样的午餐毕竟还是汤汤水水,吃起来比较顺滑。两个管教走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谈论着阳光工资以后的一些心得体会。 正午的阳光有点儿刺眼,照射在淡蓝色横纹的囚服上面有点儿燥热,三三两两的囚犯聚坐在小方桌前吃饭聊天,整个监区的就餐氛围还是相当温馨的,假如没有囚犯蓄意闹事的话。 “啪”的一声,一只盛满米饭的方型搪铁饭板重重地拍在了一个正在低头享受五花肉美味的中年囚犯的脑袋上,炖菜的汤水飞溅到了和这个光头壮汉一起用餐的其他多位囚犯的身上和脸上,来不及擦拭,甚至都没有眨盗墓实录鲜卑王陵幕后的较量眼,这些机灵的囚犯们像安装了战斗机座椅弹射装置一样,瞬间就纷纷跳到饭桌的外侧并形成了一个近似标准的圆圈。 被铁板饭盘砸中光头的男人并没有跳开,其实所有的囚犯都是光头,之所以只叫他一个人光头,是因为别人都是在入狱以后被迫理的光头,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每个囚犯的头皮上都有那么一点儿短短的头碴儿,青色的头皮像是一个模子里面烧出来的青花瓷,可是这个端坐饭桌、不为所动的被砸男人,他的头皮是先天的无发,油亮而光洁,一块非洲版图状的暗色胎记分布在脑后,并且随着头部的俯仰而发生着褶皱与位移,似乎从人体生理学的角度诠释着地壳版块漂移说的正统理论。正是由于他的先天因素导致他是蒙东第三监狱第十一监区当之无愧的正宗光头,也正是由于另外一些或明或暗的后天因素,导致他也是这个监区将近四百位囚犯们当之无愧的现实领袖和精神教父,当然,他仅仅认识为数不多的几个简体中文,也不知道以文化人的真正内涵,说他是精神教父,并不是说他能给这四百位囚犯带来灵魂深处的慰藉或者是心灵层面的解脱,他被称为教父的唯一理由就是他除了左右其他犯人的实际行动以外,甚至试图控制他们的精神,乃至思想。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监狱里也不例外。 当一组弹簧被一种强大的神秘力量用一块铁板强行压下去以后,结果只有两个:一是这种力量足够强大,始终不给弹簧以反弹的机会;另外一个结果就是弹簧把压在头上的铁板弹射出去,假如这种强大的力量刻意减弱或者撤销。 光头就是那块压在众多囚犯头顶上的铁板,在他的压制和控制下,每四十位囚犯组建一个联合组,每个组里有一位组长对他负责,定期汇报组内的最新事件和思想动向,光头直接管理着这十位组长,好处就是可以随时获得任何囚犯在接受探亲以后带回的任何物品,包括不限于香烟、食物、书籍,甚至是内衣裤,这些仅仅是内部所得;从外部角度讲,只要是他的管理到位,那么他就可能在每年年底的时候获得一次减刑的机会,虽然减刑的幅度远远没有达到他的心理预期,但是对于他这个死缓犯来说,留得青山在是最现实的选择。 不过选择向来是双向的,现在光头所面临的是监狱某个领导对他“业余工作”业绩的不满意和对他过于飞扬跋扈的作风的不赞同,没有一个明眼人愿意被可以预见到的潜在风险人物拉下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性格决定命运,光头就因为他的暴虐乖戾性格直接导致了今天中午的这次事件。 咸浓的菜汁从光洁的头皮流到了眼睑,右侧额角还有白菜的绿叶粘在上面,钻心的疼痛和形象的败坏都不重要,光头没有回望甚至连眼睛都没怎么眨,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在瞬间爆发的事件当口,本能地判断着身后这个犯人的深层次背景。 “从现在开始,由你负责全队每天三次的领饭和打扫的活儿,你菜里的所有荤腥都放到饭板前面的小碗里。”一个低沉但坚定的声音清晰异常地传达着不知何方神圣想要表达的思想。 光头慢慢扭过略微发福的身体打量了身后站着的这个高大的红脸膛男人,健壮、威武而且气定神闲,粗壮黝黑的手臂下面拎着一只有点凹陷变形的搪铁饭板。 没有鱼死网破的征兆,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吼叫,光头扭正身体,在若干围观犯人的惊诧注视下,继续慢慢享受他的午餐,只不过是米饭里多了一些从他头上滴垂下来的汤菜。 张阳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在警务室里监区副大队长叮嘱的注意事项完全没有发生,事情顺利得让他有点儿怀疑警官的职业敏感度。不是说从 1999年 9月到现在,这个绰号“光头”的家伙已经打残了十几个敢于挑衅监狱潜规则并挑战他个人权威的不识时务的各路蛮男了吗?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在监狱这个地方,谁有实力谁就是老大,抛开管理者的选择不谈,最能代表个人实力的标志性武器就是足够的体力和格斗的技巧。前段时间第十七羁押室的青皮老大不就是被张阳打瘫之后抬出去的嘛,从此张阳就成为了新一代的监室老大,如今他又被上面选中来代替光头负责整个第十一监区的非正式管理工作,看来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里面,NO.1的位置始终是能者居之。 看着继续埋头吃饭的光头,张阳随手扔掉了一度紧握的变形铁盘转身向人群外侧走,他需要找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来,享受比较机灵的囚犯盛来的米饭和收集来的五花肉菜肴。 人墙迅速闪开了一条通道,大家的目光完全集中在了明显是新任领袖的张阳身上,囚犯们看着张阳从容不迫地迈步向邻桌走去。 没有人再继续关注光头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不存在,也不能说明他的内心没有任何波澜。其实光头十分清楚今天事情的由来,因为早在 1999年的那个秋天,自己就是在狱警的默许下通过和刚才张阳类似的表现方式获得了内部领导权,现在变数发生了,这没什么可怕的,在最近的七年里,有十几个受到上面教唆的壮汉想要撼动他的位置,但是结局只有一个:来犯者虽壮必瘫!只有把挑战者彻底打垮才是与上面谈判的最好语言,只要自己能够保持站立不倒,只要瘫倒的是来犯的一方,那么无论上面的人是如何懊恼和不情愿,事实上笑到最后的还是他——光头! 光头默默地拾起被张阳遗弃的变形铁板饭盘,他要让变形的饭盘恢复原状,他要让自己的地位恢复原状,在大家的不经意间,光头右手垂握着铁盘快速小跑从张阳身后的几米外迅速向他靠近。 在蒙东第三监狱第十一监区的饭厅,青格勒图目睹着一幕即将上演的权力之争,他没有好奇地凑上前去看个究竟,说实话吧,他都没有离开那个写有他的编号的固定座位。青格勒图一边把仅有的半片肥腻的五花肉片挑出饭盘厌恶地丢在桌面上,一边对着围观的囚犯们摇了摇头。都是犯人,有必要吗?打斗的核心人物在追求什么?还不是邀功请赏的资本吗?而他们无论是谁成为了内部的所谓“领袖”,还不是一样要通过出卖这些无聊看客的利益和隐私来换取减刑的机会或者是其他什么好处吗?有人见过一群待宰的牛羊围观两个争夺弯刀的屠夫吗?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 2009年 10月!据说奥运会都闭幕一年多了,怎么这些人就没什么长进和记性呢?看来这个封闭的环境实在是太让人感到寂寥了,围观自己权利的丧失竟然也是如此喜闻乐见和受人欢迎。 当然,你没有看错文字排列,我也没有记忆失真或者表达失误,张阳和青格勒图也并没有同时在服刑,上述事件的发生地点是一致的,但是时间有着明显的跨度和区别:张阳的打斗发生在 2006年 8月,而青格勒图目睹的争权夺利发生在 2009年 10月,不同时间段的监区里面发生着同样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就是——潜规则。 我和青格勒图漫步在乾隆皇帝的陵寝神道旁,一双双对立着的石雕镇墓兽在我们的眼前显示着威严和庄重,神道上除了有大象、狮子、麒麟、骆驼等等石雕镇墓兽以外,当然还有出双入对文官武将的塑像,面对面站立在清东陵的南北通路上,忠贞地守卫着先皇们的最后一块栖息地,这一凝望,已过百年。 “大家不要走散了,先在我这里集合!”导游小姐挥舞着一面三角小黄旗站在乾隆地宫的入口处清点人数,“等一下进入地宫的时候,你们都紧跟着我走,听我的讲解,今天的游客比较多,大家千万不要走散了,省得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找不到人就麻烦了,还得让其他人等着。” 导游小妹妹把大家聚拢过来,但是却没有急于入内,而是站在入口旁边的栏杆后面耐心而专业地给我们讲解起乾隆陵寝的历史典故与奇闻逸事来,大概是想把本应在墓穴内讲解的材料在光天化日之下宣讲完毕,这样她就不用在阴森的地宫里多话了吧!不过她那种专业精神实在让人钦佩,我始终怀疑的是:这个小妹妹会不会把我们当做盗墓培训的学员了?不然为什么会对孙殿英将军的盗宝事迹介绍得如此详细,以至让人几乎可以忽略她语言的逻辑性? “云飞,咱们先进去参观吧!”青格勒图是个直性人,他实在是听不下去如此冗长的当代传奇,“咱们都到了门口了还等什么啊?他妈的!咱们不是来参观地宫的吗?在这外面听她唠叨个什么东西!” 其实我也不愿意听下去了,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猜测与推理,旅游介绍的文本大概是位悬幻或者是穿越小说的作家写的,完全不必对历史负责,与其在乾隆陵寝前面围观导游小姐的满脸青春痘,还真不如自行进入的好。 我和青格勒图悄悄离开人群,跟着另外一群游客鱼贯走进乾隆陵寝地宫。 地宫的台阶是斜向进入的,当然,这些台阶都是后来为了旅游而修建,但这并不妨碍整座陵墓的神秘、精美和大气。 在地下数十米深的位置,地宫的主体结构呈现在我们面前:狭长高拔的主甬道、惨白阴森的汉白玉,首先需要我们赞叹的就是这飞檐卷瓦的三重门:一律的汉白玉方形石柱,四米以上的挑高,将近半米厚的整块光滑石材,对开的墓门上面立体浮雕着衔环镇墓兽头——短耳、獠牙并且怒目圆睁——这是宗教上面提及过的索命兽,是专门用来震慑或诅咒盗墓分子的。可惜当年孙殿英的部下是炸毁了主墓上方的天板和券顶而直接进入墓室盗宝的,根本就没有经受索命兽的神威检验,而现在涌入的大量游客都不是盗墓者,甚至很少有人去专注地仔细打量一下索命兽的真容,大家更多关注的是三重门之后墓室内的乾隆御棺,这种情景大概是当初造墓者或者是陵寝主人始料未及的吧? 青格勒图是个好学生,起码在前人的地宫建造技艺方面是个虔诚的膜拜者,他无比羡慕地抚摩着三重门的首道门扇摇头赞叹:“真是好东西啊!汉白玉的整石,肯定是出自秦岭西北的摩碣峰,这么宽大厚重,我看怎么也得有个三四百吨重!你看这上面的飞天像,雕工真是没的说,栩栩如生!” “这不是废话吗?皇帝的全产权永久性住房,这材料和做工肯定是能代表当时的生产力水平的啊!”我打趣着青格勒图,但是也觉得在他的睿智和复杂阅历下面毕竟还是保有那么一份天真和可爱,“你还以为是科尔沁草原夏季轮换牧场上面的临时帐篷啊?” “这么重的大石头是怎么从秦岭运到这里的呀?”我们的小导游妹妹不经意间出现在青格勒图的身边,看来她的解说词里面没有涉及地宫用料的来源问题,而且看起来她也没有对在团队前方遇到我和青格勒图而感到诧异,对她来说只要游客没有意见,她才懒得与不合群的游客较真,导游费和纪念品回扣才是王道。 青格勒图显然没有看透导游的内心世界,他乐于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充分表达出来与世界共享,无论这种知识的正确与否,“运送这么重的石料可是有讲究,当时也没有像样的运输车辆,更没有起重设备什么的,据说都是先把进京的路面铺平,然后开挖一米深的水槽,冬天的时候往水槽里贮满河水,等到结冰了以后就可以把厚重的石料放在冰面上直接前拖后推到东陵来了。” “还是古代人有智慧呀,真聪明!”小妹妹是个在校的大学生,考取了导游证以后就变成了兼职的导游,显而易见,她的导游经验和专业知识也很匹配地游离在兼职的水平。 据我所知,北京东北方向的燕山山脉不仅是墨玉的主产区,而且也是京城皇室汉白玉需求的主要来源地,那种冬季冰面滑石的创举来源于蒙古先民元大都的城市建设。秦岭?除了野生大熊猫的繁衍地,还真不知道在历史上还有什么元素可以打动我们现代人的心弦。 看着走在前面渐远的青春少女,青格勒图和我都有一丝惆怅,要是可以再给我们一个机会选择就业的话,那么我们很有可能直接选择导游职业了,不用费力就可以进入大型墓穴甚至是皇陵内部,而且是合法的! 我们跨过三重墓门,终于得见乾隆皇帝棺椁的真容:深褐色的檀木方椁,梯形的天板严丝合缝地压盖在矩形的椁木上,由于受到围栏和大型玻璃罩的阻碍,很难看清棺椁上面的细微金丝花纹,但是仅仅凭借大气的椁体还是足以景仰帝王入土为安的宏大与气派。 乾隆皇帝棺椁停放在墓室尾端的大厅里,墓厅的穹顶是圆形结构,上面刻画着密宗喇嘛教的经典故事浮雕,墓厅四围的汉白玉石壁上面刻有大量的藏文喇嘛教经文和咒语,保佑着这位传奇帝王的今生超脱和永世幸福。 青格勒图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看到我在人群后面观摩经文,径直走了过来,“看什么呢,你还懂藏文?我还以为你在我身边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挺难得的机会。” “太挤了,人太多。”我不太习惯拥挤,尤其是在看一具自己没有太多学术兴趣的棺木的时候,“我觉得乾隆地宫的壁画很精美,其实很有研究价值,特别是这些经文和咒语,能够被允许雕刻在陵墓的内室里,一定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内涵肯定特别丰富并且有历史意义,可惜我还真不懂藏文,只能把壁画和经文拍摄下来留作纪念了。” “经文有针对性是绝对的,那么多的喇嘛教经文,为什么选择这些刻上去,那肯定是有说法的。”青格勒图若有所思,他一边和我跟着人群向外走一边小声地和我透露一个埋藏在他内心里数年的一个疑问:“云飞,咱们当年在蒙东盗墓的时候,你还记得挖掘过一座贵族空墓不?”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但是脑海里那些曾经经历过的盗墓场景开始轮番上映,有些片段甚至开始与眼前的乾隆地宫里看到的画面交错、重叠乃至互换。 “当时不是还挖出过一幅木版壁画嘛,你不记得了?”青格勒图试图唤醒我那沉睡的记忆细胞,“我认为木版壁画也好、汉白玉浮雕也罢,都是要和墓葬主人的身份和年代相符合匹配的,可是咱们当年挖出来的壁画有问题啊!” “有什么问题?再说有问题也没意义了啊,那是空墓,没什么实际价值。”我的记忆终于成功定位到了那次不成功的盗墓活动上,“现在谈论这些都没什么必要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它有什么意思。” 青格勒图有点儿发怔,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引起后面游客的异议和催促,我们加快步伐走过甬道,眼前的白亮阳光闪耀得有些刺目,现在可以呼吸一点儿新鲜的空气了。 “你咋这么不敏感呢?过去的事往往对现在的行为有引导或者是指导意义。”青格勒图和我一道走向旅游车,车上的游客已经等我们好一会儿,“当年的发现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现在看来,那个木版壁画是有人故意放下去的,目的在于干扰盗墓,我原来以为是其他同行的障眼法,现在看来是张阳他们做的。” “就算是张阳做的又有什么奇怪的?他本来就是一个官方的潜伏者嘛,他在当时做的任何事情放在现在看来都是合理的,没什么可值得诧异。”那个陈警官开始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真实而又缥缈。 “我始终觉得张阳有问题,直觉告诉我,他没那么简单。”青格勒图欲言又止,看着我的目光里透露出一种诚意和求助的神情,“云飞老弟,我希望你能再次北上蒙东,有些事情还没了结呢!” 远处旅游大巴的门口,导游有些气急败坏:“早就说了不要单独行动不要掉队!你们俩看看这都超过原定的返回时间二十多分钟了,全车人都在等你们!还要不要去纪念品商店了?” 我和青格勒图什么也没说,在众人不满目光的注视下回到座位上。其实说实话,一个陵墓的纪念品商店有什么好去的?买尊唐三彩回去?这种典型的镇墓遗物的复制品带回去做什么呢?送人肯定是不行的,否则等于是在咒骂人家早日入土嘛,可是放在卧室也不合适啊,万一半夜尿急开灯打算去洗手间,一抬眼看到有什么鬼魂幽灵之类的就不好了,第二天肯定还得换床单。 倘若旅游没文化,太可怕。 “辰辰,吃块儿麻花吧,很脆的。”我从旅行袋里拿出了两盒十八街麻花,每盒有八根味道各异的小麻花,都是独立包装,精美而且香酥。 “我不喜欢吃油炸食品,电脑里都说了不健康。”女儿对我带回来的天津特产不怎么感兴趣,她的兴趣点还停留在网络小游戏和动漫电影上。 “你怎么又让她玩网络游戏啊?耽误时间不说,对她的视力影响很大的。”我注意到了辰辰的疲态和发红的眼睛,“我不是在电话里说过了嘛,每天只能玩半小时的游戏或者是看半小时的动画片,你看看她的眼睛,都红成什么样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得了红眼病!” “你能不一回来就发脾气吗?”前妻抿抿嘴,没有正面应对我的责备和不满,“你说出门三四天,这一走就是半个月,就算是不想我吧,你总不能不想这个家吧?你总不能不想辰辰吧?你怎么能一回来就发脾气呢?” 我把带回来的小吃和特产放到了餐桌上,前妻把旅行袋里面的换洗衣服逐件放到了洗衣机里,辰辰看到似乎已经没她什么事了,庆幸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还是在自己的田地里才有属于自己的快乐,大人的世界对于小孩子而言,就是一个陌生的星球。 三室两厅的房间被前妻整理得一尘不染,玫红色的松布沙发旁边旺植着翠绿的高茎滴水观音,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尊透明雕花水晶瓶,一支乳色沁雅的黄蕊百合花盛开着,对已然过去多时的烂漫春天的最后依恋和深情挽留。 我和前妻对坐在卧室,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就坐在她面前的窗沿,谁都没有先说话,一任门外洗手间里的迷你洗衣机嗡嗡叫着折磨那几件无辜的内衣。 “你出差刚回来就对我没话说了吗?”前妻有点儿沉不住气,她发现在双方小别以后的重逢并没有出现胜过新婚的前兆,即使是在现在这个封闭卧室里的二人世界,她的前夫也并没有表现出来那种预想中的似乎按捺不住的压抑或饥渴,他正斜躺在床边翻阅一部学院图书室里借来的材料,是一本书,具体地说是一本哲学书——罗素的《西方哲学史》! “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没个回复?”前妻劈手夺过我手里的资料,一把丢到了墙角的落地灯下面,优美的抛物线划出一道圆润的曲弧,犹如面前怒目少妇的前胸或者后臀的边际线,后天形成的艺术张力具有破坏想象力的美。 “你想听什么?你想让我说什么?”我依旧躺在床上,双手抱胸,“我刚刚回来,有点儿累,你看我现在连个热水澡都懒得洗。好菜不怕吃得晚,旅游的奇闻逸事我慢慢和你讲,好不?” “少来打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要是真的对我有什么看法可以直接和我说,别总是藏着掖着的,有意思吗?”前妻此刻的不依不饶让我意识到一个非常严肃的时刻大概快到了,“我知道你对我肯定是有什么看法或意见的,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拖着不说,是可怜我们母女吗?” “我就知道你要把咱们之间的关系复杂化,为什么总要牵扯到家人呢?以前吵架你拉上父母,现在父母不和咱们一起住了,你吵架就又开始带上女儿,你觉得这样做对得住辰辰吗?”我对前妻的一贯作风表示遗憾,她的这种变相的歇斯底里已经对我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了,这就好比是一种新型的感冒病毒,总是在最初的流行期间可以肆虐一切,但是次数多起来以后,要么是研制出抗病毒制剂,要么是肌体自身的免疫力提高,对这种病毒有了抗体,我现在对前妻的吵架模式不但有了抗体,而且已经麻木了。 “你还知道关心辰辰呀?我还以为你在内蒙古的六年里已经忘记了还有女儿这个事实呢!”前妻索性把书桌前面的椅子拉了过来,坐在我的面前,貌似一位忧郁的神甫,在期待着生命垂危的救赎者最后的祷告。 “我问你,你从内蒙古回来已经一年多了,咱们现在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我的同事经常问我,问我和你是不是已经复婚了,都想让咱们请她们吃饭呢!你现在正面回答我,这个饭是请还是不请?要是请的话,什么时候请?” 我能感觉得到前妻那期待的目光打在我脸上的灼热感,但是我的内心依旧冰凉,我没有想到摊牌的时刻来得如此迅速,简直是突如其来,没有给我一个足够的缓冲和拖延的余地。我很清楚这样的日子的确有点儿糊弄人的味道,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马上就是四十岁的女人了,虽然青春不减当年,但是一个女人最宝贵的时光已经不能够再容忍无限度地挥霍下去了,是该给她一个说法了。 “你那几个同事胖得简直是嚣张,还好意思叫你请吃饭呢?”我决定还是正面回答前妻的问题,再逃避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拖延时间对谁都没有好处,“从健康的角度来说,咱们也不能害她们不是?” 前妻颇让我意外地拿起我桌面上的一盒香烟,不那么娴熟地弹出一支并点燃,烟雾从她的艳红嘟唇中呼出,没有预料中的咳嗽,我就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根本没有吸到肺里去,她不会吸烟。 “你的意思是说不打算和我复婚了对吗?”前妻故作冷静地弹灰,尽管才刚刚吸了一口,这个多余的动作说明了她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女人毕生追求的东西,既不是爱情,也不是事业,而是安全感,一种来自于外界但却作用于内心深处的安全感。 “和你说实话吧,我对你真的没有什么看法或者是意见,什么不好的感觉都没有,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有个正确的认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对你也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了,包括爱情或者是亲情,什么都没有,在我现在的眼里,你就是辰辰的母亲,就是我的partner,一个伙伴或者叫伴侣,当然我所说的伴侣并不是说你是我的性伴侣这么简单,其实你是我生活上的见证人,证明我曾生活过,除此以外,一切皆空。” 前妻保持了暂时的沉默,这种沉默是一种超强台风来临之前的死寂,或者是我们的对话已经正处于风暴眼的核心,她怀疑的目光始终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想要从我的外表发现我内心深处的细微波澜。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是不可能复婚了对吗?”前妻的冰冷话语犹如气象台发布的台风橙色警报,随时可以兑现一场情感上的暴风骤雨。 “也不是说不可以复婚,就是一张纸而已。”我感觉到了自己心灵上的某种颤栗,这显然和我的窦性心律不齐没有必然联系,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说不上藕断丝连吧,惯性的情感依赖还不是说消失就能立刻消失的。“假如你真的很在意法律层面的认可,办张证也很简单,九块钱而已。” “你当我是那种想凭借结婚证拴住人心的肤浅女人吗?”前妻把半只香烟轻轻揿灭在透明水晶烟灰缸里,动作轻柔而舒缓,我敢保证从外在动作上看起来,没有明显的仇恨元素。 “其实我不是一个很傻的女人,从你第一次决定要离开杭州,离开我们母女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不是一个肯安心过平静生活的男人,你有你的事业理想和野心,想必你也有自己的情感标的和原则。你回来的这一年里,我看不到你原来具有的乐天和通达,看不到你对未来生活的规划与憧憬,我能够看到的只是你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忧伤和阴郁,这种感觉,我在隔壁邻居家窗外笼子里的鹩哥眼睛里看到过。破镜怎么可能重圆呢?勉强拼对起来的镜子,即使从轮廓上看起来和原来一样,但是细小的裂纹始终是存在的,总有一天会因为感情的维系淡化而分崩离析。我太天真了!” “哦?没看出来嘛,你的语言表达能力有了质的飞跃啊,是不是提前准备了通稿?”我强颜欢笑地打趣,即便是死囚,在行刑的前夜也有饱食的权利,何况我们的分离也未必就是永远的天各一方,在这个神奇的世界和国度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任何的绝对主义都是一种谬误,尽管我现在表达的就是一种绝对化的论断。 前妻抿了抿嘴,但是没笑出来,她的眼圈有点发红,淡红,和唇膏的颜色不太一样,自然情感的流露是不太可能被化妆品领域模仿的,何况眼盗墓实录鲜卑王陵幕后的较量眸的泪花已经开始晶莹闪烁。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这个你完全可以和我说,开诚布公,我能理解,我希望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什么地方了,可以吗?” 面对前妻的真诚质问,我更加意识到掩饰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极端重要性,不但出于对卓云的那种潜在保护,而且是出于对前妻脆弱情感的一种慰藉或者是拯救。有谁能够忍心对共同生活多年的妻子在情感方面落井下石呢?假如他还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 “你想多了,有什么女人啊?你知道我对性生活的要求不多,这也是我这几年来对你的一种亏欠吧!”我尽量表现得坦然和淡定,我没有出身名门,但是依然不妨碍我成为一位绅士,依然不妨碍我像绅士一般地去表达不那么真实的内心世界,“我觉得和你的问题主要是思想上的分歧越来越大,而且性格上的一些矛盾和冲突很难彻底协调好。咱们都是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自己生下来并不是为谁改变性格来的,而且过多地否定自己本身就是荒谬的,与其就这样若即若离地生活下去,还真不如早点放手,给对方一个二次选择情感道路的机会,其实这样的做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爱。” “是吗?这种怜悯的爱,我宁可不要。”前妻站起身来,但是没有马上离开卧室,更没有马上离开床边,就那样楚楚动人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对爱情和夫妻感情都特别珍惜,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为了爱情而奢望什么,再说我早已经是乞浆得酒了,经历过了就更没什么遗憾的。不过我对现在的你真的很失望,即使是在分手的时候,你还是不肯和我说实话,这也说明了我在你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位置了,咱们的确是到了彻底分手的时候了。” 前妻慢步走到卧室门口,回眸看着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别的女人?” 她的内心也在挣扎,前天下午的娟秀行楷给了她致命的一击。此前多次的思维演练中都未曾涉及外力干预的对抗项目,自然少了一份预案指导下的淡定,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流逝了,堡垒并没有从内部被攻破,还是几行女性随笔般的表述彻底摧毁了苦心经营十余年的婚姻阵地。 我的内心也有些酸楚,门口的这个女人就是为我付出十几年青春的女人,就是在我一文不名的时候对我不离不弃的女人,就是在我潜伏蒙东六年的时间里独自抚养女儿的女人,她就是我那个原来无话不说的最亲密的伴侣,此时此刻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对她隐瞒下去了,即使会遭到暴风骤雨般的责难与哭骂我也要真实地表达出我的情变轨迹或结果,否则我的内心将受到良知和道德上的双重谴责! “你猜得没错,我真的是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是全身心地爱上了她。不过她是个逃犯,我们失散的消息快两年了,我估计她已经偷渡到了海外,我和她的爱情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昙花一现。” 前妻无语,默默地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任何幽怨或者仇恨,就是那么单纯地看着我,好像是一位暮归的母亲在守望襁褓之中的幼子。 “你到底还是说了实话,算我今天没有白白和你交流。”前妻走出了卧室,但是余音缭绕在我的耳畔,“前天收到了她写给你的信,就在床头的抱枕下面,你慢慢研读吧!别怪我先睹为快,因为信封根本就没有封上,是有人直接从门缝下塞进来的。” 倏忽间,爱情来去,但是这来去的爱情却不是同质同源,没有悲伤或者兴奋,生活本身就是平静的,爱情也不例外。 第三章 骨感的现实 张阳径直走向靠近餐厅墙边的饭桌,这个高大男人义无反顾的神情和大大咧咧的动作并没有妨碍到他对身后声响的高度敏感,凭经验判断,那个所谓的光头狱霸已经开始孤注一掷了,这一点从他身后骤然静默的喧哗和那轻微但是急促的跑动声中就能分辨出来。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慨叹不适用于监狱,因为现实情况往往都是父母家人在自由世界,没有抚养或赡养能力的缘由不在于别人而正在于自己行动能力的失去,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样的情况基本属于监狱里的常态,在这个封闭狭小的神秘空间里,一个人的存在状态是不可能与其他人的现实需求截然分开的。 在监区餐厅上方监控岗楼的观察窗前,一个比较矮胖但不失威严的男人冷静地注视着视野下方正在发生的一切,在轻微远视的镜片后面,一双韩版的单眼皮拒绝眨闪,实时准备下达命令。在他的身后,一个稍显高壮的管理人员紧张而警惕地透过瞄准器的高倍镜头扫视着奔跑中的光头,黑洞洞的枪口闪烁着一缕威权的冷光。 单眼皮远视男人很清楚此刻眼前发生的一切代表了什么,他对观察窗下的骚动没有什么担心,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和迫不及待。这个光头也太嚣张了,上周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这个非洲胎记男人竟然对着自己大吼大叫,虽然现场没有第三人听到谩骂和咆哮,但是自己已经明显地感受到了政治处境的危险和资金安全的威胁。作为第十一监区的显性负责人,他不能容忍一个在押犯胆敢对他颐指气使和攻击谩骂,不过也不能意气用事,毕竟光头已经掌控了第十一监区几乎全部的在押犯,对于一些监狱产业的内部管理,尤其是两套账本的问题,光头是直接经办者之一,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监区全部内情的非自由人,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之前,暂时的忍让和妥协是有必要的。 脑后有风! 张阳不假思索地就地弯腰,“唰”的一声,一只铁制饭板从他的头皮上面擦过,光头那抡圆的手臂瞬间划出了一道弧线,周围的犯人们顿时爆发出尖声惊呼! 来不及直起腰板,张阳索性就势双拳护心,上半身快速下探,在右脚支撑身体的同时迅猛地向侧后方踹出左脚!——这一脚的定位相当精准,正好踹在光头的油肚上。不过肥大的肚子具有一定程度的收纳作用,抵消了张阳一半以上的力道,光头趔趄了几步,马上再度上前,立劈的铁板直取张阳的面门! 光头不想给张阳任何的喘息机会,因为他知道这个高大的男人具有极好的搏击能力,这从前期发生的青皮老大事件中就得到了印证,自己可不能大意了,与其生死搏斗耗时费劲并结果难料,还不如趁此机会一击致命来得干净利索。 身后就是饭桌,而饭桌正抵着墙壁,已经没有了后退或躲避的空间,在这个时刻,躲闪腾挪都没有了发挥的余地,张阳毫不犹豫地将身体向后仰面倒在饭桌上,双脚借力腾空向上架踹! 光头沉力猛劈铁板下来,身体由于力量的惯性趋进张阳,而后者腾空的左脚正好踹架到了他的右手手腕,右脚狠踹在光头的胸腔!光头的右手戛然而止并钻心地剧痛,估计桡骨已经折断了,但是他手中的不锈钢饭板却没有停留向张阳的面部劈去!张阳本能地摆头,“啪”的一声脆响!铁板劈在三合板饭桌上,砸起的一小片木屑针刺般地打在了张阳的脸上,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局面的严重性——管理者答应过的情况没有发生! 很明显,假如张阳在这个中午的打斗中不能取得完全的胜利的话,那么之前的一切承诺都将成为泡影,甚至有被消灭知情弱者的可能。 此时此刻,光头左手托住右手腕大口喘气,胸口遭到突然的打击让他有点儿透不过气,不过他还是要置张阳于死地,在张阳尚未站立的时候向这个饭桌上靠着的竞争对手扑了上去!他要凭借体重的优势与张阳厮打,彻底撕碎这个挑战自己地位的无知男人并警告其他有所图谋的蠢蠢欲动者。 张阳不会总是那么幸运,这一次他没有躲过光头的扑压,也许是一种有意的承接,总之张阳和光头从桌面扭打到了水泥地面,四周的众多犯人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拉架,他们自觉地围成一个直径很大的圆圈,给互相掐颈揪斗的雄狮以足够的征战领地,并不时发出兴奋的欢呼与号叫。 虽然张阳几次想反过来把光头按在身下,但是肥壮的光头却稳稳地骑坐在张阳的身上,不给他任何扭转局势的机会,一双粗壮多毛的胳膊肌肉凸显,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卡住身下待屠羔羊的脖子,光头看到了张阳憋红的脖子和脸孔,他的胳膊不断加力,他力图通过僵持阶段的窒息性扼喉置对手于死地,甚至期待着张阳伸舌凸眼绝命的悲惨结局立刻就出现。 张阳的双手有点儿徒劳地击打着光头的肋骨,这已经是眼前局势下双手自由活动空间里最为行之有效的选择,不过对于逐渐处于上风的光头来说,身体的软肋远不及被信任的前途重要,片刻的忍耐必将换来包括减刑在内的长久利益,此刻哪怕就是断掉几根肋骨也不能松手。 张阳真的有点窒息了,他的大脑尚还清醒,还在不断提醒自己必须在三两分钟之内摆脱目前的胶着困境,否则小命休矣。在慌乱的挥动中,张阳的右手触碰到了一块冰冷光洁的物体,是的,就是刚才光头用来劈打自己面门的铁板。张阳毫不犹豫地攥握铁板的边缘,在光头拼命掐按的当口,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抡起铁板向光头的左侧太阳穴部位发出了致命的一击! “噗”的一声闷响过后,张阳感到了脖颈周围的力道逐渐消失了,光头目光呆滞地缓慢向右侧倒了过去,迟缓的动作犹如一部卡通影片的特写慢镜头,肥胖的身体“扑通”一声倒伏在了张阳的身侧,光头的头上不再光秃,除了脑后依旧清晰的非洲版图,一块不锈钢饭板镶嵌在他的左侧颅骨,深入寸许,在充分抒发了被压迫者愤怒情绪的同时,再次证明了人在危急时刻的力量是不可想象的这一真理。 周围的看客们彻底震惊了,他们原本激荡的情绪和刺激的观感瞬间如同倒地光头流淌出来的血液般黏滞并凝固,意外的事件最后变成了事件的意外,这个结局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空间和智商范畴,在多次目睹了光头肆伤虐杀挑战者的精彩表演之后,他们已经习惯了光头在胜出之际爆发的炫耀性呐喊和警告性的肢体语言表达,目前的局面着实让他们呆若木鸡和噤若寒蝉,只要思维不是真的停滞了的囚犯都能够明确意识到:一个全新的囚所内部格局开始形成了。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当一件事情如同预料到的那样发生时,更多产生的情感要素不是对于结局的接纳性认可,而是一种淡淡的忧伤。 前妻对我的情感出轨表现出了不以为意式的豁达,这让我感到相当的困惑和不自然,就像一个因为淘气而打碎花瓶的孩子,没有受到母亲的责骂反倒会感到失望般的委屈,甚至是一场痛快的哭泣。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在卧室的床头灯下展开信笺,我对文字本身的怀旧渴望远不及对未来渐次清晰的前景感到憧憬。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对卓云的情感到底是应该归入感情范畴还是归入爱情,我也不知道我对她的一切感觉是来自于信仰般的直觉还是理性分析的结果,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教父哲学的权威奥古斯丁说过,如果你不理解,信仰会使你理解。信仰在先,理解在后,所以你不要以为理解便于信仰,而是信仰便于理解。尽管后来爱留根纳在《自然区分论》里试图否定奥古斯丁的说法,但是前者的论断已经深深植根于我的内心,我隐约感到我对卓云的情感是源于本能而非物质化的理性判断。 所谓的来信其实就是一张装在信封里的纸条,文字简洁明快但内容云遮雾绕,我实在是不明白凭借这几行钢笔字,前妻是如何能够得以判断出卓云和我有着不为人知的情感故事,女人的直觉真的就那么准确吗? “云飞:只要存在心灵之间的维系,相隔万里也无非近在咫尺。原来认定的风暴大概只是暴风的外围影响,平静过后的蒙古草原即将迎来更大的飓风肆虐。 我想在恶劣天气到来之前能够在你当时取得钥匙的地点收到你送回来的SUV,我猜想作出这个决定大概不会耗费你一百年的时间吧,所以不见不散哦! ZY” 卓云名字的这个“ZY”简写也太刺眼了,前妻早已听说过卓云的名字,这是一个不能回避的词汇,而她竟然在字条上此地无银地鬼画符一个简写,什么意思吗?唯恐天下不乱? 夜深了,前妻在女儿的房间里休息,客厅的水晶吊灯依然透射出璀璨的银白色光芒。 我知道现在不是和她深入交流的最佳时机,我先要理清混乱的思绪,我必须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自己的选择会对个人和家庭产生何种影响,在我没有作出最后的抉择之前,一切都有转机,而一旦选择了方向,必然要破坏现有的格局,而我心里很清楚,破镜不能重圆,其他事情也一样,此刻的慎重就是对多方负责的一个举动。 现在的我是一位大学老师,虽然已经不再教授历史而专门讲述比较文学方向,不过毕竟文史不分家,自己所从事的工作还是和学生、书籍、教育和文化打交道,尤其在业余时间里还是可以不受干扰地继续从事鲜卑历史研究,当然这是一个业余爱好,与工作也没有什么矛盾。由于有着相对可以养家糊口的工资收入,我可以安心地做一点儿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而妻子也可以和我朝夕相处,我读书,她看杂志,互不干扰,孩子的日常辅导也不成问题。我们目前所经历的生活就是稳定而平淡的正常人的生活,事业、家庭与后代的良性互动,没有严重的冲突或抵触,是个大家都很羡慕的小康生活的范例。 而我假如选择了再次北上蒙东地区的话,眼前的一切立刻就会成为泡影:与妻子彻底分开是必然的了,她不可能无限期地等待并纵容我那没有意义的瞎折腾;大学早就基本杜绝了停薪留职,因为有太多的高学历人才正在觊觎高校教师的职位和饭碗,一旦辞职,以后就不可能再次回到校园中了,三尺讲台与自己的诀别可不是一件能够轻易作出的选择;女儿的教育是个大事,现在学校越来越依赖和家庭组建互补型的教育模式,家长在子女教育问题中的地位日益凸显,也从侧面说明了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我若离去,教育女儿的重担就会完全落在前妻的肩上,而她在企业里的工作已经足够辛苦了,推卸家庭责任的做法是我一向鄙夷和反对的,可是眼下面对的选项里就有这样一个条款需要认真对待。 上述问题只是我所面对抉择的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恰好与此相反。 假如我就这么继续在学校待下去,所谓的事业也无非就是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和工资,学术前景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了,因为我们学校不太喜欢给一个没有站队的老师争取位子的传统,讲师职称可能会伴我一生,虽然说学术水平未必与职称完全对等,但是工资待遇等现实的问题还是与学术头衔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没有一个教授或副教授的头衔,你还怎么好意思在大学里长期工作下去,无形的压力会导致自己形成无形的压抑,有些心理素质差的人就会罹患抑郁症。抛开工作不谈,前妻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她不仅在工作上要强,在生活或其他领域里也是不甘人后,她尤其看不惯我的未老先衰式的淡定和消极,在她的眼里,站队与奉承是一个职业人士必备的职业素养之一,不可或缺也不必当真,要在真真假假中把握一个度。我不赞成前妻的看法,但是也不想和她无休止地争执下去,因为事实证明她的观点是正确的,也正在为大多数老师所采用,我没有必要装纯洁或清高,生活本质上就是为寡廉鲜耻和熙攘庸碌者服务的,过于脱离生活的真实状态就必然被真实的生活所抛弃。这就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条路,我要么按照前妻和他人的思路生活,这样可以得到一些本来应该属于我的资格和待遇,夫妻之间也可以维系一段比较和谐的关系,要么我遵照自己内心的想法特立独行下去,与世界为敌不可怕,家庭的温馨和幸福就会荡然无存,那么毕生追求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现实的意义呢?可是不按照自己的愿望走,那么自己与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区别? 纠结,相当纠结。 在理想与现实中行走,没有一条可以折中的坦途。等待我的似乎只有机敏和圆滑,除此之外就是峭壁悬崖,个人的粉身碎骨还在其次,辛苦组建的家庭也就不复存在了。难道在现实的强大威力面前,我只有按照大多数人正在行走的方向继续前行吗? 在错误的道路上,停止就是进步。 塞外小镇查干浩特的南面十几公里处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宽处大概有七八米,窄处目测估计只有两米多,从金阙山西北方向一路逶迤而来,在小镇南面的荒滩草地之间蜿蜒了三四个宽阔的河湾之后恋恋不舍地继续向东南草甸日夜流淌而去,这条河属于乌力吉木仁河的一脉支流,平缓且清澈。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轿车行驶在草原深处的牧马道,已经被马群践踏出来的倒伏草茎的路才是真正的“马路”,这是一条适合四蹄动物行进的路线,对于四轮驱动的钢铁动物,除了颠簸,还有不时出现的刮卡底盘的意料之中的小意外。帕萨特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汽车右前方的河岸边出现了一棵高大的原始次生古榆树,苍劲、卓尔不群。“看到榆树了没?下车吧,走着过去,车开不过去了。” 驾车的矮胖男人话语简练但不失威严,他把帕萨特停在了“马路”的外侧,不想阻挡了路途的通顺,尽管平素没什么人途经这里,除了间或月余的牧马群。 黄经理从右侧副驾驶座位上下来,自觉地走到汽车的后面,打开后备厢,里面有两只窄长的帆布包和塑料凳桶等物,他一股脑儿全部抱在怀里跟在矮胖男人的身后向榆树走过去。 垂钓的乐趣,其实并不在于捕获锦鳞条数的多少,而在于垂钓的环境、垂钓者的心境和参与人之间的非语言性的交流——良好的默契是最佳搭档的法宝。不过现在正在走向古榆树,走向最新发现的垂钓点的这两个中年男人肯定不会成为垂钓的最佳搭档,因为在他们看来,今天的聚会不是为了钓鱼,不是为了保持默契,更不是为了放松身心,他们的重要目的就是为了交流、交锋和交融。 古榆树的树冠硕大,枝繁叶茂,临近的河湾水流平缓,转弯处河水冲刷了一池三四米深的小潭,清澈的河水底部是沙砾,一些墨绿的水草杂糅句式般地飘荡在潭里,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是在这个方圆不过百余平方米的小潭里,似乎可以轻易目及闲逸游荡的草鱼、鲤鱼和草原腹地特有的黄纹黑背小尕鱼。 矮胖男人和黄经理并坐在古榆树荫翳下面的塑料方凳上,鱼竿也默契地并排垂钓在河潭上方,两人都在吸烟,蒸腾的青灰色烟雾里看不到一点儿闲适的影子,更多的是如何开展最初交流的尴尬和多疑。 “老黄,你在蒙东集团干几年了?”矮胖男人戴了一顶蓝色的旅游帽,这顶蓝色帽子与绿树凉阴似乎并不那么协调,甚至有些滑稽,但是这种画蛇添足的装束并没有让黄经理产生笑意。 “十多年了,集团刚成立的时候我就在蒙餐部了。”黄经理回答得小心翼翼,他不知道这个胖子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个安静的垂钓点的,更让他感到困惑的是,这个原本不属于蒙东小镇的客人今天邀请自己的目的究竟何在?自己和他的工作领域并没有任何交集,也没听说集团里面最近有谁犯事进去啊? “干了十多年了,还是个元老嘛,待遇一定不错喽?”矮胖男人攥了一把黏湿的鱼饵抛到垂线的附近。 “啥待遇不待遇的,混口饭吃呗,和你们公务员比不了啊,你们是让人羡慕的金领,端的那可是金饭碗。”黄经理故作艳羡地吹捧对方,他简直把身边的胖子也当做了一条胖头鱼,适度抛撒一些诱饵和美言肯定不是坏事。 “公务员?别他妈的扯淡了!就是一个温水里面煮的青蛙。”矮胖男人向上推了推眼镜,一脸的不屑,“我们的工资也没多少,就是饿不死而已,稳定的工作也意味着收入的停滞嘛,不像你在企业里呼风唤雨,你这几年里赚的钱已经成为银行账户里面的数字游戏了吧?” 黄经理还是没有领悟到矮胖男人的交流要义何在,这种语言上的逡巡真是无聊透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好了,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 “是不是手头有点儿紧啊?”黄经理试探地直奔主题,集团的效益还是可以的,在这个政治经济学的年代里,单纯地关注经济领域肯定会把企业带入死地,虽说这个男人并不在自己的企业公关名录里,不过既然都是菩萨,管他那么多呢,只顾烧香参拜就是了,“舍得”“舍得”,没有“舍”何来“得”? “操!你想的太多了,你当兄弟我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啊?”矮胖男人拉起来钓竿看了看,蚯蚓还在,刚才无非是一点儿风吹草动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黄经理决定赶快进入主题,这样自己悬着的心也好放下来,否则眼下就不是在钓鱼了,简直是把自己扔到了河里做诱饵,令人窒息而且心里压抑。 “我是替兄弟感到不值啊!我听说蒙东集团的主业销售盘子很大,但是似乎你连个原始股份也没有吧?每个月就那两万块的固定收入,什么时候才能跑到南方买套别墅啊?难不成你想在这个荒凉的大草原上度过一生? 那你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矮胖男人盯着水面的浮标看,那半截红黄蓝相间的小浮杆漂在水面上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习惯了草潭环境的小尕鱼并没有抢食外界诱饵的冲动,因为水里的养料已经足够满足它的需要了。 “你住房不要花钱,饮食单位报销,家里人都有工作,那你赚钱想干什么呢?按照这里的平均消费水平来计算,一个月的生活成本大概也就是六百元到八百元,你在这个基础上翻番,你的消费多十倍,你一个月有一万块就足够了,是不是?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赚钱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你有钱也花不掉啊?假如你始终在这片草原上生活的话。” “我也没想那么多,反正就是好好工作呗!”黄经理感到云里雾里的,“青格勒图大哥把这份家当交给我打理,我总得尽心尽力不是?我也不想要太多的钱,可是大哥一定要给我,我也没办法啊,反正就先攒下吧,以后等孩子大了给他们花,我自己对钱没什么感觉,就是纸呗!” “是吗?钱对你来说就是纸吗?”矮胖男人转过身来盯着黄经理,阴翳的目光让黄经理感到了寒意,“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钱对你来说没什么实在的意义,那你当年为什么还要盗卖文物?为什么还要跑到边境去倒卖白粉?你冒着送命的风险去干这些事,就是为了积攒一摞纸吗?” 即便是在夏日午后的树荫下,黄经理还是打了一个冷战,甚至他的内心开始结冰,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平静的水面,试图努力抚平那颗不再平静的心。 “你他妈的活得真虚伪!你以为你犯的事就天衣无缝没人知道吗?只是我不想断你的财路而已!你喜欢送命是吧?你喜欢攒纸是吧?好啊!我今天回去就联系政法朋友满足你的愿望!明年的今天,你的老婆和家人给你有得烧纸!” 黄经理彻底震惊了,也被彻底镇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全部秘密都被这个男人掌握了,白粉的事情甚至连青格勒图都不是很清楚,看来这个矮胖男人是有备而来,一定要雁过拔毛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的事。”黄经理开始镇定下来,遇到问题不可怕,关键在于要有敢于解决问题、化解危机的手段和胆识,“你看我是每个月给你利润提成呢还是一次性地给你一个数目比较合适? 有钱大家赚,我对钱真的没什么感觉,交个朋友比赚钱实在得多!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谁还没个难处,谁还不需要朋友的帮助,也许以后咱们之间互相帮衬的事情还多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你还真当我是来要饭的啊?”胖子鄙夷地看着黄经理,“实话告诉你吧,我可不是想要在你的碗里分杯羹的,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送钱?”黄经理越发迷惑了,“现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在,兄弟你有什么话不妨直接和我说,我的脑子转得比较慢,别耽误了兄弟的大事。” 矮胖男人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活动了一下脖子,“每天坐在办公室里,颈椎都不太灵活了。”活动片刻,透过近视眼镜,单眼皮的目光闪烁着狡黠和贪婪,“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把一些钱放到你的营业额里面,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取出来,在我用不着的时候,假如你要是有急用就尽管去用好了,也不用你付利息。” “洗钱?”黄经理有点儿头绪了,不过一般而言,等到需要洗钱这个环节来处理问题的时候,这笔钱往往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这笔钱的来历绝对不是可以公开的,那么自己岂不是在糊里糊涂中就成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潜在替罪羊了吗?“我们这里的水浅,可能养不了大鱼啊,我真是爱莫能助。” 黄经理心里很清楚,自己从事的事情不留痕迹,不会有什么把柄留给这个胖子掌握,他无非就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而已,自己犯不着因为这个事情对他有什么忌惮的,何况他不也是有黑钱需要洗嘛,这就说明了他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他断然不敢鱼死网破地和自己纠缠,还是花钱免灾来得痛快。 “兄弟这么远来一次也不容易,我现在身边没带多少钱,等会儿回集团以后,我从自己的账户里取十万块钱送给兄弟,权当是一点儿心意,我愿意和兄弟交个朋友!” “哈哈哈哈!十万块!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矮胖男人笑得很狡黠,“老黄,你是不是以为你干过的事情没人知道啊,知道了也没有证据是不是?” “你有证据吗?要是有的话请拿出来给我看看,我五十多岁了,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依靠证据还真回忆不起来了。”黄经理是有点儿底气的,他也不是一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行走江湖三十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年在丹东边境,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自己都能全身而退,现在这点儿子虚乌有的事情算什么啊? “你的年纪是有点儿大了,幸好还有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可以帮助你恢复记忆。”矮胖男人嘴角带笑,“你当年抢了卓云负责的一票白粉对吧?起因是她在之前曾经破坏了你的走私路线,而且先抢走了你的货,这个事情你还记得吧?” 黄经理的脸色有点儿难看,但是他不动声色,“继续,请继续说下去,我对你说的这个故事挺感兴趣的。” 矮胖男人对黄经理的镇静没有感到意外,“感兴趣就好啊,而且对这个事情感兴趣的也不只你自己,据我所知,安全部门的陈警官,也就是你们认识的张阳,就对这件往事很感兴趣,我和他是一个系统的,前段时间他通过正式渠道向我打听你的消息,现在斩断境内外的走私通道是他们部门工作的一个新重点,他也想在这个新领域建功立业。坦白讲,陈警官和我说过,他没有掌握到你走私毒品和文物的全部证据,但是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掌握。他希望我能够协助他搜集一些必要的证据,当然,这也是作为系统内部人员应当协助的事情。” “那你们可能要失望了,我没什么证据可以提供给你们,要是有证据,让张阳直接来抓我好了。不过据我所知,就连卓云那么一个小屁孩,张阳也没有真正抓到嘛,还不是半路让她跑掉了?呵呵!” “跑掉?”矮胖男人冷笑两声,“你还真当安保系统都是饭桶吗?除了领导以外,他们个个都是精英!我再提醒你,两点供你参考,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愿闻其详。”黄经理漫不经心地往水面投掷了一块诱饵泡芙,几条寸许的小鲫鱼浮在水面上追逐着天降美味。 “一是你的海外账户已经在我的掌握下了,没有不透风的墙嘛;二是卓云始终在陈警官的控制范围内,何时抓捕她就只是一个时机的问题,而卓云是知道你贩卖毒品的全部秘密的人证。当然,其实完全不用这么费事,我只要随便找个合法的理由就可以请你出来协助调查,你不会那么天真地认为自己负责的企业真的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吧?等到了我的地盘里,我相信在二十四小时以内,你会连在小学的时候偷一块橡皮的事都原原本本地交代出来的,我们审讯的能力相信你一定有所耳闻吧,你有那么自信吗?” 看着黄经理铁青的愁脸,矮胖男人难以察觉地露出了几分笑意,他轻轻握住鱼竿,猛然上拉,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一条黑黄相间的尺许尕鱼咬到了饵钩,扭动的身体耀发着晶莹的水光。 第四章 潜规则 人到底是什么? 费尔巴哈认为,人是以肉体为基础的灵魂和肉体的统一体,是以自然为基础的人和自然的统一体,也是以你为基础的我和你的统一体。这位出生在巴伐利亚公国兰次胡特城的法学家的儿子并非一出生就是个哲学家,其实他最初是在海德堡大学神学系进行学习的,后来他转到柏林大学,成为了黑格尔的学生。费尔巴哈强调,孤立的、个别的人,都未具备人的本质,而人的本质只是包含在团体之中,包含在人与人的统一之中,这个统一只是建立在我和你区别的实在性上面。 倘若费尔巴哈的上述言论在青格勒图入狱之前被听到,那么他一定会在鄙夷唾弃的基础上加上一小段评论:他妈的!啥都是相对的?没有孤立的人,咋显示出团体的存在?既然承认人是可以孤立、个别的存在的,那还说什么人的本质在团体之中?孤立的人就不是人了吗?反正老子就是不合群,爱他妈的是不是人!操! 但是,现在是在监狱里,容不得青格勒图不合群,这里既没有住宿上的单间,也没有饮食上的包厢,甚至连厕所里都没有隐私空间,蹲厕上面的监控探头会让你在方便的时候感到更多的不方便。 在这个多因素导致的群居生活条件下,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其中有一个让青格勒图感到兴奋的事情就是在这个封闭空间里,可以在闲暇休息的时候听那些资深囚犯摆龙门,这样对于发生在二十年以内的监区秘闻都会有所了解和掌握,而关于张阳单枪匹马凭借自身力量勇夺第十一监区囚犯教父地位的传说更是夜半大家津津乐道的一个传奇。 “张阳打残了光头之后的事情有谁知道的?反正现在都睡不着,你们也说说。”青格勒图躺在铁架高低床的下铺木板上指定了今天晚上的夜聊话题,但是半晌没人响应,这让双手枕在脑后的青格勒图感到有点儿不舒服,今天都哑巴了?平时说的时候都很兴奋,七嘴八舌的,没少招惹巡监管教的高声斥责,现在距离平时休息的时点还早呢,咋都没话说了呢? “你们他妈的都哑巴啦?知道不知道也都说句话啊!”青格勒图有点儿发怒了,他忽地掀掉身上盖着的薄被坐了起来。 “青大哥别生气啊!”同样躺在下铺的对面的一个囚犯也跟着坐了起来,他的年纪比青格勒图大不了几岁,但是却比青格勒图多出了十多年的牢狱阅历,算是这个狱所里面资历最老的囚犯了,“我们知道的都说过了啊,张阳在监狱总共也没待多少天,几乎是来了没几天就先是打瘫了青皮,后来没几天又打残了光头,然后就被独立收监了,据说上面的老大亲自过问这件事,本来是要放到单人囚室里去面壁的,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让他给跑掉了,有本事的人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都想不到他会越狱,本来当了老大了嘛,是可以争取减刑的,真不值得逃跑,这说不准哪天还得给抓回来,那个时候恐怕就再也当不上老大喽!” “张阳打青皮的时候我就在现场,那可是真的精彩啊!”青格勒图对面床的上铺,一个二十多岁的囚犯转过身来俯卧在被子里,绘声绘色,“当时一脚就把青皮的膝盖给废了!青皮‘扑通’一下就摔在我跟前,吓得我都没敢动,本来想去扶一下,但是两条腿都动不了,都软了。” “哈哈哈哈……”狭小的囚室传来了一众囚犯的爽笑,有人打趣这个年轻人,“你那个时候岂止是两条腿软啊,恐怕第三条腿也软了,没准都萎缩到腹腔里了吧?” “别扯淡,都小点声,每天都被管教骂,真不长记性!”青格勒图小声斥责着众人,但是他自己的内心里除了对小后生的行为感到滑稽以外,还是感到了一丝莫名的钦佩,这个张阳还真不是个一般人,在自己的手下做了好几年,自己竟然没有看出来他还是一个狠角色,真应验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们说说张阳为什么要打残光头啊?”青格勒图希望能在费尔巴哈社会化人性理论的支持下解决掉萦绕自己心头多时的困惑,“当时不是说青皮有点儿欺人太甚吗?张阳刚刚入狱,青皮为了来个下马威而想教训张阳,结果被张阳给废掉了,这咱们都能理解,谁也不想一进来就被当做软柿子捏,否则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但是后来在餐厅,也没听说光头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张阳啊,为什么张阳自己主动去打残光头啊?他单枪匹马的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餐厅里有不少人都是光头的心腹吧?” “这可说不好,猜不透啊!”青格勒图床铺上面传来了无能为力的声音,“也许是张阳觉得打坏了光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上面也没人下来追查,就那么不了了之了,所以他想顺道把光头也给处理了,这样就可以在整个第十一监区里做老大了,还能跟上面说上话,这多好。” 上铺话音刚落就遭到旁边人的奚落,“你当张阳是变形金刚啊,想打坏谁就可以打坏谁,他咋知道一定可以打坏光头啊?你也不是不知道,光头可是在最近几年里打残了好几个比张阳还要壮实的家伙呢,而且光头手下还有三大金刚,都不是好惹的,不然光头凭啥呼风唤雨。你忘了有次锄草的时候光头咋扇你耳光的事儿啦?” “我倒是没忘挨打的事,可是你不也每次都得把荤腥都上交吗?五十步笑一百步有啥意思。”上铺毫不示弱地予以反击,看来一场漫无目的的口角即将展开。 “都他妈的把嘴给老子闭上!愿意吵吵的都滚到厕所里!”此刻青格勒图的地位彰显出来了,虽然他始终没有参与甚至是刻意回避监狱内部地位之争的潜规则,但是大家都是明眼人,青格勒图冷毅稳狠的性格和他那浑身西门塔尔公牛般的肌肉是最权威的发言人,宣告着青格勒图在监区的上层地位,他说的话还是管用的。 “你说说你知道的,我估计你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青格勒图看着对床下铺同样坐着的资深囚友,因为青格勒图注意到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这个家伙一定知道一些别人不可能知道的内部消息,况且在张阳入狱的那个时间段,他也是和张阳在同一个小队,他的三缄其口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了张阳打残光头不是一起单纯的滋事斗殴事件,也许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更深的秘密等待自己去挖掘。 “我知道的也不多,和他们说过的差不多,大同小异。”对床的话很圆滑,但是掩饰就说明真有问题,回避的动机就是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你们都去小便!马上!”青格勒图对着其他人低声吼了一句,他没有更多的解释,其他人也没有更多的疑问或抱怨,纷纷自觉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拥挤到囚室北端一个小门里,到那个本来就十分狭小的厕所空间里去所谓的小便了。 “现在就你和我,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别他妈的像个娘们似的!”青格勒图沉着脸向对床囚友下达命令,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空间里没有协商、没有乞求,更没有利益的交换和输送,有的只是强权和暴力,以及金属和鲜血。 “张阳为啥打残光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床资深犯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清晰,“不过我知道光头为啥打残别人而自己没事,不但不受追究反倒还能获得减刑。” “说。”青格勒图的兴奋点被彻底调动起来了,他似乎已经发觉了张阳潜伏蒙东的蛛丝马迹。 “光头和上面有联系,上面的精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地管理一切,咱们在监舍内部的活动,尤其是思想动态上面就没办法掌握,所以上面一定要安排一个可以知道咱们内部消息的人来做内奸,而一般的人是做不来内奸的,因为一旦被别人知道了,轻则被暴打一顿,往重了说没准哪天洗澡的时候被洗澡水淹死也说不定,所以可以做内奸的人一定是在监区里面有实力的人,他既可以联络一些死党来掌握各个监舍内部的情况,也可以凭借自身的本事和帮派的力量来对付异议者,上面可以根据他提供的情报线索的实际价值来对他提供减刑,一举两得的双赢选择,所以光头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青格勒图也不是不知道对床资深犯所说的一切,这算不上是什么新闻和秘密,“你少他妈的废话!拣重要的说,你知道我想了解什么东西!你要是再不着调,当心我现在就让你成为青皮第二!” 资深犯怔了一下,他意识到对面的壮汉还不是那种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的莽男,看来这次想轻易糊弄过去还是有风险的,与其为一个已经颅骨骨折的残疾人保守秘密,还不如靠着眼前这个监区教父的潜在人选来得实在,别的不说,最起码不会立刻招来一顿别开生面的拳脚伺候。 “青大哥别着急啊,我是为了说清楚来龙去脉。既然这些大哥都知道了,那我就说说光头的秘密吧!”资深犯环顾左右,从床边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蹲在青格勒图的床边小声说,“大哥,我说了你可得为我保密啊,万一被上面知道了我就死定了,我也是在一次放风的时候无意中听说的。” “你哪那么多的担心啊!”青格勒图抬脚把资深犯踢坐在地上,“你要是再?唆,我马上就让你死,你信不?” “我信!我信!”资深犯慌乱地爬起来,青格勒图示意他坐到自己的床上,资深犯小心翼翼地半个屁股坐在青格勒图的床沿上,“我听说上面不仅让光头负责搜集监区的内部消息,还让他负责狱办工厂里面流水线上原始工料单和生产记录的编制和篡改。因为咱们这个监狱分为好多的监区,每个监区干的不是一样的活儿,比如咱们干的是皮包的缝制,而其他的监区有的做五金制品,有的做模具代工,总之什么工作都有,据说这是一块很大的蛋糕,咱们监狱注册的公司就有七八家,那收入可是不好说的。据说上面有个别老大在打这个主意,他们有可能在做假账,但是假账毕竟是假的啊,经不住审计什么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始凭证作假,那就万无一失了。可是上面都是有身份的人,他可不愿意亲自作假,一是忙不过来,二是也不可能承担这个风险啊,还不如找个没身份证的人来帮他做这些事,万一东窗事发还有替罪羊,反正没他自己什么事。” “这和张阳打残光头有什么联系吗?据我所知,张阳既不是学财务专业的会计师,也不是市场营销的精英,狱办产业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张阳也不可能自信到可以随意单枪匹马地挑战光头和他的帮派的地步吧?”青格勒图还是没有理清头绪,“有什么内部的消息你尽管说,我保证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会连累到你,何况我也就是好奇而已。做我的弟兄你就放心好了,不会亏待你的,我青格勒图言出必行。” “这我知道,我肯定知道啥就说啥,绝对不会隐瞒的。大哥待我不薄,我心里有数。”资深犯停顿了一下,干咽了一下口水,青格勒图递给他一只水杯,资深犯仰头喝掉了半杯水,“我听说上面是因为两件事对光头不满意的,一是因为光头做人做事太高调,他在外面就是嚣张惯了,现在替政府办事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不但经常在车间里打骂犯人,而且还多次和车间里的驻场管教发生言语冲突,那些管教对光头的行为很不满意,多多少少会利用不同的场合来议论这个人,这让上面的老大也很没面子,现在上面职位的竞争也很激烈,未必就比咱们监狱内部争权夺利的情况文明多少,上面利用光头的老大也有压力啊,他也怕万一哪天光头给他捅了娄子,惹得竞争对手不高兴了向更上级揭发检举光头的事就麻烦了,顺藤摸瓜的事情可不少啊,所以上面早就想整治光头了,可是光头的文化层次的确太差,他看不出来这些眉眼高低,还是一味地推行暴力和嚣张,他被灭是早晚的事。” “那另外一件事呢?你长话短说!”青格勒图追问下去,毕竟在厕所的那个狭小空间里还有一群弟兄在受冻呢,没有他的发话,那些“小便者”是不会也不敢回来睡觉的。 “还有一个方面让上面老大不爽的,但是我不知道张阳是不是就能够在这个方面摆平上面老大。”资深犯回忆着追述,“估计上面能够搞到的钱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使在账务方面没什么问题,但是也不能很方便地套现啊,如果不能顺利地套现,那一切不是都白忙活了嘛!可是你也知道,光头就那么一个糙性,他哪有什么办法帮着干这些金融上面的事情啊,不但帮不上忙,还总是坏事,上面希望找到一个既可以帮他做账又可以帮他套现的人,我不知道张阳是不是这两条标准都符合,反正我知道光头肯定不符合第二条的要求,光头被能力更强的人取代只是个时间的问题,我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你看我在当时就有意地疏远光头,省得以后自己也说不清楚,没吃到羊肉反倒惹上一身臊。我就知道这么多了,真的就这么多,再上档次的消息也不是我这个层面的犯人能知道的啊,大哥你说对吧?” “去你妈的!”青格勒图一巴掌拍在资深犯的后脑把他打到床下,“你还会玩两面三刀的把戏,看出来光头要落难就先疏远了啊?什么时候我也倒霉了,你他妈的没准儿就是第一个告发我的人!”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资深犯忙不迭地解释,“大哥和光头不一样!那家伙欺人太甚,和他在一个小队,我差不多有一年没吃到荤腥,看到个虫子都想红烧一下。何况大哥你不是刑期就要满了吗?别和我这个无期犯一般见识啊!” 青格勒图知道资深犯说的不是假话,自己也快出狱了,没必要太计较监狱内部的复杂事情了,“没你什么事了,我说过保密就一定不会食言。你起来吧,把厕所里的人都叫回来睡觉吧!” 看着资深犯躬身离去,青格勒图重新躺在了床上休息,但是表面的小憩并不能掩饰他内心的起伏:张阳是个人才,真的是个人才,他不仅完全符合监狱上层对经手狱办工厂业务者要求的两条标准,而且也有能力和办法帮忙把黑钱洗白。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张阳不是官方的人吗,他不是一个官方派到蒙东集团的潜伏者吗?他犯得着与监狱上层合作来换取减刑吗?直接亮明身份不就什么都解决了,用得着煞费苦心地协助监狱老大吗?再说他后来为什么要越狱呢?这六米高墙维护下的稳定可不是空口说说的,更别说是实施越狱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产生越狱的想法就需要太大的勇气了。 张阳这个人真不简单。 北上,北上,一路向北。 2010年 7月 12日,星期一,在这个原本应该教授文学的时间段里,我再次坐上了北上的火车,这次不是 1342次列车而是从杭州火车站直达北京站的 Z9次列车,之所以没有乘坐飞机或者是直接到内蒙古通辽市的列车,是因为我不急于到达目的地,尽管此行的终点依旧还是蒙东小镇,但是我愿意在这次选择的相对宽松的旅途中给自己一个充分的思考时间和空间,毕竟已经辞去了大学里的工作,我已经成为了一个自由人。 坐在卧铺车厢走廊的椅子上,窗外是盛夏江南的七月流火与清池碧荷,但是眼前浮现的还是离别当晚前妻在客厅里对我的一番劝慰与叮咛。 “云飞,你既然已经辞职了,我也没什么可以反对的了,现在我想抛开工作不谈,专门和你聊一聊其他的事情可以吗?”前妻帮我打理好了行李箱,因为我已经带她和女儿去过一次蒙东草原了,所以她知道我的行李中必备的物件是什么,昨天一整天她都在利用周末的闲暇时间,跑到超市里帮我买了随身物品。女儿兴奋地跟着妈妈逛了一天超市和商店,我的北上似乎并没有对她产生太大的影响,这也和我在女儿小的时候没有怎么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有着不能分割的联系,自作孽,不可活。 “好的,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而且,以后只要你还愿意和我交流,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现在交通这么便利,说见面就可以见面的。”我故作轻松,其实我和她都很清楚这次的分别虽然谈不上是生离死别,但是我们之间的感情肯定是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辰辰,你先去房间睡觉好吗?妈妈一会儿就过来和你一起睡。”前妻让在客厅里逗留着看动画片的女儿先回房间去,女儿不太情愿地关掉了电视机,路过我们面前的时候还在嘟嘴,我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顶,都这么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女儿都快成为大姑娘了。 看着女儿走进卧室关上了门,前妻故作微笑地问我:“云飞,要不要喝点什么?” “快睡觉了,我不想喝,省得半夜还得起来上厕所。” “云飞,这次你离开杭州和上次不一样,你上次是因为有一些人的支持和许诺,而且单位也是同意的,现在你辞职了,处境可就完全不同了,我觉得你还是要对自己目前的情况有个清醒的认识和定位。去了那里,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很清楚了,因为现在你是去一个相对还是陌生的地方去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也许还有爱情,这和潜伏也不同。这次去了,几乎可以说在事业上面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选择了,所以你要在各个方面都有所准备,不能好高骛远,也不能屈就自己,你辞职北上不是为了受罪的,而是要争取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前妻递给我一只脐橙,黄澄澄的表皮已经被剥离了大半,一股果香飘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刻意为之的体贴。我接过橙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刷牙以后没有再吃零食或水果的习惯。 “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任性惯了,而且桀骜不驯,不过我个人还是觉得社会不太可能会允许太多你这样的人天马行空地自由行走,社会有社会的运行制度和潜规则,你在必要的时候也要善于回旋才可以,不能撞到了南墙还不死心,最好是做一股山涧的清溪,当遇到岩石阻碍的时候,既不消极退缩,也不鲁莽冲撞,而是见机行事地绕过去,这种委婉的让步不是怯懦,更不是沉沦,而是一种大彻大悟基础上的能屈能伸。你之所以有那么多的事情看不惯,说实话吧,那是因为你的气量太小的缘故,世界是多样化的,生活是多元化的,而人的思维和观念更是千奇百怪、不一而同,没有必要对那些与你观念不一致的人争执,本来大家的知识、阅历和动机各不相同,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呢?没有什么对不对的,做个既圆又方的人吧,保留棱角来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通过圆融大度的方式与周围的人和物接触和交往,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咱们耿耿于怀的。” 我不耐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夜色下行色匆匆的路人,一种历史的流逝感在我心中蔓延,我忍住不快对前妻说:“人生在世,白驹过隙,几十年后的我们都会不可避免地沦为墓厅瓷罐中的一撮骨灰。趁着我们还有精力稳握书写个人历史的如椽大笔,还是抓紧书写一些自己真正感兴趣的篇章吧!不必考虑太多的得失,不必牵顾外界的喧嚣,做人做事的唯一价值标准就是尊重自己内心的选择。如果每个人都像你所说的那样圆融和虚伪,那么活着本身就成为一种纯粹的自我压抑,还有什么人生乐趣可言?” “你说的也没错,从根本的角度来说,现在,也就是此时此刻,我和你面对面进行交流,但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在几十年以后,你和我以及和咱们年纪相仿的大多数人都会有同样的一个结局,那就是咱们在各自的骨灰盒里面沉睡,彼此不再沟通、不再交流,也不再有情感上的任何牵挂。”前妻语速有点儿快,看得出来她的情绪略显激动,“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们永久地为之固执己见,尤其是情感以外的物质化的东西,咱们什么都带不走,何必为了那些物质化的东西而执著,最后落得个被物质化的东西推上不归路的境地呢,那不是自己被物质带走了吗?你总是说江南一带的人太过虚伪,讲话也不够直爽,不像北方人那样的直脾气,你说你喜欢北方人的那种敢爱敢恨的性格和毫无顾忌的嬉笑怒骂,你说你尤其喜欢有些人那种面对看不过的事情而敢于出手的勇气和魄力。” 我一言不发,有的时候沉默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此时无声胜有声”,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缓冲夫妻之间紧张气氛的灵丹妙药。 “其实说实话,我在和你结婚以前也是很喜欢那样的男人,觉得有味道而且值得自己去追求。可是现在我才明白,那样的男人其实很小气,起码他们的气量不够大,看不过的事情多是因为他们没有容人容物的器量,也没有认识到多元化生存已经成为了世界的一个潮流性趋势和铁的规律。做男人,最重要的不是高大威猛的体型或帅气清秀的外貌,也不在于打打杀杀的所谓的勇气或胆识,我觉得一个真正的男人的最大魅力还是在于有一个博大的胸怀、宏观的视野和对世界规律以及社会大趋势的一种通达,在当今这个信息化的知识经济年代里,不具备这样素质的男人就还是停留在一个小男生的阶段,还远未成熟。” 前妻走到窗前,站在我的身边,她挽住我的手臂,希望能够在这离别的前夜可以说服我,“我希望这次北上能够打造一个全新的你,真的希望你能够在竞争社会的考验下脱胎换骨,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欢迎你回来。我愿意和你做一个好朋友,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还是我,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包括那个写纸条的女人。现在的社会都很现实,大家的目的越来越明确,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当然我所说的名利在不同的人那里有着不同的诠释,未必只有金钱才是利,也未必只有官职才是名,总之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追求,而且在这个竞争日趋白热化的时代里,没有那么多的非功利性事件的产生,也不太可能有那么多的没有功利目的的好心人出现,没有三分利谁肯起五更?” 我把前妻挽着我的手拉开,回到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一部介绍动物与人类味觉差异的科教片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开始关注到那些居住在海洋深处的虎鲨其实是不吃鸡肉的。 “云飞,你是个倔强的人,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着我沉溺于电视节目,前妻轻轻摇了摇头,“你在外面更要留个心眼,对那些莫名对你好的人要格外当心,上次的潜伏,有些人不就是利用了你的信任而把你作为一个遮蔽真正潜伏者的外围诱饵了吗?前有车后有辙,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长点记性是对自己负责的表现。你知道我最不放心你哪一点吗?就是你太固执,容易把自己认定的东西绝对化,自己觉得好就毫无保留地加以信任,这种不加检验的信任和过去我们所说的盲流的盲动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归根结底你是一个书生,难免会在性格深处留有一点儿书生意气的底子,这没有什么可回避和不承认的,书生意气有书生意气的好处,但是太意气用事也有着明显的缺点,特别是在这个相当浮躁的社会里,凡事多想到几个不同的结局总不是坏事。你对思考问题有优势,以后在那面办事的时候先多思考一会儿,等觉得考虑成熟了再作选择,也许这样就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调大了电视的音量,这部科教片的名字是《奥秘》,我依稀记得在自己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本杂志也是这个名字,看来世界上的奥秘还真不少啊! 前妻眉目含情地看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转身走进了女儿的卧室。 门,轻轻地关上了。 “请让一下好吗?”一个甜美但毫无感情的女性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打断了我对昨夜的追忆和回味,是列车员在打扫卫生,手里一把拖布还在垂滴水珠。 我坐回了铺位,算了,没什么好过多回味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辞职出来了,索性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好了,大不了自己还可以做个高中教师嘛,历史学硕士文凭在手,有什么可过多担心的,反正在学校里也没什么出路,这次出来干脆放手一搏,人生如同白驹过隙,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挥霍在悔恨和懊恼上。 艺人 Enrique Iglesias在他的新专辑《Escape》中主打歌“Hero”的舒展旋律在口袋里响起,似乎想要勾起我对未来不确定生活的美好憧憬,我翻开手机,青格勒图的头像在屏幕上闪烁,这个长着络腮胡须的粗犷男人的形象似乎与这首歌曲不是那么协调。 “喂?青格大哥。”我站起身走到走廊,依旧坐在刚才追忆往昔的那把椅子上,卧铺车厢上铺的一位妖艳女子浑身散发出一种怪味,估计是某个知名品牌香水与其腋臭叠加产生的颠覆效果,诱惑而反胃。 “云飞老弟,你现在到哪里了啊?我已经在通辽火车站旁边的通铁大厦等你了。”青格勒图的豪爽与周到实在让人感动,看来等一会儿我下车的时候不必再经历第一次来到蒙东地区那样需要面对一位热情大妈的窘境了。 “已经过了科尔沁左翼后旗的甘旗卡车站了,估计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通辽了,你先在宾馆里面待着吧,不用出来接我,那个宾馆我知道,你告诉我房间号码,我到了自己去找你。” 挂断电话,我站起来开始整理行李物品,把一些吃剩用不到的纸盒铁罐之类的垃圾放到垃圾桶里,全新的生活即将开始了。 通辽火车站和去年我带妻女前来参观的时候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更多的明显变化,几棵塑料花树盛开着 LED彩灯,整个站前小广场在夏日里洋溢着春节般的喜庆气氛。 出了站台没几步我就看见了青格勒图的高大身影,这家伙!说好了不用他来接站的,在宾馆里等着就可以了啊,我又不是从娘家省亲回来的小媳妇,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接的啊! 几乎没有寒暄,青格勒图不由分说地夺过我肩上的背包走在前面,其实宾馆就在火车站出站口外一百米不到的地方。 “云飞,你咋不坐飞机来呢?从杭州不是有飞机直接到沈阳的嘛,既省时间又省事。”青格勒图一面给我倒开水一面埋怨着,“要是你昨天下午就坐飞机到沈阳的话,昨天晚上咱们就在查干浩特的宾馆里喝酒了。” “坐飞机多不安全啊,我可是把工作都辞掉来跟着你干事业的,可‘别出师未捷身先死’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呵呵。”我开着玩笑,当一个人背水一战的时候,对后方的担忧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这也是一种心理负担的化解之道。 “青格大哥,你刚才说什么?”我们坐在沙发上喝茶,蒙东地区的砖茶还是别有风味的,即使没有添加牛奶,但是这种纯粹的茶香还是足以令长途跋涉的我感到陶醉,“你说咱们到了查干浩特镇以后住哪里?宾馆?为啥不到集团的宿舍去住啊,难道老黄连个窝也不肯给你?你咋说也还是蒙东集团的大股东之一啊?” “可他妈的别提什么股东了,这个老黄算是中了别人的迷魂汤了,他撺掇另外几个股东搞了什么股权扩展,把我的那些股份稀释掉,现在我在集团里已经是个小股东了,根本没什么发言权。老黄他们借口盘盈固定资产,把集团四楼的宿舍区全都承包给了一家足浴店,我现在临时住在镇南的一家小旅馆里。” “我始终觉得老黄不是那么一个绝情的人啊,当初还不是你提携的他,否则他现在没准儿就是一个放牛汉!”我有点儿替青格勒图打抱不平了,架空青格勒图就已经够不讲义气的了,现在连一个住处都不肯腾出来,这个老黄也真是够没人性的,要知道青格勒图也是刚刚从监狱里出来没几个月的人,身边几乎没有什么积蓄和信得过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曾经对你老黄有恩的人呢? “兄弟,话不能这么说啊,此一时彼一时嘛,我对老黄没太多的看法,毕竟他还是有苦衷的,因为凭我对他为人的了解,吃里爬外的事他做得出来,但是针对我而做的一些事情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计划,他还远没那个本事,他的身后有另外的存在,我怀疑有熟悉蒙东集团背景的大人物在搞鬼,但是我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最近一直在暗中调查。但是你也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目前在蒙东地区,没有几个人还愿意和我做真心朋友,还能和我保持联系的人也无非是表面上过得去,见面点点头打个招呼,能请我坐在一起吃个饭的都是凤毛麟角,都算是胆子大的人了。” “到底会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量呢?你一个刚刚出狱的人会对什么人的利益有潜在的威胁呢?”我借用美国公共政策学者戴维?伊斯顿的利益选择学说来解释我所得知的事情,“你出狱以后的工作就是重整蒙东集团的传统产业,利用后经济危机时代产业转移的机会扩大生产规模,这件事无论从解决当地就业率的角度来说还是从纳税额贡献来说,都是应该得到当地政府支持的一项利国利民的好事情,怎么还会有能量巨大的势力从中作梗呢?” “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肯定不会单纯只是一件企业内部所有权或股份的利益之争。”青格勒图呷了一口砖茶,吐掉嘴里的茶梗,“据我分析,老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想把我从蒙东地区逼走,这种倾向从我在蒙东地区这几个月的遭遇里就已经可以觉察到一些了,这说明我的出现不仅对蒙东集团领导层产生了威胁,而且也对蒙东地区尤其是查干浩特镇的利益格局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我大胆地猜测:蒙东集团一定是参与或卷入到了与当地势力集团的利益纠葛里去了!老黄目前的地位就是一个看家狗的角色,这个判断基本是准确的,但是我还不能完全知道他的主人是何方圣神,好在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能帮你什么忙呢?”我有点儿不解青格勒图急于希望我辞职以后全身心地和他共同奋斗的急迫感从何而来,我现在才发现,我和他的事业奋斗的平台已经塌陷了,我们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点,难不成我刚刚辞职就真的沦落到流浪街头的地步吗 ? “云飞,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我青格勒图说过的话绝对算数,我既然请你来蒙东,而且是请你辞掉了大学老师这么一个稳定的工作来到蒙东,我就一定不会让你后悔。勺饮不器盛沧海,拳石频移垒泰山。只要咱们兄弟两个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够在蒙东地区站稳脚跟,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拿回本来属于我们的那份利益和荣耀!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是什么人在背后给我们下绊子,只有查出了隐蔽在蒙东集团幕后的黑手,咱们才可以有针对性地采取行动,没有目标的行动就是盲动,咱们先要来个以静制动,等摸清了对手的底细再发力也不迟。” “青格大哥,你的意思是打算争夺蒙东集团的所有权吗?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不是说请我来的目的是为了彻底找到鲜卑王陵墓吗?你不是说找到那颗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是你作为一个蒙古男人的历史使命吗?”我对青格勒图改变初衷的做法感到诧异,也对自己参与集团企业所有权的争夺没有职业化的兴趣,我连做一个挂名的集团副总都感到力不从心,哪有什么实力参与这种波诡云谲的商战斗争呢? 绝对不是谦虚,对于金融风暴与货币战争,我真的是一窍不通,我的优势在于远古游牧民族历史研究和泛泛的说教,搞经济领域的纵横捭阖与列国纷争,这玩笑开大了。 第五章 桃花笑春风 我对内蒙古或者说是蒙东地区最感兴趣的,还是这里的人文历史和自然环境。 查干浩特镇本身并不大,但是作为旗政府所在地,小镇对于周边村镇的辐射作用还是很明显的,在村镇之间已经建设了好几家奶牛基地和乳制品加工厂。 青格勒图去通辽办事了。我不清楚青格勒图这次在通辽到底邂逅了什么。但事后得知,他好像在大兴安岭南麓的阿穆冉召寺拜访了一位有修为的长者,而且这件事对他的影响颇大。 趁着青格勒图出去办事的空当,我驾驶着卓云留下来的越野车漫无目的地沿着乡路游荡,来到蒙东旗已经快一周了,青格勒图只是让我先适应一下环境而没有交代具体的事务,在百无聊赖之际,我也真的去小镇周边转转,以前还真没有这个闲情雅致观赏镇村结合部的草甸草原。 在距离查干浩特镇南不到五公里的一个山丘草坡附近,有一家养牛场,一排十几间红砖牛棚,外面还用粗硕的杨木桩围起了占地几亩的放养栏圈。 我的目光被养牛场吸引住了,我驾驶着 SUV下了乡路,顺着碧绿草场上相对枯黄的草径开下去,大概有个几百米就到了养牛场栅栏大门口,我把车停在栅栏正门的右侧,下车之际吸燃了一棵香烟,在烟草的香醇雾气里欣赏着镇外南侧这一小片草原上隐居般生活着的西门塔尔黑白花奶牛。 据说西门塔尔牛原产于瑞士,毛色为黄白花或淡红白花,头、胸、腹下、四肢及尾帚多为白色,皮肢为粉红色,头较长,面宽;角较细而向外上方弯曲,尖端稍向上。颈长中等,体躯长,呈圆筒状,肌肉丰满;前躯较后躯发育好,胸深,尻宽平,四肢结实,大腿肌肉发达。由于乳房发育好,所以西门塔尔牛产乳量高,同时产肉性能也并不比专门化肉牛品种差,役用性能也很好,是乳、肉、役兼用的大型品种,被畜牧界称为“全能牛”。科尔沁草原从国外引进肉牛品种始于二十世纪初,对我国各地的黄牛改良效果非常明显,杂交一代的生产性能一般都能提高百分之三十以上,因此很受欢迎。同时由于成年母牛难产率低,适应性强,耐粗放管理,因此西门塔尔牛的分布,北在我国东北的森林草原和科尔沁草原,南至中南的南岭山脉和其山区,西到新疆的广大草原和青藏高原等地,适宜大面积饲养。 抛开西门塔尔黑白花奶牛的功利用途或饲养条件不谈,其实在很多时候,我觉得人还真不如一头奶牛或者是栅栏里面草垛上午睡的那只大黄狗生活得惬意。蓝天白云、绿草清溪、牛棚围栏,甚至还有沙打旺的清香和空寂草场上空百灵鸟的鸣唱,这他妈的哪是养牛场,简直就是当代的世外桃源!傻呵呵的城里人以在拥挤嘈杂并且空气污浊的大都市里拥有一套安装着监狱般防盗网的大户型跃层寓所而自豪,但是想象不到这种自住或投资的行为除了支持 GDP盲目而空洞地持续增长之外究竟会对个人的生活品质产生哪些实质意义上的推动,还是这些没有太多欲望的奶牛和黄狗们会享受生活啊!西门塔尔奶牛用牛奶换取生活,黄狗用忠诚换取生活,但是它们毕竟生活在如此优美舒适的环境里,没有激烈竞争,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对未来的过多担心。记得当年高考的时候,作文题目是“假如……”,我写的好像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大意就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了,那么移植的前提是要有一个值得移植的记忆,而得到一个值得移植的记忆的前提又是对生活、对事业、对人生的进取与尊重,这样才会有更多更美好的事物值得回忆等。现在想想看,这些文字简直就是建立在人的异化基础上的一派胡言!此时此刻,要是我还可以写这篇作文的话,我一定会写《假如我是一头西门塔尔黑白花奶牛》,奶牛的人生才是值得记忆与回忆的人生,既有奉献也有享受,既能在无忧无虑中体现自身价值,又能在恬淡平和的心境里享受高端的生活品质,大自然的种种美好简直就是为了这些没有浮躁欲望和复杂头脑的奶牛和黄狗们设置的。 “把烟掐了!”简洁而威严的男低音从草垛的旁边传过来,“谁让你在草垛附近吸烟了!你是干啥的?” 我刚才还真的没注意到有人在栅栏草垛那里铡青储,现在这个身材适中、头发花白的男人向我走过来了,米白色的帆布围裙上面还沾有苜蓿的绿液,男人的手里拎着一把两寸来宽半米多长的锈刀,略带敌意的表情不经意间流露出成都春熙路上刀客的神态。我勒个去!铡刀吃素不吃荤的好不好?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随便看看,正好路过。”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一支过去,“铡草挺忙的吧?” “不是说了不能吸烟嘛!你没看见草垛啊?再说铡草做青储有啥好看的!”老男人的敌意没有减退,他一定是奇怪我为什么会绕路跑过来吸烟。 “我刚才没看铡草,我在看奶牛。”我把烟插回烟盒放到口袋里,“你这里有多少头奶牛啊,我看就单算栅栏里吃草料的也有个二十来头吧?”我的声音有点儿发颤,夏天的草原一点也不冷,何况快到中午了。声音发颤腿发飘,那是因为刚才在草垛上睡觉的大黄狗跳下来了,慵懒地伸了一个前伏后翘腰以后慢跑而来,这哪是什么黄狗啊,简直就是一头小黄牛犊! “我是来给公司联系奶源的!”我看见黄牛犊由远及近,虽然它也觉得我和它的主人没有什么明显的过节,但是它还是能偶嗅到一丝不太和谐的味道,“有什么奶制品也可以,收购的价格没问题。” “没有!我这里的牛奶早就和奶业公司签订了收购合同,没有多余的了。”老男人似乎未经考虑就直接拒绝了我,他把粗木栅栏院门打开的那个口子重重地关上了,示意我不要进去。 我有点儿失望,看来没机会与新时代的牧民聊天了,不过那只大黄狗从杨木栅栏下面钻出来在我的腿边嗅来嗅去,似乎想通过气味来寻找它的远房亲戚?我他妈的又没有尾巴! “不用怕!没我的喊话它不咬人,你别乱跑就可以了。”我轻轻转身徐徐返回SUV,回头看着老男人往牛棚旁边的一处平房走去,大黄狗慢摇着尾巴跑在它的主人身前。 坐在驾驶座位,我有点儿茫然,似乎没有什么方向和目的,那些悠闲吃草的奶牛也没有方向和目的,但是它们用正在经历的事实证明了它们存在本身就是方向和目的,而我还要苦思冥想应该干点什么,自己原来不是很想有足够的假期吗?真的变成自由人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SUV继续沿着乡路向南缓行,沿途入画般的景色让人着迷,蓝练远天,绿毯方甸,漫无目的的盲流大概也是对浮躁心灵的一种放逐。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打电话给我,郁闷!我这个可是杭州的号码,长途加漫游的话费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不想再和江南的琐事有任何方式的牵连,等下回到查干浩特镇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个这里的手机号码。 “喂?哪位?”我的语言没有情感因素,对于这种陌生来电我提不起热情,有些热情的来电不是推介出国培训就是诱惑商铺投资,这些家伙是从什么地方得到我的手机号码的?难不成提供号码的人在我的名字后面贴上了亿万富豪的标签? “说话啊?不说话就挂了!”来电没有预料中的喋喋,完全是静默,可能是信号不好,在周围的草场上就看不见手机信号基站的塔台。 “好呀,那你挂吧!”话筒对面传来的绵软声音柔和飘逸,但却像一道蓝色闪电般击中了我的心,这个极具诱惑力的女性声音已经久违了,虽然曾经熟悉地犹如自己的另外一个嗓音。 美国国际行销教练协会主席 Micheal认为,所有的人都具有的两项动机,就是逃离痛苦与追求快乐,人们应该把交流行为与制造快乐相联系,而不能把对话的内容联想到痛苦上去,因为人们逃离痛苦的力量远大于追求快乐。 很明显,卓云和我都不是营销精英,也没有系统了解 NBSS销售模式,我们都是不喜欢按照传统套路出牌的人。 卓云选定的餐馆位于查干浩特镇东南横街的角落,规模不是很大,午后饭时已过,二楼临窗卡座区薄纱窗帘透着几分朦胧,五六排半封闭的卡座里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食客,一对小情侣旁若无人的拥吻更为我和卓云之间的单独聚会增添了些许暧昧和感伤。 “三年多了没见面,你也没什么变化,白白净净的,到底还是做男人好呀,从外貌上面看不出来岁月流逝的痕迹。”卓云的话很轻,而且有那么一点儿凄美和酸楚。 我可不想在时隔千日之后来个抱头痛哭式的见面礼,我和眼前这位打理着时尚亮紫梨花头发型的美女见面可是有着太多的艰辛和感慨,Micheal都说追求快乐是人的本能需求,我们何必刻意制造痛苦或者是给痛苦创造发酵的机会呢? “你损我啊?什么白白净净,我可不是唐僧那样的小白脸。”我微笑着看着魅惑依旧的卓云,一个有点儿婴儿肥的白衬衣服务员不合时宜地靠近我要求提前买单,因为她们的收银员马上要休中午班了。我递给丰胸肥脸服务员餐费的同时没忘记报复似地索要了发票,“可不能挫伤了餐厅积极纳税的光荣资格,再说发票没准还能中奖呢,我有一次就在饭店发票上中过一百元奖,啥也没说直接充话费了。” 卓云也笑了,等服务员送来发票离去以后,她拿了张发票划出了“谢谢你”字样,“你还是这么幽默,难得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你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卓云的目光绝对是加热过的,在她的深情注视下,我能感到自己脸上有点燥热,“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谢谢你’,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发票上许诺的奖金就是拉磨毛驴眼前的胡萝卜,真实存在但无法咬到,‘希望’这个东西就是闻起来特香但是永远也到不了嘴里的那块杭州酱鸭,假如真的实现了也就没什么味道了。” “你别打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卓云抿着嘴微笑,她还是比较了解我的内心,“你真的把大学老师这样的工作都给辞掉啦?傻不傻?” “大学教授于我是浮云,辞职这么点儿小事何足挂齿,人们都说傻人有傻福。”我打肿脸充胖子,内心飘虚但是话语坚定,“太过稳定的工作不适合我,我觉得还是趁着年轻跑出来闯一闯,没准哪天就给我闯出一个辉煌的未来也说不准呢,是不是啊?” 卓云身体后仰靠在高背椅子上轻颤地捂嘴发笑,刻意压制的行为让我感到有一点儿不自然,哪个男人在美女面前不适度吹嘘一下自己啊,这有什么可笑的吗? “云飞,你确定是浮云而不是酸葡萄吗?”卓云微笑着,果然不给我面子,“你今年也四十出头了吧,还趁年轻呢?我看你是趁着拄拐杖之前出来遛弯还差不多,呵呵。” “你不是也三十岁了吗?盛开的花季早就过去了,谁都看得出你擦了粉。”我学着电视里面经常播放的一句广告词打趣卓云,无论在什么时间和什么地点与她聊天——哪怕是在此之前已经千日不见甚至音讯全无——都特别惬意与默契,这种感觉已经太久没有体验到了,我猜想我为等待这种情感已经熬过了漫漫五千年的历史长河。 “别贫了,我和你说点正事。”卓云喝了一小口本地特产的碳酸软饮料“山泉”,“你这次北上蒙东是为了什么呢?不但放弃了让人羡慕的稳定舒适工作,而且别妻离女远涉山水,是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投入呢?” “这有什么困惑的,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一个字——‘爱’!”我发现经过大学校园之外的社会磨砺,我的脸皮厚度已经开始模仿 CPI指数的趋势而日渐丰厚,“要不是看到了你留给我的字条,我才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不过我还是认为自己这样做值得,否则就没有机会和你坐在一起吃辽河泥鳅了。” 蒙东地区最大的河流就是西辽河,这条奔腾注入渤海的科尔沁第一大河,不仅有着巨大的经济动能和灌溉流域,而且曲湾汇波的宽阔水面之中繁衍着著名的辽河红尾鲤鱼和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味道鲜美、功效奇特的辽河小泥鳅。 卓云和我面前的卡座餐桌上就有一盘素油清炸小泥鳅,这道菜是这家餐馆的特色推荐菜,小泥鳅是辽河野生品种,肉质细滑高蛋白,用本地压榨的大豆油清炸以后,皮酥肉嫩,味道醇香。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种野生小泥鳅的最大作用还不是以飨老饕口福,它的神奇功效在于食用之后可以迅速地强肾、壮髓和填精,能够在短时间内刺激性腺分泌,进而极大地激发男人的不倒雄风。 我不明白卓云点菜的时候为什么会专门为我点上这道菜,总不会是因为看到“厨师推荐菜”的标签就花费八十八元钱来品尝这种细小的野味吧? “没想到你还蛮痴情的嘛,不过我知道你可不是一个感情专一的男人。 ”卓云不为我的花言巧语所动,她几乎就没怎么吃菜,而是始终坐在我的对面盯着我看,似乎我的脸上写着解释她心中困惑的标准答案。 “我怎么感情不专一了?为了你,我可以摆脱一切束缚来到长城以北的边疆远塞,这不就足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是一以贯之的吗?” 据我所知,“一以贯之”这句话属于佛教用语,是在一个较高的层面对修行者提出的更加严格的要求,不过现在我套用这个词语没有一点儿修行者的风范,反倒有一点街头小流氓身上特有的味道。 “你能摆脱束缚吗?就算你真的对我还是保有感情,那么这种感情本身就是对你的一种束缚。”卓云的表情有点儿严肃起来,“云飞,我知道你在本质上不是一个坏人,你与张阳他们不是一路人,我希望你还是能够按照自己内心的方向往下走,没有必要随波逐流,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我觉得你一定还是为了鲜卑王陵墓而来,而且我猜测你是不太可能单枪匹马地来到蒙东地区孤军作战,一定是有人邀请你来的是不是?我想邀请你北上蒙东的人应该不会是别人,他就是青格勒图,对不对?” 我对卓云的咄咄逼人有点儿沉不住气,眼前这位身材撩人的美丽女人毕竟只是一个刚刚靠近三十岁的人,她的年纪即使没有比我小一轮,也至少要小个十年吧,怎么像是一位老师在教育做错了事的学生一样呢? “我很钦佩你的想象能力,还是像年轻人那样具有发散性,这一点和你的实际年龄有些不相符合,不过在你这个年龄段还拥有比较年轻的心态也算难得,毕竟不是什么坏事。” 我知道自己的气量不是很大,其实我在对别的人或事都可以摆出一副高姿态,但是面对这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女人,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悸动,对她的冷嘲热讽也正说明了我对卓云的在意甚至是故意引起她对我的关注。 “我来蒙东地区确实不是为了旅游,也不单纯是为了拜访旧友,但是也未必如同你刚才说的那样,我没有什么作战的想法,即使仍旧对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感兴趣,那也是因为我自己的专业方向和学术领域的既成事实造成的。我觉得我现在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与几年前的盲从和被蒙蔽被利用不同,这次我是轻装上阵,没有什么人可以左右我的选择,也没有什么官方的力量在背后给我支持或许诺,我现在就是完全在按照我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判断、选择和行动。只有我自己才最清楚我需要的是什么,无论从感情的角度来说还是从事业的角度来说都是这样,只有我才最清楚什么人和什么事才是真正对我重要的,我可不是一个喜欢随波逐流的人,正是因为自己的特立独行,我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呵呵!”卓云完全没有受到我的义正词严的影响或干扰,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没有蹙眉、没有撇嘴更没有生气,这个女人真的有点儿匪夷所思,“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呀?我又没说你什么,我就是对你这次北上的动机有点儿好奇而已,你何必长篇大论呢?看看,菜都快冷了,这也就是在夏天,要是在冬天和你谈话,不但要请厨师把菜拿下去回锅,就连我自己也要被你冷冰冰的话语冻到呢!” 我也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冒失和冲动,没办法,自己就是个这样的人,人到中年了,性格里面的一些缺点改起来似乎已经不那么容易。 “我没生气,就是想和你解释一下我现在来到蒙东的初衷,我来这里只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在事业上找到自己的突破口,争取利用自己的专业特长参与到鲜卑王陵墓的寻找和发掘上来,也希望自己能够在蒙东地区这片热土上的有实力的企业集团里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假如说以后有机会单干,我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我注意到了卓云想笑未笑的神情,看来她对我的职业发展规划没有产生共鸣。 “以后你想创业是吗?也可以的呀,给自己做才有激情嘛!那么第二个想法呢?说说看。”卓云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看着我,像是一位资深艺术家在审视刚刚挥毫创作的山水佳作。 “还有一个想法是关于感情方面的,我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没有回避卓云炽热的目光和迷离的眼神,“你也知道,我和我的前妻已经没有感情了,现在我和她已经彻底分开了,不过我还不想孤独终老,所以我希望在蒙东地区拓展自己的事业的同时能够收获属于我自己的那一份爱情。” “事业上的规划听起来很清晰嘛,那么感情上的事情有眉目了吗?”卓云微笑着明知故问,“在查干浩特或者是通辽市,我都有一些关系很不错的小姐妹,无论是物质基础还是自身条件都是不错的,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先接触着呀?” “好啊,没问题,多多益善,我肯定是大小通吃 !”我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了,看来卓云对我还没有完全陌生化,“现在能不能先把我对面的美女介绍给我认识啊?” “有机会,呵呵。”卓云的脸上看得见一抹红晕,“云飞,说正事啊,你和青格勒图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会连我也信不过吧?” “我当然信任你了,不然谁敢贸然和一位前几年就被列入通缉名单里的女人吃饭啊!”我的心里也有着许多的困惑,卓云在查干浩特到通辽的路上意外逃走的往事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久久不能淡忘。“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当年是怎样从张阳和他的同事们手里成功跑掉的呢?再说你现在不还是一个通缉犯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这光天化日下请我在这个人多眼杂的饭馆见面呢?” “你这叫一个问题啊?”卓云没有闻言变色,她太淡定了,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张阳他们在路上没看住我,所以我就跑了呗,难不成我还真的老老实实等着他们判我的刑呀?至于跑掉的细节嘛,那说来可就话长了,以后咱们有机会再详谈吧,反正我现在还不能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但是我相信目前也没有什么人会翻陈年旧账,费力不讨好地想抓到我。说句不吉利的话,就算哪天他们真的抓到我了也不用怕,熟悉内情的高木先生早已作古,一些关键的证据已经无从考证了,没有了最重要的人证和物证,即使有人查到了过去的一些蛛丝马迹也不要紧,这是一个法制社会,凭借猜测和想象是不能给人判刑的。云飞,你是个读书人,你说我刚才说的有点儿道理吗?” 我不得不佩服卓云的狡诈与胆魄,毋庸置疑,时间真的就是一把杀猪刀,它不仅在我们的脸上刻画出一道道令人厌恶的皱纹,而且也可以把一些曾经历历在目的往事消磨得痕迹全无,让过去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随风飘散,“往事如风”果真不是单纯说说的,精辟!相当精辟! 第六章 重返鲜卑王陵 盗墓是一项系统工程,除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之外,多元要素的合理调配与优化组合也是取得最后胜利的有效保证。盗墓行家、专业队伍和经济实力的完美结合才有可能使沉寂千百年的土地上绽放出金灿灿的墓葬之花。 远在 2006年的春夏之交,大兴安岭南下余脉霍尔特山系曾经遭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劫难,在距今四年之前的霍尔特山南麓的山地草原的缓坡上,曾经驻扎了一队近乎专业的盗墓人,他们不仅有着先进的探挖设备——花孔螺旋探墓管,而且有着良好的经济实力支撑,他们可以凭借整个蒙东集团的全部财力推进发掘工作,尤其重要的是:这批人里面有着当时具备国内一流专业水准的鲜卑历史与墓葬研究专家,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由于种种不可控的客观原因而导致了那次大规模的盗墓行动在陪葬品获得方面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成果。如今,圆润魅惑的霍尔特山以其崔巍雄浑和鲜卑王陵墓的神秘传说再次吸引众多盗墓客的贪婪目光,一次更大的劫难降临到了这座蒙古神山。 站在山南的缓坡上,老黄有点儿垂头丧气。 现在已经是 2010年的六月了,虽然真正意义上的夏天才刚刚开始,但是科尔沁草原腹地的温度最高已经接近三十摄氏度,没有任何的荫蔽物可以乘凉,干燥而闷热的连天草场仿佛就是一个没有边际的大蒸笼,即使没有做什么剧烈的运动,就是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齐膝深的野草中也可以立刻浑身湿透,在这样一个恶劣的野外环境里,老黄开始怀念在古榆树下乘凉垂钓的闲适情景了。 “黄总裁,汽车开不上来了,现在咱们该咋办啊?”一个集团皮革厂的员工气喘吁吁地走上山坡向老黄请示。 “这有啥好问的!招呼车上的职工赶紧下车,你去现场指挥一下,把车上的东西全卸下来,抓紧时间先把帐篷搭起来,不然等到天黑以后这里就冷得站不下人了。”老黄对蒙东地区特别是蒙东山区的气候特点还是有所了解的,在这个塞外山地草原,风云突变几乎可以说是常态,山地昼夜的温差最多可以达到二十度,如果没有防风的帐篷,那么即使在野外露宿一个晚上也是一种煎熬。 皮革员工嘟嘟囔囔地下山了,蒙东集团的一位营销副总巴结着给新任的黄总裁敬烟,但是草原上风大,他连续多次揿动打火机都没有成功,老黄心烦气躁地把香烟扔到了脚下。 “你就不能搞几个防风打火机上来吗?霍尔特山距离查干浩特镇好几百公里,连一条像样的土路都没有,往返一次最少也得两天,你咋就不事先把用得着的东西都备齐了呢?”老黄的指责不是没有道理的,野外露营听起来很诱人,其实要是没有足够的装备那可绝对就是一种自我折磨,而且这次行动还是高度保密的,因为现在官方对盗挖古墓和破坏草场的违法行为比较重视,如果被草原管理站的不定期巡逻人员发现可就麻烦了,这次来了两辆车和将近二十个人,想要找个躲藏的地方那是天方夜谭。 “出来得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准备。”副总讪笑着推脱责任,“再说您给我的采购单上面也没有打火机这一项,我的打火机还是自己香烟盒里带过来的。” 老黄瞪了副总一眼没言语,是啊,也不能怪别人,谁让自己没有这个领导盗墓团队野外作业的能力呢 !其实打心里说,老黄本人也不愿意跑到荒郊野岭的地方来,上次张阳他们的盗墓行动就没有叫上自己,所以自己失去了那次绝好的学习野外生存技能和盗墓知识的难得机会,现在突然让自己率队前来盗墓,可不就是赶鸭子上架吗!这都怪第三监狱的那个矮胖子,要不是他把手伸这么长,自己怎么会摊上这么倒霉的一个差事! 说来也怪,这个以前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矮胖子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蒙东集团的内幕事件和消息,尤其是关于自己的一些秘密往事,整个蒙东地区知道的人也不可能超过三五个,他一个远在沙漠深处监狱里面的第十一监区负责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黑色经历了如指掌呢?当然了,要不是自己当年利欲熏心地从事毒品贩运等活动,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给人掌握了,现在倒好,自己的小辫子被一个陌生人牢牢地揪住了,连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要是自己还想继续在蒙东集团的总裁位置上坐下去,要是自己还想在蒙东地区舒舒服服地生活下去,自己就只好乖乖地按照矮胖子的要求办事,无论是洗钱还是盗墓。 “黄总裁,山下的兄弟们问帐篷搬下来以后在什么地方宿营啊?”刚才下去的那个皮革员工再次走了上来,他是这次宿营活动的联络员,在没有任何电子脉冲或卫星信号的草原深处,没有手机以后想联系就只能通过两条腿了。 老黄从霍尔特山南麓的缓坡望下去,山地草原连绵起伏无边无际,两座丘陵草甸之间有一条狭长的谷底式平坦草场,但是从河流的流经区域和历史痕迹上看,那个地方是山洪宣泄的必经之地,再好的平坦牧场也不是最佳的野营驻地。 老黄的目光逐渐被霍尔特山半山腰的一处半个足球场大小、相对平坦的山坎吸引住了,其实那个地方就是原来张阳、白云飞和卓云等人驻扎过的宿营地,只不过和当时有所区别的就是原本铲平的营地已经长满了荒草,一尺多长的牧草与零星间杂的狼毒、沙棘灌木共同构筑了一道荒芜的塞上风景,一如那段未曾远去的盗墓历史。 “你去让弟兄们把帐篷啥的都搬到半山腰的那个平地,看到没有?”老黄用手指着那块山坎给皮革员工看,“就是那里,全搬过去,三顶帐篷必须全都在天黑之前搭建完毕,否则都别想睡觉!” 在老黄的催促和经办员工的现场指挥下,三座简易帐篷如愿地在天黑之前都搭建好了,老黄、副总还有包括皮革男在内的六七个人住在中间的帐篷里,相对安全而又防风;另外那个帐篷住了其余的十几个人,虽说稍微有点儿拥挤,但是在这个白天明媚夜晚恐怖的荒野,没有一个员工愿意跑到剩下的那个帐篷仓库里睡觉;最西面的那个帐篷里面堆积了大米、方便面、桶装水以及汽柴油和煤气罐等杂物,根本不适合多人休息,单个员工才不想冒着吓破胆的风险跑过去享受单人间的待遇。与张阳他们上次宿营的情形类似,老黄也相当老练地让驾驶员把三辆车一字排开停放在帐篷北面的平地边缘,这样做的目的是:假如霍尔特山上有什么山石滚落之类的突发事件发生,两辆卡车和一辆金杯面包车也可以起到缓冲的作用。 老黄他们最初宿营的两天里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大家都在熟悉环境和完善营地建设,老黄指挥员工们沿着营地的周围挖了一条一米宽、两米多深的护营沟,按照老黄自己的说法,挖这条沟虽然费了一点时间和精力,但是这条沟的作用还是显见的,平素防止野猪等笨拙野物的夜间侵扰,下雨的时候还可以拦截爆发的洪水并且沿着沟渠的走向把山洪引流到山下的小河里,这也算是老黄的独特发明吧! 好景不长,熬了也不过两三天,就遇到了新的麻烦,而且这个麻烦对于整个盗墓团队来说还是致命的,那就是大家,包括老黄在内,没有一个人知道盗墓的具体位置应该在什么地方,也就是说,没人知道洛阳铲的第一铲究竟应该落在哪片草皮下。 “黄总裁,您得拿个主意啊?”集团销售副总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顶头上司,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个一脸横肉的总裁也是一筹莫展,否则就不会站在山坡盯着眼前的开阔草原傻站半个小时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老黄看起来满腹经纶,但是他那套理论的实际效用就难说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先把探墓点的问题考虑成熟了再采取行动也不迟。” “这今天您不是一直在考虑吗?现在有什么具体的方案没有?弟兄们可都在这个荒山野岭的鬼地方蹲了三天了,有的弟兄都说受不了了,这片草原太静了,要是咱们自己再不搞点动静出来,那真得把大家憋疯。”副总是营销出身,他善于把自己内心的恐惧转化成全体员工的心声加以表达,从而达到利用集体力量实现个人主张的目的,倘若建议失败,那么根据法不责众的原理,自己是不用为任何事情承担一点责任的。 “这样吧,你带领你们营销部遴选出来的那几个弟兄负责探墓选址,你们争取在最近一两天之内找到合适的地点,一旦选址完成以后,我们立刻着手进行寻找鲜卑王陵墓的实际探墓工作。”老黄不是吃素的,他知道此番盗墓行动成功的概率很小,不来是不现实的,自己身后的势力不会允许任何可能的推诿,但是来了以后没有成效可就怨不得自己了,鲜卑王陵墓毕竟还只是一个传说,有谁真的看到巴音诺敏下葬的实况了?再说了,自己早就想好了替罪羊,这个营销部的家伙历来两面三刀地和自己玩阴的,这次趁机给他个小鞋穿穿,就算不能在董事会上撤掉他的职务,起码让他在今后的日子里对自己忌惮三分也是好的嘛!现在把选址的工作交给他,选对了,找到鲜卑王陵墓了,那么这个成绩肯定是自己的,而万一没有收获或者是无功而返,那么盗墓失败的责任首先就应该是选址负责人来承担,自己最多连带一点用人不当的领导责任,这种安排是无奈之中的万全之举。 营销副总闷闷不乐地带领着他手下的几个亲信下山去寻找墓址了,在这片辽阔的草原深处寻找一处千百年之前埋葬的那处墓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这件事情本身没有硬性的时间限制,营销部的人马可以慢慢寻找。万一不能按时找到也没什么可怕的,是黄总裁安排寻找墓址的时间没掌握好而导致时间太仓促造成的;万一老黄不计较时间,一味让自己找到鲜卑王陵墓怎么办?这也不必担心,老黄身后不是有个神秘势力嘛,那些人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耐性来无偿地持续支持这里的野外探险活动,别看活动不起眼,一天的工资、饮食、补贴以及其他全部花销,没有五千元是根本下不来的,等到老黄身后势力没了耐性,自然要对老黄兴师问罪,那绝对没有我们营销部什么责任,我们可是尽心尽力了。 这种选址上的困惑并非偶然,其根源在于老黄的这支队伍没有一个人是盗墓领域里的行家,更不要说专家了。在这个知识经济的年代里,一群对于鲜卑历史文化与墓葬仪轨一窍不通的企业人员,想要找到鲜卑王陵墓,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就在老黄与营销副总等人互相推诿扯皮地探墓的同时,青格勒图和白云飞,其实稍后还要加上卓云,他们已经逐渐开始形成一个全新的利益共同体,在以青格勒图为首的小团体的计划里,夺取蒙东集团领导权是他们面临的第一要务。不过领导权归根结底还是一种权力,权力的实现方式并不是唯一的,通过争取董事会成员的支持而在董事会内部形成一个多数派当然不是坏事,但是这种走程序的办法的可行性不大而且成本太高,那么最便捷也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运用隐权力的力量,没错,就是隐权力。 青格勒图已经把自己的最新计划告诉了白云飞并且得到了白云飞的理解和大力支持,下一步就是具体实施这个计划的关键时刻了。 在蒙东草原的深处,在霍尔特山脉的南麓,在老黄团队帐篷之外,除了缀闪的星辰和茫雾的银河,除了蒙古苍狼的身影与草原鬼魈的鸣叫,还有几双锐利的眼睛在暗中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老黄他们团队的一举一动,这种注视不是一种实地探查式的具体窥视,而是一种基于事物规律与个人品性基础之上的内在审视,没有人能够逃脱来自心灵的监督与反省。 内蒙古的阿尔山温泉享誉国内,在世界知名温泉领域同样占有一席之地,其水质优良,富含硒、锰等各种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游客在阿尔山温泉里泡过之后,不但可以舒筋活络抗疲劳,还对一些皮肤方面的疾患具有一定的疗效。因此,到了每年的冬季,全国各地的游客都会慕名而来,汇聚到阿尔山温泉以飨严寒塞外的温暖氤氲和神奇疗效。 我没有过多的温泉疗养经历,一方面自己在杭州生活,即使是在冬天的数九节气里也未曾遭遇过大雪封山般的严寒考验,对泡温泉的时候去感受那种强烈的室内外温差对比没有太多的兴趣;另一方面是自己尚未罹患需要刻意寻求治疗的皮肤病,自信一点说,我连个小的口腔溃疡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外化的显性问题了。在我的直观感觉里,泡温泉就是一些有钱有闲的无所事事者消磨时间的一种爱好,而我作为长期站在三尺讲台传授历史或文学的老九,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去温泉里占用自己宝贵的读书时间,我也实在想象不出泡温泉与在大众浴场泡澡池有什么大的区别,不都是在热水里躺着吗?与其在澡堂池子里与纷纭大众的各类皮屑和体液相混合,我更愿意在自家主卧的卫生间里冲个温滑顺坦的淋浴热水澡。 青格勒图对我的想法表现出相当明显的鄙夷和不理解,按照他的说法,我很可能具有一种吃不惯鱼翅燕窝而吵着要吃方便面的典型受虐心理,说我在享受人生方面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我勒个去!方便面怎么了?能不拿五谷杂粮说事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谁那么傻去吃鱼翅燕窝那些垃圾食品啊?听说鲍鱼海参和鱼翅燕窝几乎都是被人工添加剂发泡制成的,况且里面据说肯定是铅超标!还是吃些五谷杂粮比较安全,而对粗粮和时蔬的回归已经成为一种健康饮食的大势所趋。 青格勒图没有在意我的态度,他执意在温泉会所里面选定了一间独立的小木屋,是个纯粹用蒙古红松或樟子松厚实的板材建造的舒适空间。 “这么好的板材放到这里真是有点儿可惜,还不如拉出去做家具,都是好木料。”我坐在稍微有点儿烫的温泉里感慨,我还以为是个大池子,原来都是独立包厢一样的小木屋,地下的温泉汩汩流淌,有些烫,但是很舒服。 “做什么家具啊,家具就是一个消费品而已。”青格勒图有着一身牛般的腱子肉,他抿了一小口据说是法国生产的VignoblesGadras红酒,惬意地扭动着颈椎,“同样的樟子松,做温泉项目是投资,做家具是消费,这就是两种不同的思维,也是两种不同的人生,体现了大相径庭的自身价值。” “不都是被砍伐了嘛,同样的植物尸体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我有点儿看不惯青格勒图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和及时行乐的想法,他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环境的浸染和自身的放纵造就了青格勒图如今不羁的性格和玩世不恭的处事态度。“这种红酒还是少喝点儿,十三度的酒精含量不是问题,问题是这种波尔多红酒里面含有二氧化硫。” “你这个人啥时候变得这么悲观起来了?”青格勒图闭目泡在温泉里,似乎在享受温泉水面上滴落的香水与玫瑰花瓣的叠加清香,“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温泉空散热。”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儿,其间服务员进来送上了时鲜水果,在这样的封闭环境和热度里,我有点儿昏昏欲睡。“云飞,你不是真的要睡觉了吧?”青格勒图在水池旁边撩了一巴掌水甩到了我的脸上,我一激灵顿时清醒了。 “没睡着,再说睡着了也是在享受温泉,没浪费。”我觉得本地这种温泉肯定与著名的阿尔山温泉有着实质上的差距,都说阿尔山温泉是抗疲劳的,而我们泡的这个温泉反倒让人感到疲倦和困乏,“你说咱们查干浩特本地的温泉和阿尔山的温泉能是同一股水吗?” “扯淡!阿尔山的水没流到查干浩特就结冰了,咋可能是同一股地下水。”青格勒图不太喜欢吃水果吗?他把一只暗红色的蛇果扔在水里,用脚掌不停地摆弄,眼睛呆呆地看着蛇果,似乎那是一条有着红绿花纹的野鸡脖子水蛇在面前浮浮沉沉。 “我听说一般泡温泉都是在冬天吧?反正是天冷了以后比较有感觉,咱们怎么在这么一个大夏天跑来了?你看咱们进门的时候服务员都在睡觉,肯定是没多少人来。”我不理解青格勒图为什么从通辽回来以后先要执意约我跑到小镇郊外的温泉会所泡热水,我有一种虚度光阴的莫名惆怅,假如现在我没有来到蒙东地区,此时此刻的我也许正在给学生们教授《论语》里的醒言:“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你还真的以为我没事情干啊?”青格勒图扭头睁开眼睛看着我,“查干浩特镇就这么大的一块地方,想找个安静的场所边休息边聊天都不太容易,我看这个地方也不错,夏天人少环境还算幽静,而且又是独门独户,我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有事情还不早说?还有闲心泡温泉啊?”我真佩服青格勒图的沉稳性格,现在我们连一个可以踏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也正在被蒙东集团背后的黑势力盯着,在这种情况下青格勒图还能够惬意地躺在温泉里玩蛇果,这拖沓的性格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养成的。 “慌什么!他们也没有三头六臂。”青格勒图总算开始说点儿正事了,“我最近在考虑一个计划,只要咱们兄弟达成一致、形成默契,然后按部就班地运作就可以了,没什么事情值得大惊小怪或惊慌失措的。”“什么计划?你说说看。”我把青格勒图扔在水里的蛇果捞住并顺手撇了出去,谈正事的时候专心一点儿比较稳妥。 青格勒图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认为我的事业还是要最终落脚在蒙东集团上,因为这个企业毕竟是我一手创办的,我对蒙东集团有着太多的期待和情感,无论如何我最终还是要把集团的领导权夺回来的。我这次建议你辞职来帮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咱们兄弟两个的理想与抱负就比较接近,我不愿意就这么黯淡地退出蒙东地区,你也不愿意在大学里面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于是,我才邀请你北上帮我争夺蒙东集团,等到集团的权属完全被咱们控制以后,我聘请你做集团的总经理,全面负责蒙东集团的日常业务和运行,而我就有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其他事情了,我还是对传播蒙古文化有兴趣,我想利用自己后半生的时间,在蒙东地区组建几家蒙古历史文化博物馆。当然了,你也知道,无论文化的传播还是博物馆的筹建都是很烧钱的事情,但是我希望能够依托我在蒙东集团的自有股份赚来的钱去做一件自己还不会骑马的时候就梦想过的事情,我觉得马背上的民族还是要有自己的驰骋轨迹,即使是在如今的经济全球化的时代,具有鲜明民族特征的文化与历史不应该被大家遗忘,尤其不应该被我们蒙古人自己遗忘,而传承蒙古文化的那些文物就是我的下一步收集目标。不过前提是我们要对蒙东集团握有绝对的控制权,而且在今后的营销运作里还要不断地用业绩和利润来回报各位股东的投资,这样下去才会有一个良性循环。” 我没想到看似鲁莽的青格勒图对蒙古文化竟然如此痴迷,而且还有一个比较宏观的规划,“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不错啊,没必要穷其一生来追求金钱这些物质的东西,假如咱们真的能够有一个很好的盈利平台的话,那么从文化的角度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尤为重要,筹建民族文化博物馆,这可是一件造福民族文化的好事。” “好归好,但是你不是也提到了嘛,烧钱的前提是要有钱可烧,咱们目前还没有这样的盈利平台,因此控制蒙东集团就成为咱们的当务之急。”青格勒图征询的目光看着我,“云飞,你是一个见多识广的文化人,你说说咱们应该怎么样与蒙东集团管理层现在的那帮家伙们交手?咋想的就咋说。” 其实针对夺取蒙东集团领导权的这个问题我还真的考虑过,但是不知道我的想法能否对青格勒图有所启发,他才是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里面真正的角斗士。 “我觉得可以从三个角度入手与他们交锋。第一个方案是借刀杀人,我听一个原来和我关系不错的老员工说现在老黄他们一队人马正在霍尔特山的开阔地寻找鲜卑王陵墓,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除掉老黄的机会。盗挖古墓违法,这谁都知道,但是官方苦于没有线索来抓捕地下盗墓人,咱们完全可以通过一种很隐蔽的方式暗中举报老黄他们的盗墓行动,可以把他们盗墓的地点告诉警方,这样咱们就可以利用警方的力量来抓到老黄,虽说老黄不是蒙东集团什么重要人物,但是他可是集团名正言顺的当家人,他的董事长做不成了,那么幕后黑手一定会现身,即使不会亲自做董事长,但是也会安插亲信,只要他们有动作,咱们就有可能知道那个黑势力的主谋是谁了,以后咱们的行动就会更有针对性。现在咱们很被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要扭转局势,要把那个幕后黑手暴露在阳光下面!” “借刀杀人?恐怕没那么简单吧?”青格勒图听了我的计划以后直摇头,“可行性不大,你也知道,蒙东集团是本地的龙头企业,老黄他们在这几年也没少在外面经营,‘拔出萝卜带出泥’,我看官方的一些人于公于私都是不愿意看到蒙东集团负责人出事的,更何况老黄他们连鲜卑王陵墓的位置都还没找到,更别说什么盗墓了,所以就算警方抓到他了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没有证据嘛。” “你说的也对,但是你也提醒了我,我的第二个方案就要谈这个问题。”我觉得这种互动式的谈话很有启发意义,管理学上所谓的“头脑风暴法”也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你刚才不是谈到了证据的问题嘛,我觉得老黄也不是一个底子干净的人,当年在去林西的路上他还拦过我押送的货车,而且有一个弟兄中了枪伤,就算不是老黄本人开枪的,他非法持有枪支就是犯罪,而且还涉及了伤害罪。比这些罪名更严重的是老黄自己说他走私贩卖过毒品,还说劫车也是为了报复一次失败的毒品运输事件,这件事可是在警方有备案的。后来,我的潜伏身份公开我还被拉过去补做过询问笔录的。依我看,就算单凭涉毒这一项就可以让老黄进去了,毒品案件一般不会有人敢干涉的,咱们也可以越级举报啊,我就不相信老黄能够把上下左右完全摆平搞定。老黄一旦涉案进去了,我相信警方还是有能力瓦解他的思想防线的,只要他自己一交代问题,那他就彻底出不来了,蒙东集团幕后黑手也有可能被老黄抖落出来,就算黑手不被牵涉进去也会大伤元气,最起码他们正在推进的盗墓行动就会无功而返,而不能寻找到鲜卑王陵墓和那枚印章,我相信那只看不见的黑手不会单纯对蒙东集团的常规业务感兴趣的。” “你这都是什么方案啊?你到底有没有经过仔细思考啊?”青格勒图笑了起来,他看起来不是很紧张,甚至还有些顽皮。 青格勒图叼上一支香烟,“云飞,你太想当然了。那次涉枪案件已经了结了,老黄早就找了一个替罪羊出来替他顶缸了,估计现在那个替罪羊都有可能出狱了,这都过去几年了?再说就算老黄真的进去了也没意义,难道黑手会坐视不理吗?要么去捞人,要么去灭口,连老黄都知道找替罪羊,黑手他们就不会让老黄当替罪羊?你的这个方案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真正施行起来不但不会伤及老黄那个背后黑手的皮毛,咱们自己反倒有可能被卷进去,你倒没什么,当初是有官方指派潜伏的背景,我可没什么护身符啊,要是把我牵扯进去了,那我的底子也不是白纸一张,对不对?呵呵,我的小兄弟,你可别这么天真。” 原来青格勒图也有份,怪不得他不愿意老黄被抓进去呢,都是他妈的狗咬狗的事情。“那实在不行的话,我只有最后一个方案了,这可是我的撒手锏。” 第七章 与虎谋皮 “你还有撒手锏啊?”青格勒图笑着递给我一支烟,但是我拒绝了,“会不会是私下里把老黄抓住暴打一顿让他交代黑手的名字啊?你要知道,真正的黑手是不会露面让老黄知道底细的,能够和老黄直接见面交流的肯定都是外围的喽?,浮在水面上的都是河鲫,真正的老甲鱼都趴在河底的淤泥里面做缩头乌龟,他们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地上钩。” “你看我有那么傻吗?抓什么人啊!我的意思很简单,而且我也实践过,那就是我再次做个潜伏者,跑到老黄的队伍里做卧底,打探一些内幕消息出来,你看怎么样?” 对这个方案我还是有一些底气的,因为上次的真假潜伏已经教给了我一些潜伏的基本技能和经验,“虽说前几年我的那次潜伏是被利用了,但是并不代表我什么都没学到啊,起码从心理素质和性格掩饰等方面我还是有一些心得体会的,这些对于一次成功的潜伏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没有真正从事过潜伏的人是不会理解的,这是一种难得的经历,应该算是我的撒手锏吧?” “你他妈的就扯淡吧!潜什么伏啊?你连潜水都不会!”青格勒图再次断然否定了我的最后一个方案,“经验和技巧有什么用,关键的问题还不是在于人际与沟通?‘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没有足够的社会阅历,有再多的专业经验都是白费。你想想看,老黄是你的师傅,你怎么潜伏啊?穿件隐身衣?你就不怕在荒山野岭的草场上被老黄打死了喂狼?” “我说的是潜伏又不是埋伏,老黄看见了能怎么样啊?”我知道青格勒图误解了我的意思,“据说老黄他们现在盗墓遇到的最大困难在于找不到适合探墓的具体地点,他们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是鲜卑墓葬方面的行家里手,他们现在就像是一群没头的苍蝇一样盲目地打转转。他们的这种软肋正好是我的强项,抛开专业水准不谈,我很熟悉霍尔特山,而且在上次的探墓活动里,我已经基本可以锁定真正的鲜卑王陵墓在什么位置了,只是当时由于警方的收网而中断了发掘。老黄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北上蒙东地区了,我可以单独和老黄联系,就说可以帮助他寻找鲜卑王陵墓,凭借这个条件来换取一定的经济利益,这是一种等价交换,甚至对于老黄来说这是一种超级划算的智力投资,是可以换取超额利益的,我猜想他不太可能会拒绝,再说他现在属于病急乱投医,这个方案我看还是比较靠谱的。” “不行不行!你的方案完全都是胡思乱想的结果!你一个南方的大学老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跑到霍尔特山,那还不把老黄给吓到,他的性格我太清楚了,谨小慎微,惧怕任何的风吹草动,你的贸然出现肯定会被他怀疑的。现在咱们假设你可以潜伏进去了,但是你觉得以老黄那样的为人,他可能会把一些内幕的消息透露给你吗?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有些事情老黄也未必是完全清楚的,真人不露相,从老黄身上不太可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青格勒图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就连续否定了我的三个方案和建议,这些想法可是我在宾馆的房间里耗时一周的思考结果,现在却没有一点被采纳的可能,甚至连一星半点儿的启发意义都没有。 “这不行那不行!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说出来也让我长长见识?”我不再理会青格勒图的诧异目光,直抒胸臆是一种美德,我发现果篮里的樱桃比较有味道,可以与杭州水果超市里的进口车厘子媲美。 青格勒图似乎对我的态度并没有在意,他还是那副神情,完全不是在天津的时候与我谈事业和理想时的态度,我当时还很赞赏在这个浮躁拜金的社会氛围下还有人在和我谈理性,而且还不是中学生。 “云飞,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夺取蒙东集团领导权的问题,但是就现在咱们的处境与实力而言,咱们还没到最后一战的时候,时机不成熟,我的想法是循序渐进,就是按照公共选择理论大师林德布罗姆的渐进理论来逐步推行我们的计划。”青格勒图大学读的专业应该不是管理学,更不可能是公共管理学,看来他在忙碌之余还不是只顾着享受人生,还是看了一些对现在和未来都有点儿实际意义的书籍。 “想要控制一个人,方法很简单,无非是威胁、利诱或二者的结合。我们可以考虑威胁老黄,但是我们没有掌握能够从实质意义上威胁到他的犯罪证据,就算是我们利用老黄其他一些劣迹来检举告发他,但是也不太可能获得我们想要得到的信息,反过来还会暴露方向和自乱阵脚,那就有可能给对方以反击的机会,这样的事情咱们暂时不去计划。其实我觉得从利益诱惑的角度倒是完全可以与老黄进行一些交换。我太熟悉老黄的性格了,他就是为了眼前的利益可以牺牲掉自己的未来,他就是这么一个蝇营狗苟的小人物,利欲熏心,目光只能看到眼前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这种性格其实很容易加以利用,我现在不是还在蒙东集团拥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股份吗,虽然不能够左右集团董事会的决议或任命,但是这也不是一个小份额,假如我用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来换取老黄的合作,我看还是有可能的。” “这怎么可能呢?”我觉得有点儿奇怪,“老黄现在是蒙东集团的总裁,虽然他的股份还不到百分之三十,但是他和他的心腹们的股份相加已经过了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老黄他们在程序上合法地拥有整个蒙东集团的决策权和管理权,他不太可能会为了多余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来出让整个集团。” “废话!谁说用股份换管理权了啊?没有占优势的股份还奢望什么管理权?”青格勒图不再征询我的看法而直接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我的意思就是把我自己的股份完全送给老黄,让他本人在蒙东集团内部成为当之无愧的老大,拥有股份上面的绝对优势,这样即使遇到外在力量的干涉,只要不是黑道出手,只要还是按照程序办事,老黄就有了与他背后黑手相抗衡的实力与底气,这会在实质意义上对老黄与他身后的势力造成潜在的割裂。毕竟老黄也不愿意只是充当一个代理人的角色,蒙东集团的传统产业的盈利能力还是比较可观的,放着这么大的一块蛋糕不去享用而跑去挖坟,我看老黄的心里也不会太舒服吧!” “那你的股份不就是完全没有了吗?”我不理解青格勒图为什么会如此孤注一掷,毕竟最后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是他与蒙东集团唯一的联系纽带,假如失去了股份,那么蒙东集团就与其创始人彻底断了联系,双方不再有什么关系和瓜葛了。“没有了股份,你还谈什么恢复在蒙东集团的地位呢?你这不是自断手足吗?” “自断手足?那么假如不放弃这最后的股份,难不成咱们就有了翻盘的胜算了吗?”青格勒图深沉而自信地表述心中酝酿许久的计划。 “在社会发展的完整供应链中,物的因素是最弱的,物是供应链里最低级的环节,而人的因素在整个链条中起着绝对主导的作用,只要有了合适的人,获得什么形式的物都不在话下。目前我手里拥有的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不是我的护身护,反倒是我身边的一枚潜在的炸弹,老黄背后的神秘人就是因为忌惮我还持有蒙东集团的股份而想把我彻底排挤出蒙东地区,甚至不排除在某个时候打算干掉我的可能。这点儿股份对我而言没有太多的实在意义,既不能左右董事会,又不能牵制老黄,更不可能挖出老黄背后的黑手,除了给自身增加危险以外,这点股份还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我现在打算用这点儿股份与老黄做一笔交易:我不但不谋求夺取蒙东集团的领导权,我还会把自己的股份让给老黄来巩固他在蒙东集团内部的地位和实力,作为交换的代价,老黄必须要为此付出一点信息,仅仅是付出一点信息而已。” “我想要的信息不是希望他说出他背后的黑手是谁,因为他也不可能知道,我希望他能够在盗挖鲜卑王陵墓的时候,假如真的挖到了那枚‘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的话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不会奢求他主动把那枚印章交给我,他也没有这样的胆量,他还不可能直接与他身后的势力抗衡,但是只要把挖到印章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就有信心把印章搞到手。这样一来,老黄只是付出了透露一条信息的代价就取得了蒙东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他也不用冒着太大的风险,因为毕竟他没有把印章交到我的手上,从而不必为以后印章的得失负责,而我可以凭借这条信息采取行动把印章搞到手,只要印章到了手,我还是有信心有能力把真个蒙东集团夺回来的,现在我这是以大换小,用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换回一条信息,但是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以小换大,用一枚印章换回整个蒙东集团。” “那枚印章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我只关心印章传递的历史文化信息,我不关心它的其他什么价值,“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想要得到这枚千年之前鲜卑民族留下来的历史文化遗物呢?难不成在信息化时代的今天,这枚印章还真的能够传递出什么有经济价值的信息吗?” “重要或不重要都是相对而言的。”青格勒图的这话似乎很有哲理,“对于那些虔诚笃信传统宗教与文化的人来说,狃兽印章就是一种文化图腾,有着特别重要的精神意义;对于那些想借助图腾的力量来左右信徒的人来说,狃兽印章就是横行蒙域的通行证,你说重要不重要?但是对于一般的人来说,那枚印章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它的材质,假如不是金印章而只是杨木印章的话,我相信一般的人早就把它撇到火炕的灶坑里去了,只有充分燃烧才是那小段杨木的全部价值。” “可是无论如何,你都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失去了与蒙东集团保持联系的纽带了,最起码从阶段性的角度上来讲,你失去了对蒙东集团进行控制的工具和可能性。” 我为青格勒图的想法感到震惊,因为我知道青格勒图是一个言必行且行必果的蒙古男人,对于自己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得出的想法或计划,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是一定会按照自己既定的行动轨迹办事的,没有犹豫,没有计较,更没有回头路。 “我是不会放弃对蒙东集团的关注的,集团就像是我的孩子,你看到过一位父亲面对走上邪路的孩子而放任不管的吗?现在我也觉得对于所有权的争夺暂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我目前关注更多的就是如何对蒙东集团管理层或领导权发挥影响,我现在要的不是总裁的位置,而是希望得到一种游离于集团管理层之外但是却可以对集团的事务发挥作用的这么一种能力,这种能力的来源就是隐权力。我要凭借手里的资源,也就是股份来控制住老黄,控制了老黄为我服务也就等于是控制了蒙东集团为我服务。对于蒙东集团来说,我不是总裁,但是却具有支配总裁的隐权力,这对于处于弱势的我们是一种最佳的权力架构。蒙东集团背后的势力通过控制股权和董事的方法来在利用集团为其服务,他们现在在暗处。但是只要我们取得了隐权力,我们就转明为暗了,老黄就等于是我们安插在蒙东集团里面的一个潜伏者,他的作用就是运用集团的力量和背后势力的支持来盗墓,等找到我们感兴趣的狃兽印章的时候,老黄只要肯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消息,在霍尔特山那个蛮荒地带,咱们还是有信心和力量拿到印章的,而黑势力的全部努力就都白费了。等到狃兽印章在手以后,我还有更进一步的计划在等着那些躲在黑暗中发笑的人,现在评论谁能笑到最后还为时过早,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肯定不是老黄和他背后的人。” 在开车回宾馆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在这件事上不应该对青格勒图有所隐瞒。 “对了青格,有件事情告诉你啊!”我靠在座位上吸烟,泡好温泉的感觉确实比淋浴要舒服很多,一分价钱一分货,这话有道理。 “啥事?”青格勒图开着车,有点儿心不在焉,路边荒草里“扑棱棱”飞出的一只傻斑鸠也能吸引他游离的目光。 “我见到卓云了,她也在查干浩特镇。”我知道青格勒图和卓云之间似乎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但是卓云从来没有承认过,她说她真正爱的人只有我,而且这种爱的发现源于她自己的逃脱之际,对于青格勒图,卓云一再解释说没有什么,而我当年听到的蚀骨诱惑的卧室呻吟被卓云反复否定,并且说青格勒图有着不止一个女人。 “是吗?她的胆子可真大啊,还敢回来。”青格勒图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他会猛然刹车然后双手摇晃我的肩膀大声询问卓云此刻的具体位置。 “你好像没什么反应嘛,毕竟在一起工作了那么久。”在这句话里我原本想说“生活了那么久”,但是出口的时候却故意把“生活”换成了“工作”,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一种本能的抵触吧,当然也不排除是一种刻意的回避。 “时间久又能怎么样呢?”青格勒图按响喇叭驱赶车前乡路上成群结伴行走的羊群,“你看这些小尾寒羊,它们很喜欢成群结队,但是谁都知道这样的场景不会持续很久,等到冬季来临的时候,羊群里的弱势群体就会被屠杀掉,没人去分辨这些绵羊哪些是善良的,哪些是邪恶的。” 青格勒图似乎有点儿伤感,“算起来我和林晨认识已经快二十年了,她那么一个善良的女人,还不是永远地留在了霍尔特,时间久又能怎么样呢?” 我开始明白了青格勒图依旧还惦念着命殒芳甸的美女林晨,他们之间的爱情真的可以跨越历史的长河吗?林晨那么爱青格勒图,甚至是一种情感上的盲目崇拜,但是她为什么还要和我上床呢?在这个自我至上和及时行乐思潮盛行的社会氛围下,那些在我们身边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甚至爱人,究竟还有没有值得我们不假思索就可以真正信任的人呢? 仲夏的科尔沁北部山地草原,闷热而干燥,由于没有空气对流而造成的间歇式精神分裂症状逐步蔓延流行开来。 没有人真的得了精神系统疾病,但是的确有一部分参与盗墓的员工发生了平时从没有过的性情改变,偏执、易怒和无缘由的自虐。 老黄当然是体胖心宽,但是他的脾气也要比在查干浩特镇时坏了许多,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改变,他只是觉得那个讨厌的营销副总无处不在,就像是一个刚刚从墓穴里面飘出来的幽灵。 在一些具体的盗墓指导问题上,带队的老黄与作为副队长的营销副总产生了不少的矛盾,这个依仗着矮胖男人势力的副总竟然胆敢在众人面前说自己对探墓的指导是一种误导!你个嘴上没毛的家伙知道什么? 休谟在《人性论》第一卷第三章“论知识和概念推断”里面已经不点名地批评过了营销副总对自己的无端指责。休谟认为:印象和观念是构成知识的基本材料,而印象是由感觉和反省直接得来的知觉,实际事情方面的知识来自经验,即来自感觉印象的记忆,这些知识具有或然性,是对经验事实的概括,是现象的知识。 既然正确的知识来自于经验,那么对于自己这个面对盗墓活动没有丝毫经验的人来说,任何的求全责备或者是隔岸观火的做法都是卑鄙可耻和不能容忍的。 “以后你不要总在大家面前和公开场合里与我争论,我看咱们两个高层还是保持一致的态度比较适宜,况且咱们的目标都是相同的,没有人打算在这个鬼影子都看不到的地方待上一辈子。”在金杯面包车后面,老黄尽量心平气和地进行着这次私人谈话,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年轻人可是矮胖男人钦定的营销副总,这次一同前往霍尔特山盗墓,估计也是胖子的主意,除了督促自己加快盗墓进程以外,还可以监督自己的一举一动,这些个野狼可真够毒的。 “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让我选位置我就去选位置了,我不是也没说不去吗?这两天我和手下的弟兄们起码往返步行了一百公里,但是我们确实没有在你指出来的那个区域里发现有什么墓葬的明显痕迹,这也不能怨我们吧,大家都尽力了。”营销男一肚子的委屈,他说的也不是假话,拉网式的寻找虽说比较细致实用,但是对于参与者体力的消耗也的确是有点儿大,这不能怪他表示不满。 “你们辛苦我当然很清楚,谁做了什么事情我的心里有杆秤,我的工作日志里面对你们的工作量都有记录,回去以后开会研究一下用什么标准来奖励。”老黄恩威并施,在思想领域的斗争也不能大意,现在的小年轻思维很活跃,控制不好就有颠覆自己领导的可能,打拉结合是手段,让对方俯首帖耳才是目的,“你们累了可以申请换人嘛,可以去帐篷里休息休息嘛,你怎么可以当着那么多弟兄的面说我指挥无方还说我是酒囊饭袋呢?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咱们这次出来根本就没有带一瓶酒过来,我咋就成了酒囊饭袋?年轻人心浮气躁没关系,但是血口喷人可是要负责任的!” 营销男不以为意,他的心里很清楚老黄的色厉内荏和外强中干,要是他真的有本事和底气,干吗拉我到这个偏僻的车后来谈判啊?在现场直接和我较劲不就完了吗?还不是自己心里也没底,怕万一引起众怒就不好收场了,早知道现在这样被动,当时就不应该让我来负责选址,想给我小鞋穿?门儿都没有! “我也不是什么血口喷人,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现在兄弟们都知道那片草地下面几乎不太可能有墓地,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营销男幻想着摆脱选址的苦差事,“要是依我看啊,还是您黄总裁亲自出马进行选址比较靠谱,我们可没有这样的经验和阅历,我们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 !” “想要撂挑子不干也可以啊,那你直接回到集团跑销售去好了,我这里没有什么新的任务敢交给你做!”老黄对探墓不在行,但是对于人际关系和社会阅历可谓经验老到,他知道营销副总的另外一个使命就是监督自己,他是不敢提前回去的,但是自己是团队的负责人,把他晒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这种边缘化的力量可是相当大的。 果然如同老黄预料的那样,营销男嚣张的气焰黯淡了很多,“我也没说想回去,临阵脱逃可不是我的风格。让我继续探墓选址也可以,但是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地点也别怨我,万一以后也找不到陵墓的位置,那也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和我们整个营销部没有任何关系。” 老黄看着这个小伙子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下口水,“他妈的!总有一天让你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矛盾归矛盾,工作还得继续干下去,寻找鲜卑王陵墓早晚都是自己的活儿,一味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按照矮胖男人的说法,巴音诺敏王的陵墓应该就在这座乳山的附近,记得当时矮胖男人还说这个内幕消息是他的一个关系密切的朋友提供的,绝对可靠。 老黄和他的人心涣散的团队在这个荒芜的草甸上又艰苦地寻找了两天,除了找到几块野牛的头骨和上次“土拨鼠?2006”行动中遗留下来的现代垃圾以外,一无所获。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老黄想要在探墓领域建立新功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夏季沙暴来临了。 漫天黄沙遮蔽太阳光辉,天昏地暗的狂风肆虐着龟缩在简易帐篷里面的每一个盗墓者的心。 “黄总裁!黄总裁!”老黄所在帐篷的门口拉链被一个小伙子拉开,顿时一阵卷风夹杂着沙尘扑面而来,“我们那面的帐篷被大风刮开了一个大口子,堵也堵不住,而且口子还在扩大,我看再过一会儿帐篷就有可能被撕成两半了!” “和我说这个有啥用,我他妈的又不是缝纫机!”老黄的情绪有点儿激动,这样恶劣的天气更让他怀念宾馆席梦思大床的柔软和总裁办公室行政专员的娇媚与狂野,“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那面的人都先挤进来!” 都怪那个阴阳怪气的营销副总出的馊主意,在今天早些时候,老黄勉强同意让三辆车回去补充一些物资回来,因为按照目前这个进度,没有两个月是不太可能挖到陵墓的,帐篷里面已经没有多少可以食用的物资了,估计大概还能坚持三天,毕竟来的时候自己也只是暂时准备了全队二十人十天左右的食品和饮用水。 现在可好,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沙尘暴天气,大家连个可以避风的客车车厢都没有,可以完全避风的帐篷只有眼前老黄他们居住的这顶了。 全队人员在来到霍尔特山将近一周以来首度齐聚一堂,只不过这种聚会是被沙暴胁迫进行的,而且除了老黄等少数几个老资格领导以外,所有的人都站着,否则不必担心这顶帐篷被狂风刮破,拥挤的员工就足以把它撑破。 漫漫长夜盼天明,帐篷外面的风声小些以后,天已经黑了。 老黄本来打算连夜让那些倒霉的员工修复那两顶被大风刮坏的帐篷,可是那顶大一些的帐篷已经从门沿到顶板被完整地撕裂了,暂时根本没有维修的可能;而作为临时库房使用的帐篷已经不知道被狂风吹到什么地方去了,只剩下零散的几桶纯净水和拴着半截绳子的圆木桩。 这下麻烦了,都怨自己当初为了贪图便宜而买了廉价的游乐园用简易帐篷,都是专业野外宿营帐篷与简易帐篷之间巨大的价格差让自己动了歪脑筋,这三顶简易帐篷一共才四千多元,而野外考察的专业帐篷,一顶就要两万一千元,仅亲自采购三顶帐篷这一件工作就为自己获得了五万九千元的额外收益。 在没有余地的情况下作出选择就简单多了,老黄本想让另外帐篷的弟兄们露宿在自己帐篷的南面草坪上,毕竟现在风止住了,外面也不算太冷,里面实在是没有安排更多人睡觉的地方了,站着还可以,一躺下就没位置了。 但是蒙东地区的气候特点就是这样,昼夜过大的温差容易导致突如其来的狂风,而风暴之后随之而来的经常是一场淋漓尽致的暴雨。 人算不如天算,这下大家都没得睡觉了,众人再次围站在老黄的帐篷里静听顶棚落雨的嘈杂声音,整个帐篷里面充满着愤懑、压抑和无名怒火。 终于一个营销部门的弟兄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咆哮起来:“这他妈的是谁采购的帐篷啊?就算是蔬菜大棚用的厚塑料材质也不至于这么经不住风吹吧!我到蒙东集团来打工也不他妈的是为了跑到乱坟岗子上吹风淋雨!” “就是啊,太没人性了!哪个部门负责采购的啊?回去找他们算账!”“肯定是吃了人家的回扣!现在负责采购的人谁没尝过这样的甜头啊?”“他们坐在集团办公室里风雨不愁地拿好处,咱们弟兄们在荒山野岭吃苦头!”帐篷里站立着的员工们开始骚动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一边猜测着采购者的可能人选一边用各种传统词汇诅咒谩骂着。 老黄蹲坐在帐篷角落里的一把小塑料凳上没言语,自己理亏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众怒难犯,好在大家都不知道采办物资的经手人就是自己这个集团董事长,否则遇到骚乱事件就不好处理了。 “这三顶帐篷好像都是黄总裁亲自采购的吧?”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帐篷的另一侧响起来,不用张望就知道是那个营销副总在落井下石,“黄总裁事必躬亲的做事风格真是令人敬佩啊!” 帐篷里顿时鸦雀无声,安静的空间里只有雨点打落在帐篷上面的“噼啪”声和帐篷外面引水渠里发出的“哗哗”流水声,这种大自然的声响在这个静默的帐篷里显得格外清晰。 “购买帐篷的时候我是知情的,但是我所知道的情况也就是帐篷的大小和数量,至于帐篷的材料和质量,那可不是我能决定的。”老黄知道帐篷里面暂时的平静不代表大家怒火的熄灭,在这个越发现实的社会里,领导的威信已经薄如蝉翼了,没人在利益攸关的时候在意领导的面子,现在的安静正如火山喷发之前的片刻宁静,如果不抢在这个节骨眼儿扭转乾坤的话,那么自己今天晚上就很有可能要站在帐篷外面以落汤鸡的形象观看草原日出了。 “帐篷质量一类的事情还不是问题的关键,我知道弟兄们的愤怒是多方面的。”老黄是个危机公关的好手,他深知现在讨论帐篷的问题无论如何都是必死无疑的,因为事实胜于雄辩,在帐篷质量的问题上纠缠肯定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最聪明的办法还是转换话题,把不利于自己的话题岔开才是化解危机的正确方法。 “弟兄们!大家一定对于这次远赴霍尔特山寻找鲜卑王陵墓有着一定程度的困惑,对于大家的疑惑和现在的处境我感同身受,其实我也不想来到这个荒凉艰苦地野外。抛开领导蒙东集团正常业务的压力不说,你们都还小,很多人都还住在单位的宿舍,真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我上有老小下有小,家庭负担很重,我也想待在镇上,那多舒服啊!可是作为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我对一些在董事会上面集体作出的决策也无能为力啊,只有身先士卒地执行。说实话我也对这次考古工作不是很理解,当然了,营销部副总作为董事之一投了赞成票,他一定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吃苦头,但是我不去问他,因为只要是集团公司的决策,我作为执行责任人就一定会站在工作第一线。我现在要做的不是躲风遮雨回避困难,我要做的是在考古现场与弟兄们并肩战斗,并且争取通过自己的人脉资源抓紧时间联络一位更加熟悉鲜卑历史和霍尔特山墓葬知识的专家加入咱们的考古队伍;等顺利完成任务回到集团总部以后,我要做的是向董事会提议为大家提高工资并发放野外作业补贴!” 没有掌声更没有喝彩,帐篷里面依旧保持着长久的沉默,但是老黄心里很清楚,自己刚才的一番即席演讲已经开始生效,现在帐篷里面的沉默可不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而是一种心气顺畅基础上的哑口无言。 那位带头挑事的营销部副总看着大家投射过来的白眼,他低着头悄悄地向帐篷边缘站了站,他自己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和水平,还远不是黄总裁的对手,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保持沉默静观其变比较靠谱。 霍尔特附近的山地草原在狂风和暴雨的洗礼下越发显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第八章 温故未必知新 “快点走!磨蹭什么!”两位女警中年纪偏大的那位推搡了卓云一下,“赶紧去这个草坡后面就可以方便了!” 卓云最后回头看了看停在远处柏油马路上的依维柯中巴车,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幸亏自己当初有点预感,不然可能还真的就栽在这个张阳的手里了。 “你到底还要不要解手?”女警不太耐烦了,“来来回回张望什么!赶紧去!” 丘陵草坡后面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齐腰深的芦草已经开始泛出白花,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杨树婆娑着身姿遥望着远处走来的这三个女人。 “别往草深的地方走了!”女警揪住卓云的衣袖,“就在这里方便吧,都是女人,没啥可回避的!” 站在押解人员面前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卓云很不情愿地慢吞吞解开皮带,在两位女警的近距离注视下,把淡蓝色低腰牛仔裤褪到了膝盖上方,一条黑色 lace花边的 T-bag性感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两位女警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骂了一句“骚货”,她们略微转过身,扭头轻声交谈着,这次全系统的岗位大比武即将开始了,谁也不希望被上级领导抽中去参加地区级别的竞赛,因为假如取得了优良成绩,那是领导业务工作指导有方;万一在竞赛中垫底,这脸可就丢大了,除了被扣上业务不精的大帽子以外,还很可能在领导心里打上不可重用的直观烙印。 在她们看来,现在就这么一个现实情况,工作这东西可是干得多错的多,传统意义上的“埋头拉车与抬头看路相结合”的工作套路已经成为明日黄花,甘于做一头勤恳的老黄牛是绝对不会得到上级的赏识的,因为真正的管理者是那个善于驱赶牛群为自己卖命的人。 咦?似乎有什么不对?女警眼角的余光里不但依旧存在着卓云炫彩的服饰映像,而且似乎还多了几个高壮的阴影? 两个女警转过头来,立刻直面几个陌生而冷峻的脸孔。 大脑还没有转过弯,眼睛还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变数,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呼喊或警讯,这两位倒霉的女警就遭到了高压警棍的电击而昏迷过去了! 早已扣好了牛仔裤皮带,卓云跟着解救她的这几个男人迅速弯腰以低姿势快速向丘陵草坡的下面奔跑。 人在逃命的时候大概是可以把自身潜能发挥到极致,在短短三四分钟的时间内,卓云她们已经跑出了将近一千米远,丘陵的下沿草场深处拴着几匹蒙古马,这种体型不是特别高大的骏马可是本地的宝贝,它们的祖先曾经征战过亚欧大陆,耐力惊人且高度适应不同草场的复杂地貌环境,可以轻松地跨越沟沟坎坎和小溪山涧,是科尔沁草原野外最佳的交通工具。 “然后呢?”我坐在靠近窗口的宽大沙发里痴迷着卓云对往事的追述,这位坐在席梦思床沿的苗条女人竟然可以激发出如此惊人的生存本能。 “然后的事情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卓云对我的不断追问保持着极大的耐心,她知道自己对于这段匪夷所思的脱逃经历是不太可能回避得掉的,不但有我的好奇追问,想必其他的一些人也都想知道这其中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只不过有些秘密是可以公开的,尤其是可以向我——这位如她恋人般的朋友透露,但是还有一些秘密,大概除了当事人以外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了,秘密的价值就在于它的隐私隐蔽性,能够说出来的秘密都不是什么真正的秘密。“估计等到张阳他们意识到出事了以后跑到草坡上,我和那几个朋友已经骑马跑出去五公里远了。在蒙东地区野外草场这样复杂的地貌条件下,事先不预备马匹是不可能跑掉的,而没有骏马,张阳他们除非有直升机,否则要追上我们,想都不要想。” “那几个救你的是什么人啊?他们怎么会知道你要在那个丘陵草坡后面解手呢?再说就算是路过草坡的时候你提出解手,你怎么能够判定张阳他们就一定会同意呢?万一不同意或者是汽车开过了丘陵草坡才让你下去解手怎么办?”我不是不相信巧合,但是一些或然性太强的事件发生在自己或者是亲密朋友的身上,总会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感觉,这就好比是买彩票,我偶尔也去贩卖机那里买上两张,但是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真的中五百万奖金,事实也验证了我的预见还是很准的,我在前后三年多的时间里买过十几次彩票,连一次概率较大的五元奖也没抽中。 “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呀?”卓云站起来把窗帘拉上,她这一米七一的身高不算出彩,但是前凸后翘的曼妙身材着实让人眼热,我就不明白了,拥有这么坚挺胸臀的女人怎么还可以同时拥有如此令人想入非非的紧致小蛮腰呢?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提还有什么意思呢?”卓云把上衣脱下来挂在床边的衣帽架上,然后拉了拉玫红色套裙的下摆坐回到床沿,今天有点儿小热,卓云上衣里面穿的是一件紧身的鹅黄色无袖衫,令人心跳的波峰曲线张扬着一种青春与激情的视觉诱惑。 “说说呗,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啊?我又不是外人。”我向床边拉近了一下沙发,有点儿重,但是并不妨碍我更加接近幽暗卧室里那股若有若无香水气息挥发者的迫切愿望。“我就是挺好奇的,觉得你的经历真传奇,简直可以写一部小说了。” “呵呵,好奇害死猫,你知道不?”卓云轻声娇笑着,把一只裸足轻轻地放在沙发的松软扶手上,身体向后略微倾斜,双手支撑在宽软绵厚席梦思的粉色空调被子上,“其实我早在去金碧辉煌饭店和张阳见面之前就有了一点预感,当时倒不是怀疑张阳,反正是有点担心自己的处境,所以我给一位警界的朋友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我只告诉了对方一件事,其实也不是告诉,而是对他确认了一个既定事实,所以后来出事以后他就乖乖地帮助我跑了出来并且顺利地离开了蒙东地区。” “你和那个家伙说了什么东西?你们之间有什么既定事实需要确认啊?是不是有着身体方面的接触啊?说!”我坏笑着把手放在了卓云的裸足上,她的脚丫柔软、光滑和腻凉,有一种抚摸洁白象牙的清爽质感。 “滚!”卓云佯怒着把我的手从她的裸足上甩开,“你当我是什么人呀?人尽可夫吗?我的品位还没有堕落到那么肮脏的地步。” 我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有点儿没经过大脑,但是也不要紧的,她很清楚我的为人和性格,我就是这么一个在亲近的恋人面前懒得深思熟虑的人,我讪笑着再次把手摸在她的脚上,没有搭茬儿,更没有解释。 “遇到问题没什么可怕的,关键是要有解决问题的方法或者是技巧。 ”卓云没有反感我对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的把玩,她也知道我此刻的精力侧重点不在于这只裸露在外的脚丫上,被衣服或者具体说被无袖衫和套裙包裹着的部位才是对面沙发上傻笑着的男人意淫的重点。 “化解危机的有效办法就是把水搅混、串联一片。你也知道咱们蒙东集团曾经全力攻关的那些人里面就包括了某地警界的高层,我给他们打电话,说我一如既往地关心着他们的仕途发展,我把蒙东集团和他们私下交往、交流和交易的证据全部保存起来了。我已经把这些友谊的见证放到了一个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好友才知道的所在,假如我有一天不幸被官方控制住了,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长时间地守口如瓶。当然了,假如我更倒霉一些遭遇了不幸,不管这种不幸是源于天灾还是人祸,我的那位神秘的好朋友都会把这些沉睡的友谊之花唤醒并且公诸于众,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我离开了人世,我相信自己也可以在不久的将来与这些登记在名录里的朋友们在天堂里聚会。” “你可够坏的,你这不是把他们的未来和你的安危绑定在一起了吗?怪不得有那么多的朋友肯帮你,我还以为是他们讲义气。”我的手在卓云的膝盖上面抚摸,那块膑骨在光滑的皮肤下面动来动去,像是一条游荡在水潭里面的小尕鱼。 “哪有那么多的义气可讲的?要是希望在关键的时候得到朋友的帮助,尤其是在自己落难的时候得到朋友的帮助,唯一靠谱的方法就是自己把那些可能帮助到你的朋友的什么把柄掌控在手,这样才有可能由于一损俱损的连线蚂蚱原理而得到他们的帮助,不然的话,即使你许以重金,恐怕在攸关生死的当口,也绝对没有一个朋友会挺身而出为你说话。所谓‘得道多助’,这个‘道’既不是义气也不是利益而是犯罪交集,是由于你和他们共同犯罪而结成的命运共同体。”卓云轻描淡写地说着她总结出来的护身秘籍,一双水眸含情的大眼睛看着我,流露出迷离而诱惑的目光。 “那我和你有没有交集呢?”在卓云的体香和媚态的作用下,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了,我扯掉领带,松开了衬衣领口的纽扣,“我是你的什么体?” 卓云脸颊绯红,她轻声而含混地应付我,“你是我的什么体?只有你先与我合体,咱们才会有交集的呀!” 卓云的言语有点儿不连贯,但是她对“合体”与“交集”这两个词汇的吐字却是非常地清晰,尤其是故意拉长强调的“交”字更是意蕴悠长。 我的荷尔蒙好像被什么咒语刺激唤醒一般地骤然分泌,一股血液突然向腰部以下充去,我的原始本能被彻底激发了! 我猛然站起来,过快的动作把身后的沙发带倒!我的一只手坚定而猛烈地触碰并摸握到了觊觎许久的坚挺圆丘,原本抚摸在膝盖上的手顺势快速伸进了卓云的玫红色套裙里。 卓云被我当胸一握的力量推到在床上,她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或者是羞赧躲避,双手径直搂住我的脖子,把我紧紧地抱在了她那温热柔软而芳香的怀里。 我们的舌头探索着进入对方的口腔,胡乱地搅动、大力地吮吸甚至是轻微的噬咬,我们彼此感受着对方舌头的绵软与黏湿,即便窒息也不肯稍停这种积累了三年多的相思和想念。 “我爱你!”卓云在忙乱而急促的舌吻中推开我的头,她大口地喘息着,“我是你的女人!是你一个人的女人!永远!”查干浩特镇的夏夜,静谧而凉爽。北部草原夏季的昼夜温差比较明显,这个季节里的睡眠环境更为惬意和舒坦。看着沉睡中的白云飞,卓云有些内疚,她在月夜的光影里半靠在席梦思床头,把白云飞身上踢开的九孔空调被为他拉到胸口。“云飞是个中年人了,但是他面对复杂的蒙东局面还是显得比较稚嫩,看来一个人的思想成熟程度和实际年龄未必有着同步的关联性。” 卓云把叼在嘴上的香烟又放了回去,她的内心始终不能平静下来。这次蒙东之行是福是祸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既然自己已经冒着很大的风险回来了,就断然没有了无声息地离开的道理和退路,自己一定要得到那枚狃兽印章,否则不但自己的理想不能实现,静冈本部的集团势力也不会放过自己的。想到此刻自己的处境,卓云不仅联想到了江面渔船上的鸬鹚,看似有渔船作为靠山,其实渔船或渔民无非把鸬鹚作为一种工具看待而已,一种可以帮助渔民捕鱼和实现利益的工具,一旦失去了捕鱼的能力或者是不想把吞到嘴里的鱼吐出来,那么等待鸬鹚的结局只有被抛弃甚至是死亡。 卓云不想死亡,起码不想过早死亡,这一点属于人之常情,否则当年自己就不会把苦心经营的全部积蓄都贡献出来用以买命。记得在登上押送嫌疑人的依维柯中巴车之前,卓云曾经利用一个短暂的间隙,把自己全部积蓄的账户资料密码以及全套身份材料的藏匿地点毫无保留地透露给了诱捕自己的张阳,卓云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张阳可以在押送途中帮助她逃走,这种帮助未必是直接的,可以通过传递口信给自己的朋友等方式实现,当然了,假如能够在朋友解救自己的时候给予一些直接的帮助更好。张阳在当时的反应似乎并不大,甚至他表现出没有听到卓云请求的神情,可是后来卓云真的就成功逃离了,最令卓云困惑的是,张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次北上蒙东,卓云的第一件事就是秘密返回自己藏匿一些重要物品的那个神秘地点,打开熟悉的厚重密码保险柜,空荡荡的柜体和抽屉彻底打消了卓云最后残存的侥幸,这个保险柜的地点和密码只有两个人知道,那就是卓云本人和张阳! 一条由马牛羊驴践踏出来的类似单车道的土路横亘在科尔沁草原腹地,从西北贯穿整片原野直到东南,像是一块抛弃在没有边际的硕大绿色地毯上的那条网线,狭窄、悠长但又能保持信号的畅通。 作为一条路,无论是柏油路、水泥路还是土路甚至是枯黄衰败的草路,只要是能够行走和开车,那么这条路就是一条坦途。 老黄也是这么想的。 在崎岖的山地草原与丘陵草甸之间颠簸,对于老黄来说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既然不能立马改造地球或者改变现有的道路状况,那么保持一份平常心就显得尤为重要。 老黄专注地开着车,吃过午饭他就出来了,驾驶着运输储备物资返回营地不久的白色面包车,他在前天暴风雨中的帐篷里已经向弟兄们许诺了,说他会在天气转好以后回到蒙东集团寻找一个专家型的盗墓指导,利用他手里掌握的人脉资源。暴风雨之后连续两天都是艳阳高照,老黄实在是没有什么推辞或拖延的理由了,而且他也不愿意面对弟兄们那一双双充满敌意的眼睛,虽然他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人是与“鲜卑”这两个字搭边的,不过还是先回到查干浩特镇再说吧,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假如再言而无信地待下去,营地里的弟兄们肯定要给他难堪,今天早饭的时候,营销副总和他手下员工的嘴脸已经让老黄忍无可忍了。 面包车离开营地大概四五十公里,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塞北草原上孤单行车,老黄有点儿索然寡味,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开始集中起来,甚至开始高度集中起来,因为在枯黄草路的远方,在孤零零的大草原上,一个小黑点正在慢慢向自己靠近。 第九章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这由远及近的小黑点会是什么东西? 狼吗?绝不可能!蒙古苍狼都是在黄昏行动,而且往往会沿着草原上蜿蜒流淌的河岸逡巡,这样可以轻易地捕获靠近水源地饮水的黄羊、狍子或短脚鹿等野物,没有野狼喜欢在午后烈日的朗朗乾坤里跑行在草路上。 胡乱猜想间,小黑点距离自己更近了,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黑方块,而且隐约可见方块身后弥漫的尘土。 “他妈的!原来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老黄在心里暗骂着,虽然不是黑压压的狼群,但是自己更不能放松警惕,连路边挖洞垒土的短尾大眼贼都知道,这条草路除了夏秋之交偶尔的牧场轮换之外是没有什么行人的,老黄他们盗墓者除外。谨慎点!小心行得万年船,老黄看了看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钢管,除了霍尔特山,这条路不是通往任何其他城镇或乡村的必由之路,这个时间段在这条路上出现的行车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也基本上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就在老黄心里犯嘀咕的同时,驾驶越野车的青格勒图也注意到了前方来路上的白色面包车,看来应该是从老黄他们营地里开出来的车,否则现在不太可能有其他的车辆经过这里,不过无论是谁开车,也无论车上有多少人,都要先招呼面包车停下来。青格勒图需要打听一下老黄他们营地的事情,最关键的是老黄本人现在是不是在营地,万一不在的话,自己就没有必要继续前进了,因为这次远赴霍尔特山就是为了和老黄来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交流,遇不到人,一切都无从谈起。 一黑一白两辆车以各自的特点颠簸着由远及近,在相距不到十五米远的地方先后停了下来,青格勒图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位上跳了下来,他把墨镜摘下来放到 T恤口袋里向面包车走去。 老黄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这辆越野车上下来的人不就是自己原来的老大和顶头上司青格勒图吗?听说他不是去京津一带环渤海城市群里旅游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条通往霍尔特山的草路上?莫非青格勒图也听说了蒙东集团寻找鲜卑王陵墓的消息了? 不过老黄没有下车,他的大脑在快速运转,他很清楚那座静静等待被发掘出来的鲜卑王陵墓也是青格勒图觊觎多年的一项使命,青格勒图虽然暂时没有能力组织大规模的团队再次上山,但是他对别人碰了似乎应该属于他的蛋糕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听说了自己率队驻扎在霍尔特山,青格勒图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看他单枪匹马气势汹汹的样子,今天的狭路相逢和不期而遇绝非“他乡遇故知”,自己要是还不马上避开这个莽撞的蒙古男人,等一会儿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谁都不好说,万一青格勒图恼羞成怒对自己痛下毒手,那么即使自己横尸荒野也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青格勒图靠近白色金杯面包车,不但车没熄火,连车上的人都没有下来的意思,再仔细看看驾驶员,这不就是自己正要拜访的老黄吗!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中午的颠簸还真值。青格勒图走到面包车的侧面,他想拉开副驾驶座位的车门上车与老黄好好谈谈,但是就在他的手刚要接触到车门的时候,面包车突然加大油门,“呼”的一下从青格勒图的身边蹿了出去,擦过黑色越野车的边缘向查干浩特镇方向飞驰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奔袭让青格勒图大吃一惊,面包车差一点儿撞刮到他的胳膊! “他妈的!这个老黄是不是疯了,他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呢?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苦衷?即使有也完全可以和我说啊,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有其他人,犯不着避嫌,值得这样折腾面包车吗?”青格勒图疑窦丛生,但是他没有因为疑惑而犹豫片刻,他戴上墨镜跑回越野车,发动起来就立刻掉头追赶老黄驾驶的白色面包车。 从瓦蓝天空中飘浮的云朵上面向下望过去,蒙东草原就像是被圆廓蓝天笼罩住的无边无际的巨幅油画,画面的基础色彩就是绿色,是那种充满着生机与活力让人赏心悦目的碧绿。在这幅绿毯式油画的北部是连绵起伏的大兴安岭向南延伸出来的余脉,而在油画的南部有两条横带与油画的基础颜色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一条亮闪闪的带子是乌力吉木仁河,它百转千回地蜿蜒流淌,滋养灌溉着整个蒙东草原及其万物生灵;而油画南部另外一条带子就是人类改造自然的大手笔——横亘在科尔沁北部茫茫草原的土黄色草路,它由西北山地向东南平原延展,一直延伸到人们的视野之外。 此时此刻,在这条土黄色草路上,一白一黑两辆汽车正在尘土飞扬的颠簸中疾驰,前者正在慌不择路地疲于奔命,而后者则是不依不饶地追逐赶超,这种方向相同但目的相反的追逐缘于双方的误解与错判,但是从根源上讲,这种矛盾与对抗是差别化利益认同的必然结果。 经过三十余公里的一番追逐和较量,越野车的四轮驱动和良好性能的优势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发挥,在草路从左侧途径乌力吉木仁河沿的位置上,青格勒图驾驶的黑色越野车从左侧超车把老黄驾驶的面包车逼到了土路的右侧,而再过去一点儿就是松垮的河岸和满是流沙的宽阔河流了。 面包车“吱”的一声紧急制动停在了河岸之前,右前轮已经陷进了河滩的暗坑,老黄没有下车,他绝望地坐在座位上,胸前的手里紧紧握住那根随车携带的钢管,像是一位声色场所里静候高亢爵士音乐的冷艳舞女。 青格勒图关掉越野车的引擎,顺手从仪表盘那里放置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青白色的烟雾,再次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老黄从面包车的前部挡风玻璃中看到一个身材魁梧浑身都是腱子肉的蒙古男人叼着香烟向自己走来,从对方的墨镜里看不到他此时的眼神,老黄明显感到后背泛起一股命运不归自己主宰的冷意。 这次青格勒图没有打算拉开副驾驶座位的车门,他径直走到老黄瑟瑟发抖的驾驶座位旁边,“嘭!嘭!嘭!”三声响亮而意味深长的叩击车窗玻璃的声音在老黄的左侧耳畔响起,老黄浑身震颤了一下,他本能地向右挪了挪屁股,手里的钢管对着自己左侧的车窗。 青格勒图看着既不下车也不说话的老黄,轻轻摇了摇头,突然之间,也就是在老黄看到青格勒图摇头的那一瞬间,“啪!”的一声巨响!青格勒图握紧的右拳已经打碎了面包车驾驶室左侧的玻璃!钢化玻璃的均匀碎块“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地扑在了老黄抖动不停的双腿上,而老黄在极度惊吓中挥舞着钢管下意识地狂叫“杀人啦!”“救命啊!” 空荡荡的原野回荡着老黄凄厉的惊叫,几只河滩旁边蛰伏的尖喙长脚蛘受到惊吓“扑棱棱”飞起来远落到乌力吉木仁河的对面荒草滩,片刻不到的工夫,空气中震荡的气流与声波就完全停止了,剩下的只有来自于大自然本身的静默。 青格勒图击碎车窗玻璃的右手根本就没有抽回来,还是保持着原来击入那一刻的姿势,挺拔、粗壮而直指老黄的面门,几滴鲜血从他硕大的右拳指关节处滴答垂落在老黄肥大凸起肚皮的衣服上,殷红而醒目,并且带有明显的警告意味。 老黄吓得紧闭的双眼此刻在宁静的空间里睁开了,他看到了距离他肥脸不到十厘米的这只拳头,青格勒图的这只拳头不但没有击碎他的鼻梁骨,反倒由铁拳舒展成为了宽厚的手掌,令老黄诧异的是,在青格勒图的右手手掌里竟然攥着一包已经打开了封口的香烟! “吸支烟吧!”青格勒图冷冰冰的语气,不像是请求更像是命令,“大呼小叫什么!” 老黄抬手擦了一把额头渗出的细密冷汗,从滴垂鲜血的手里颤抖着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但是他已经没有点燃的意识了,只是从破碎过后的车窗框架里更加清晰地看着外面站立着的蒙古大汉。 青格勒图把香烟甩到老黄的怀里,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为老黄点燃香烟,“怎么样?要不要下来聊聊?” 这次老黄没有拒绝,他用依旧颤抖的手打开车门挪了下来,惊魂不定的他有点儿站立不稳地靠在了面包车上,一股烟雾从他得以幸存的鼻孔中喷出,老黄开始预测并相信自己今天应该不会遭遇不测。 “大哥,你想谈什么?”老黄清了清嗓子,刚才本能发出的过于尖利的两声叫喊让他有种扁桃体发炎的感觉。 “走吧,到那儿坐一坐。”青格勒图遥望着远川,他指着河滩左侧的一处和缓草坡,“天还早,咱们到那儿坐着聊。” 两个昔日里的同事和弟兄,如今并肩坐在蒙东草原上一座没有名字的丘陵南坡上,他们的面前就是宽阔流淌的乌力吉木仁河,在河滩的弯曲处是一黑一白两辆汽车较劲般的顶牛,车后是崎岖、杂乱而内耗的车辙,如同两位车主复杂关系的历史轨迹。 “老黄,你今年五十四了吧?”青格勒图回忆着问,“你在蒙东集团可算得上是真正的元老了。” “五十五,人老得真快。”老黄有点儿感慨。 “你也快到退休的年龄了,咋还想起来不走正路呢?”青格勒图开始转入正题,“看你刚才过来的路线,是从霍尔特山那面过来的吧?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掺和到鲜卑王陵墓的泥潭里有什么意思!” “我是身不由己,大哥你也知道,我虽然现在挂名做个董事长,其实真正的权力还是在董事会里面控制着过半股权的大股东们,他们联合起来要比我的股份多不少,我也没有太多的发言权。这次出来,我自己也不愿意啊,你看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和一帮小伙子一样风餐露宿,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老黄,明人不做暗事,你可别信口开河啊?”青格勒图看着老黄,这个老狐狸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你还真当我不在蒙东集团办公室里待着就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这次参与盗墓的动机无非是希望介入蒙东集团的非传统业务范围,你也想着涉足蒙东集团的核心领域,这样你就可以通过一系列的类似盗墓这样的事件来融入到蒙东集团与外界构筑的关系网里,是不是?你的目的就是想把自己与蒙东集团背后的利益共同体绑在一起,通过这种绑定,你就可以不用再担心自己的位子会在某一天被什么人给占据了,是不是?其实你还是很希望自己成为蒙东集团真正的总裁,对不对?” 老黄吸着烟,半晌没有答话。 青格勒图继续瓦解着老黄固执的心理防线,“你想和蒙东集团背后的关系网产生交集,但是你的切入点没有选对啊!你想想看,盗墓,而且是盗挖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墓,你有这个本事吗?自己是什么斤两自己不知道吗?你一向不懂盗墓所必需的专业知识,而且咱们都很清楚,整个蒙东集团就没有一个人是在盗墓方面尤其是盗挖鲜卑墓方面有专业的知识和经验,别说是盗墓了,我看就算是把鲜卑民族的陪葬品放到眼前,也未必有人能够辨认得出。就凭你一点专业水平都没有的人就能够把鲜卑王陵墓找出来?你是不是有点儿太乐观了?据说你现在连一个业内人士都没找是吧? 无论是出于保密考虑还是因为交际面的缘故,你不太可能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物色到最适合盗墓的人选,也就是说,你现在领导的所谓盗墓其实就是一出闹剧,等到曲终人散无功而返的那天,其他的员工照样领工资领津补贴,而你呢,你必须要为一次失利的劳民伤财的行动承担责任,这种责任你想推卸都推卸不掉,因为你既是董事长又是这次盗墓行动的具体负责人,董事会的那些人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以为他们会把一个可以轻易建功立业取得佳绩的工作交给你干吗?我觉得你现在心里应该很清楚了,那些人是把你架到篝火上面烤,他们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呢!而你一旦失败回去,这就等于是给了他们把柄,这对于你在董事会里面的威信和地位都是一种非常直接的威胁,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我也不是一个傻瓜,但是我看出来又能咋样呢?”老黄有点儿急躁,他把半截香烟丢在草地上,用一小块散落的锰铁岩石不停地砸来砸去,“我也知道这次盗墓是赶鸭子上架,他们给我设了一个套,但是我有什么办法?从明的角度说,他们是在走程序,这次行动是董事会集体投票决定的,我也只能执行啊;从暗的角度来说,我也不具备黑社会背景,我不可能通过其他的途径来和他们抗衡,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先答应下来,最好是能够在盗墓行动里或者是盗墓结束以后能够与集团背后的大佬建立一点联系,要是不赶快融入到这些人里面去,我就有被边缘化的可能,那个时候就真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了,我的总裁位置不但不保,我估计也会像你一样被排斥和打压。” 老黄说的是实话,蒙东集团背后凝聚了太多的利益攸关方,他们不断更换着集团的名义负责人,这样一来就没有哪个董事长完全掌握蒙东集团背后势力的内幕秘密,而选择非利益共同体内部的人员来充当集团的董事长,是因为万一以后蒙东集团出了什么事情,这些背后的势力集团就可以把蒙东集团的董事长推出来做替罪羊甚至是替死鬼。 “老黄,盗墓本身就是违法的行为,这你我都心知肚明,他们把这项工作交给你负责,本身就是给你的脖子上套上了绞索,无论你的盗墓活动能否取得成效,你都要背上一个违法犯罪的黑锅,这对你而言可是一颗会随时被引爆的炸弹啊!” 老黄沉默了一下,“那我有啥办法,要是我这次不搞出点名堂出来,董事会的家伙们就会说我没本事,他们已经物色了一个营销部的副总作为未来董事长的人选,我也是被逼到了绝路上才会跑到这个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上来。” “你现在已经成为了夹心饼干,你现在还只是探墓阶段,没人会找你的麻烦,不过哪天你真的开始盗墓了,那么你就被套上了违法的枷锁;反过来,假如你要是不按照董事会的决议办事,你要是不来霍尔特山或者是来了以后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那么这些大股东就会把你的失利当做你无能或者是不作为的证据,他们也完全可以发动新一轮的不信任投票来把你赶走,你现在的处境其实挺危险的,要是没有得到别人的帮助,我看你用不了多久就得卷铺盖走人,别说是其他什么额外利益了,恐怕你的退休金都没什么保障喽!” 青格勒图的上述说法与老黄的内心看法形成了共鸣,毋庸讳言,青格勒图的宏观视野和判断力都是一流的,不仅在蒙东集团,即使包括集团背后的黑势力在内的话,也没有几个人在理性分析和逻辑推理方面是他的对手。 “我看也没那么悲观,就算是我不得不退居二线,但是我的手里还有一些股份,按照集团现在的盈利水平,即使是按股分红,我下来以后的收入也还算过得去。”老黄作了最坏的打算,“我也没有什么野心,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能够平平安安地享受几年退休生活也就知足了,让他们那些年轻人去争斗吧!” “怎么?有些英雄迟暮的伤感嘛。”青格勒图看出了老黄试图逃避的心态,他决定趁热打铁,“老黄,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蒙东集团的元老了,你知道集团内部的不少秘密,你觉得那些和集团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幕后大佬们可能会放心地让你退居二线吗?” “那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我不当这个挂名的董事长了,他们总没有理由把我扫地出门吧?”老黄有点儿气愤了,他不相信蒙东集团会那么赶尽杀绝地不给他一块立锥之地,他也相信幕后势力还不足以把他彻底与集团传统业务所得皆然分开,自己可是有股份的。 “你这个年龄段的人真不该太天真了,你自以为自己是清白的,但是真实情况恐怕不仅仅只有咱们两个才知道吧?”青格勒图循序渐进,他知道老黄的软肋在哪里,“自从你来到蒙东集团以后,即使是在我的任上,你扪心自问你得到了多少本来不属于你的财富?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幕后大佬比你我可聪明得多,他们知道你需要钱,因为你的两个子女都在新西兰留学嘛,对教育的投资总不是坏事,对子女未来的前途着想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你的一些手法还是太卑劣了,我当时把计划部的月度计划表和生产线上的供料单、仓库的进出库单,还有工人们自己统计的计时计件单进行过核实比对,从一些原始单证的对碰里我就发现了你负责的那个部门的财务账是有问题的,你从中没少得到好处,而且我有理由相信,在我入狱的这几年里,也包括现在,你一定不会轻易收手吧?苍蝇不叮没缝的蛋,那些精英们肯把你扶到蒙东集团总裁的位置上,完全是因为他们早就掌握了你的斑斑劣迹的证据,没有对你劣迹的掌控,他们怎么可能把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放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万一你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岂不是对你束手无策了吗?你当他们是傻瓜吗?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大道若隐,自认为聪明的人往往才是傻瓜!” 老黄有点儿哑口无言,他的脸稍微有点儿泛红,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被曾经的顶头上司全部抖落出来,虽然没有敌意,但是面子上还是有些尴尬。 青格勒图看出来了老黄的不安和羞愧,他知道这个接近退休年纪的肥胖男人还不是一个顽固不化不可救药的家伙,他和蒙东集团幕后的那只黑手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起码他还知道脸红还知道羞臊,这说明在他老黄内心里,道德的底线还没有完全失去,他也是由于家庭和子女的缘故而走上了歧途,他知道自己的人生走向已经基本固定下来了,时间不允许他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任何的修正,那么他就只能在自己的子女身上寄以厚望了,希望两个孩子能够在国外受到良好的教育,能够有一个清白美好的未来。 “老黄,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够和我合作。”在经过了前期的开导以后,青格勒图开门见山地点明了自己的来意:“我希望你能够继续留在霍尔特山发掘鲜卑王陵墓,假如你们真的挖掘到了‘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你要想办法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为啥要帮助你?挖到印章不上交集团而拱手送给你,你知道风险有多大不?”老黄诧异地看着青格勒图,“你这不是直接把我推到火坑里了吗?那我还是情愿在集团里慢慢和他们斗,说我贪污得有证据,好多原始凭证现在都找不到了,谁能把我怎么样?” 青格勒图对老黄的执拗是有预见的,他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这个狡猾的老狐狸是不会心甘情愿地与自己合作的,“老黄,不是我请你帮助我,现在是我在帮助你,我不愿意看到曾经跟着自己创建蒙东集团并且一道打拼的兄弟执迷不悟!你想要证据是不是?你还真的以为自己干过的事情都是天衣无缝?除了在集团内部财务上做手脚以外,你还挪用自己负责的部门资金参与炒汇、参与买卖文物,甚至是参与毒品走私,这些事情你以为做得神鬼不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当然我相信你知道这个秘密以后也不会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的。” “什么秘密?”老黄扭头看着青格勒图。 “卓云回来了,她就在蒙东地区,甚至就在查干浩特镇!”青格勒图斩钉截铁的表述没有给怀疑留下任何空间,他没有兴趣欣赏老黄那张错愕而恐惧的胖脸,“你曾经和卓云合作过走私毒品对吧?那次好像是你负责筹集购买毒品的资金,而卓云负责货源和运输,得到的差价你们两个四六分成对不对?你还以为天衣无缝,其实个别经手的弟兄早就把消息告诉我了,我只是不想无缘无故地断了你的财路,不然就凭你们走私的毒品重量,枪毙你三十次绰绰有余吧?” 老黄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容貌美丽但办事干脆果断且我行我素的小女孩的身影,如今她大概也要有三十来岁了吧?要不是她的诱导,自己是不会被拉下水的,虽说毒品走私是暴利,但是毕竟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啊! “老黄,卓云知道你走私毒品的一切秘密和证据,你和她银行间往来的函据和签单都在她的手里,她还有你的全部电话录音,对于卓云来说,你就是掌握在她手里的一只金丝雀,她可以让你锦衣玉食,也可以稍微一用力就捏死你!”青格勒图看着老黄开始涨紫的脸孔,“你不要以为你们是连在一起的蚂蚱,谁都跑不掉。你自己想想看,你的手里掌握着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卓云参与毒品走私的证据吗?当年她是一位通缉犯,现在她竟然还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到蒙东地区,甚至还可以在查干浩特镇请朋友吃饭喝酒,你应该知道她的能量有多大,她怎么可能不把自己身上的犯罪证据洗刷得一干二净呢?现在再看看你,你除了一味地聚拢财富以外,你有没有真正关心过自己万一东窗事发以后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你曾经留下了太多的犯罪证据在别人的手里?我就奇了怪了,这么多年里,你怎么可以如此高枕无忧和心宽体胖?你看看你现在都胖成什么样子了?怪不得原来在蒙东集团闲聊的时候,大家一说外出购物被杀猪就都回头看你。” 老黄没有为青格勒图刻意说的笑话所感染,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太多的汗珠,这可不仅仅是午后阳光照射的结果,他的内心也正在受到针对自身安全保障的威胁炙烤。 第十章 霍尔特石壁 青格勒图用越野车把老黄的面包车从河滩暗坑的凹陷里拖了出来,二人各自驾驶着汽车在天刚黑下来的时候返回到了查干浩特镇。 在镇上的一家小规模的蒙餐馆,青格勒图与老黄饱食了一顿颇具特色的蒙餐,饭后二人都没有开车,而是趁着夏日凉爽的晚风信步游走在没有多少路人的街口。 老黄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剔牙,他扭过头问青格勒图:“大哥,你说刚才那家餐馆的门脸也不太大,但是他们做的黄芩牛宝养生汤咋就那么入味呢?要是当初咱们蒙餐推广部的门市餐厅也能搞出来这么几道招牌菜就更好了,总是手把羊肉那些老三样啥的都让人吃腻了,没个像样的厨师还真不行。” “你这不是废话嘛!”青格勒图远远看见一处霓虹闪烁,就在街角前面的那个三层小楼的门前,“开饭店什么最重药 ?显然不是老板,也不是装修,更不可能是一些漂亮的服务员了,最重药 的是厨师!饭店饭店,大家是来吃饭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厨师的技术过硬,招牌菜确实有特点,那肯定会顾客盈门的,即使价格高点也不是问题。否则装修有啥用,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真正好的装修都在个人的家里面了,谁愿意花钱看那些瓷砖啥的。” 老黄一只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以前也吃过不少的高档酒楼和饭店,但是只有在霍尔特山那个荒凉的野外生存过以后,才能够更好地领会“饱了喝蜜蜜不甜,饿了吃糠糠也香”这句民谚的真正内涵。 在莫诺印第安人的生存技巧得到足够的提高之前,茹毛饮血的日子也是那么美好,毕竟有东西可吃还是要比饿着肚子强上许多倍,不过自从这些土著民族在大自然中争斗了长久的时间之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对他们而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神奇现象:只要用一根接骨木用力地去摩擦钻动另外一根接骨木,当温度达到了四百二十摄氏度,莫诺印第安人就会欣喜地发现接骨木开始冒烟了,这时把一些细屑引火物放到接骨木上面继续钻磨,很快就可以点燃篝火,而有了火就有了熟肉和美味。 尽管莫诺印第安人的技巧比中国历史上提到过的钻木取火传说晚了千年,但是一旦发现有更好的方式可以改变生活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再回到啃食野草或生肉的生活里。 老黄的想法与莫诺印第安人的想法高度一致,人的需求是逐步提高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老黄更愿意看到的是自己从蹲在野外吃方便面到现在喝养生靓汤的现实转变,及时行乐吧,自己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青格勒图对老黄的性格和爱好再熟悉不过了,他指着前方的霓虹,“咱们去休息一下,消化消化刚才吃的牛宝汤。”老黄跟着青格勒图上了楼,这是一家名为“云都娱乐广场”的休闲娱乐会所,主营按摩、足浴、棋牌和客房业务。 青格勒图和老黄领了号牌,在一楼左侧的男宾部脱光所有衣服锁在与手牌对应的橱柜里,二人赤条条地进入浴池,没有选择到热气蒸腾的中央圆形澡池泡澡,二人直接开始淋浴。简短的淋浴之后,擦干身体,青格勒图与老黄各自换上了一套宽松的休闲袍,在男宾部门外静候的漂亮引导小姐把他们引领到了位于三楼走廊尽头处的按摩区。 他们选择了全身精油护肤项目,其实这是一项附庸风雅的皮肤基础护理和所谓的抗疲劳并延缓青春的国外相关休闲项目的仿冒品。 青格勒图和老黄在同一个房间,里面除了类似宾馆标间的两张床以外,只有墙壁上挂着的液晶电视在播放着一款无聊的娱乐选秀节目,房间的两盏壁灯游离着粉红色的幽暗光线,但是就在这个暧昧而昏暗的小房间里,老黄还是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自惭形秽。 因为全身推精油是要裸体进行的,旁边床上仰面躺着闭目休息的青格勒图,肌肉结实而块块凸起,坚实浑厚的胸肌彰显着男人的力量之美和内在安全感,健硕的五六块腹肌不是很对称,但是足以表明这是长期健身的产物,老黄有点儿后悔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充分重视健身塑形的重药 性了。 两个人在断续的对话里谈论着今天下午在草路上谈到过的问题,还有很多后续事情没来得及细谈。 “大哥,按照你的说法,我明天就得返回那个地方了,但是我的心里没底啊!”老黄在女服务员的小手揉按下感到了一种彻底的放松,精油的芳香似乎也一并渗透到他的皮肤里。尽管他的年龄比青格勒图要大上十几岁,但是他还是习惯性地叫对方“大哥”,现在不仅是沿用原来职务上的差别,而且还带有刚才目睹的身体质量上面的明显差别,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只是“小弟”。 “这有啥没底的,你本来不就是应该回去继续负责的嘛,你这次回来本来也就是为了放松一下吧,难道你还想撂挑子?”青格勒图依旧闭着眼,一双凉腻无骨的小手在自己的腹肌上面轻轻按摩着,这小姑娘还真是个行家,“按摩”这个说法本来就来自于古阿拉伯的“腹按”,据说真正到位的“腹按”具有调理内分泌的功效,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治疗消化不良或肠道疾病。“我没想撂挑子啊,但是我实在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你也知道我的水平,企业管理啥的还行,这到了草甸子上面就怂了。”老黄有点儿为难,自己本来是想回来找董事会谈谈换人的事,他想把探墓的事情甩给营销副总,但是经过下午青格勒图的点拨,他知道自己是不能轻易放气 盗墓的,不然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好说。 青格勒图忍住了笑,他不知道老黄是怎么想出来“刺猬”这个词汇的,但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帮老黄,那么印章的事情就会无限期地拖延下去,毕竟知道鲜卑王陵墓大概方位的只有四个人。 “老黄,你放心好了,我既然劝你回去就肯定不是害你,我已经想好了。”青格勒图示意两个女孩子暂时出去,等叫她们的时候再进来,女服务员敬业地为两位赤裸身体、身材迥异的男人盖上了窄条毛毯后轻步退了出去并关好了房门。 “我在前一段时间已经请回来了你的学生,就是在2003年来到咱们蒙东集团的那个白云飞,他不是跟着你实习过的嘛!”青格勒图翻身坐起来喝了一口绿茶,“他可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年轻人了,他是一个盗墓专家,是一个难得的既精通鲜卑民族文化和历史,又熟悉蒙东地区人文环境与地貌特征的盗墓专家。我已经说服了云飞加入我的团队跟我干,假如你也能够与我合作的话,我可以凭借云飞的专业水准和前期打下的探墓基础来全力帮助 你完成你的使命。” “小白也回来啦?”老黄更有点儿诧异,中午才听说卓云现在就在查干浩特镇,到了晚上十点多就又得知白云飞也北上蒙东了,这家伙的!看来要有大的事情发生啊,不像是青格勒图想要按股分红那么简单。 “是啊,他这次把大学的工作都辞掉了,相当有诚意,看得出来云飞是一个能够干大事业的男人!”青格勒图夸奖着白云飞,更深的含义在于激将不肯服老的黄总裁。“云飞回来的意义还不仅是单枪匹马地加入我的团队,他还带来了一个背景深厚且更具实力的人物。” “还有谁啊?”老黄有点儿糊涂了,在蒙东地区这个政商圈子里,没有几个大人物是自己所不熟悉的,抛开政界或警界的朋友不谈,近在蒙东旗,远到整个蒙东地区,只要是从事商业贸易的大型企业或公司的老板自己几乎都与之有一面之缘,没听说哪个大人物最近来到查干浩特镇了啊?莫非自己外出霍尔特的这十来天里发生了很多变故? 青格勒图抛给老黄一支香烟,自己也叼上一支吸燃,“我中午的时候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是卓云啊!你也是个明眼人,卓云这个小丫头是喜欢白云飞的,要是我不把云飞请到蒙东来,卓云才不会理会我发给她的电子邮件呢!” “你一直有卓云的联系方式啊?”老黄吃着削切好了的苹果块,“没听你说起过。” 青格勒图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卓云的电子信箱你不是也有吗?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她发了封信,没想到她真的就回来了,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反正目前暂时还没和云飞住一起。” “要是有了白云飞和卓云的帮助,我就更有底气了。”老黄此言不虚,他虽然对卓云有些忌惮,不过现在大家都统一到青格勒图的麾下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或麻烦,卓云听白云飞的,而白云飞听青格勒图的,既然青格勒图邀请自己帮助 他,那么完全可以考虑与他合作,这是一个双赢的事情。 老黄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在自身安全得到保障的前提下,他还有着更进一步的打算。他隐约中感觉那枚印章对于青格勒图来说是至关重药 的,虽然那东西对自己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但是只要有人喜欢,自己就可以凭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盗挖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墓,顺便敲诈一把,现在的时代很现实,没有好处的事情有谁肯冒着坐牢的风险去做?自己在蒙东集团的未来如何还不好说,而两个孩子留学的费用那么高,不趁机多张罗点钱怎么行?时不我待,要是自己稍微有些心软,那么白花花的银子可就进不了自己的口袋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过话说回来,大哥,盗墓是个风险很高的活儿,一来未必能够找到陵墓的位置,二来就算是真的找到了也未必能够顺利挖出陪葬品,更别说挖出来什么印章了。”老黄故作诚恳,“既然大哥发话了,我一定尽心尽历去找,如果真的哪天挖到了印章,我一定告诉大哥,但是,假如万一没有挖到印章,或者是挖到了印章但是被集团背后的势力先下手为强了,那大哥也不要怪我,我也是无能为力。” 青格勒图早就知道老黄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但是喜欢钱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他有贪钱这么一个软肋等着你去控制,这可比没什么爱好的人好控制得多了. “老黄,我是什么人你很清楚,你看我是让人白扛旗的人吗?其实钱财对我来说犹如浮云,我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我和你不一样,你有家庭需药 照顾,国外还有两个小孩子等着要钱,你需药 钱是正常的,而我单身一个,要那么多钱根本没意义。你现在只是蒙东集团的挂名董事长,实权并没有掌握在你的手里,原因是什么呢?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吧,还不是因为你手里可以控制的股份比例太小!我现在已经想好了,等拿到印章以后我就离开蒙东地区,彻底离开科尔沁草原,我要到南方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我现在不是还在蒙东集团里占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嘛,我想把这些股份全都送给你,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在挖到狃兽印章的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我就可以了,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言必信行必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什么?”老黄被青格勒图的表白彻底镇住了!这个蒙古男人说什么?他要把全部的股份给我?我没听错吧? “大哥你刚才说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老黄既迷惑又期待地求证着刚才的谈话内容,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妈的!我会拿这件事开玩笑吗?!”青格勒图一脸的严肃,这让老黄放心不少,“那枚印章对你来说没什么实际价值,但是那可是鲜卑王巴音诺敏的王印,你也知道我是一个热爱本民族历史的人,虽然鲜卑族和蒙古族的历史传承问题历来争论不断,但是作为埋葬在科尔沁草原上的帝王,我还是很在意这枚印章所传递出来的历史和文化信息。我现在已经对钱财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了,更吸引我的是咱们这片草原上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和传承历史要素的古墓陪葬品,我觉得类似印章这种文物最吸引我了,假如真的得不到也就无所谓了,但是一旦能够拥有的话,我还是愿意用股份或钱财这些东西来换取一段不可复制的历史。” “大哥你真有雅兴!虽然兄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大哥很在乎那枚印章是不是?”老黄给青格勒图斟满了茶水,“咱们弟兄之间别谈股份啊钱啊什么的东西,没啥意思,只要我能找到那枚狃兽印章,就算它是皇帝的玉玺,我也给大哥拿回来!” “话不能这么说,正因为是兄弟我才谈股份的。”青格勒图的表情说明他不是在开玩笑,“你要是想在蒙东集团站稳脚跟,就算是没有什么新拓展的业务,你的未来也是可以预期的,错不了!但是你的股份太少,如果能够加上我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那么你就成为第一大股东了!虽然这样你的股份还是没有超过总股份的一半,但是也很接近了,我还有几个朋友拥有集团的少量股份,我也愿意和他们沟通,让他们在集团董事会上的重大决策投票上和你保持一致,这样你就可以摆脱那些幕后势力通过股权对你的控制了,也只有在程序上和实质上都具有可以和他们抗衡的实力,你才能真正成为一个男人,成为一个挺直腰板堂堂正正的男人!当然了,股权转移也不是没有条件的,我再说一遍,假如你率领你的那些人真的能够找到并发掘出鲜卑王陵墓,并且确实找到了那枚‘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只要你在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给我而不是告诉给包括蒙东集团幕后势力在内的别人的话,我不用你把印章送给我,我会自己想办法把印章取回来,不劳你费神和冒风险,前提是你不要成为我取得印章的障碍就可以,另外给你配一部海事卫星电话,这样即使是在霍尔特山,你也可以很方便地随时联系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写一张字据,写上我是自愿把我在蒙东集团的全部股份无偿地送给你,但是我要把字据在取得狃兽印章的同时才会交给你,咱们两个各取所需,你看行不行?” 老黄一拍大腿:“我肯定是没问题!我也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只要大哥肯割爱,我保证亲手把印章交到大哥的手里!如果我发现了狃兽印章而不交给大哥的话,要杀要剐,大哥你想咋办就咋办!” 青格勒图按动了床边桌面上的按钮,等候在门外的两个女孩子走了进来,青格勒图和她们谈好了价格,其中一个女孩子很不情愿地跟着老黄到隔壁房间里去“休闲”潇洒了。 看着老黄离去的身影,青格勒图抽出钞票递给等着服侍自己的女孩并且不顾她惊诧的表情,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小女孩意外 而欣喜,她满脸笑意地连声道谢离开了。隔壁房间里传来了阵阵娇喘与激情呻吟声,青格勒图点燃了一支香烟,在青色烟雾的缭绕与耳畔床响的混沌中,这位蒙古男人陷入了沉思。 当今的时代造就了一个在各方面都存在着鲜明对比的社会,而对于同一件事情的不同处理结果往往更能吸引大家关注的目光和持续的质疑.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习惯思维在每一位参与盗墓行动的员工脑海里根深蒂固地保持着优势地位,大家在默默工作的同时也在内心里对指挥他们具体工作的领导进行着品头论足式的再认识。 列宁在谈到当时美国资本主义社会的典型特征时,曾经作出了这样的概括:“我们看到的是:一方面,在美国大城市里以及乡村里,存在着可怕的失业和贫困的现象,人的劳动白白地被掠夺;另一方面,亿万富翁即拥有亿万家产的有钱人却过着空前未有的豪华生活。”(《列宁全集》第20卷,第55页,人民出版社。)在科尔沁大草原北部的霍尔特山附近,风餐露宿的一队探墓工人正在景色迷人但条件艰苦的山地草原上苦苦寻找他们心目中期盼的剩余价值。在将近两周的时间里,这些精壮的小伙子已经被负责寻找鲜卑王陵墓准确位置的营销副总折磨得尽显疲态,他们神情疲惫而目光呆滞,在营销副总吆三喝四的辱骂甚至是推搡踢打的管理模式里疲于应付。 没有一位员工希望自己辛苦付出的劳动白白地被掠夺,更不愿意看到营销副总整天坐在唯一完整的帐篷里过着空前未有的豪华生活,因此当老黄带着青格勒图的许诺与必胜的信心回到驻扎营地的时候,大家终于有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般的欣慰与踏实,尽管大家对老黄的探墓水平同样没有信心,但是老黄的脾气起码要比营销副总好一些,不管怎么说,老黄也是一个快要到六十岁的人了,无论是包容心还是社会阅历都非营销副总这个毛头小伙子能比得了的。 老黄与营销副总的第一次交锋是在午饭的时候展开的。 当时大家都在帐篷前面临时搭建的三合板饭桌前吃饭,说是饭桌,其实就是用山地草原周边捡来的散落石块垒成六对结实的桌脚,然后把两块三米多长两米宽的三合板拼对在一起凑合成的饭桌。这条总长度超过七米的饭桌,白天可以满足二十个人共同进餐的需求,晚上还可以解决十来个人的住宿问题,在蒙东的夏季,晚上还是比较凉爽的,假如没有大风或暴雨,那么住在宽大的三合板下面也是一个没有选择余地的选择,在仅有一座帐篷可以遮风避雨的情况下,在三合板下面入眠总比露宿强一点儿吧?最起码不必担心半夜熟睡的时候突然被淅淅沥沥不期而遇的小雨淋醒。 老黄对自己离开营地四天多以后的工作进展很不满易,岂止是不满易,简直有点儿抓狂,他一改往日面对营销副总的叫嚣而避让三分的惯例,在餐桌上当着二十来位员工的面与营销部的这位负责人争执起来。 “你别以为自己有所仰仗就敢无视弟兄们的利益!我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不是说了让你用上个三四天初步探明陵墓的基本位置吗?”老黄端着饭碗,用筷子的另一端敲击着三合板桌面“”作响,“这都快过去五天了,你连个陵墓的边儿都没摸着!这帮兄弟们就因为你的不作为而干耗在这里!” 营销副总坐在桌子的另一端,他有点儿诧异和莫名其妙,但是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过多思考一下老黄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变的个中原因,他立刻予以激烈回应:“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问问兄弟们,你走以后我哪天没派大家下山寻找陵墓的位置?这么一大片草原,就是请千里眼来寻找那座地下宫殿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不管咋说,我和弟兄们可是都守在山上吃苦受罪,不像有些人借口回去请专家而实际上不知道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 “你他妈的少血口喷人!你消极怠工还有理了?”老黄干脆把饭碗摔到了桌子上,“老子当然是回去向专家请教去了!按照你这种走马观花式的散步,我看就算是再来个三年五载的也未必有收获!这不是拖着大家留在荒山野岭上遭罪吗?” 营销副总毫不示弱:“你还嫌我走马观花没有成果?那你有本事你亲自负责探墓啊?假如你能够在五天内寻找到鲜卑王陵墓的准确位置,也别说什么鲜卑王陵墓了,假如你能够找到任何一座古墓,那我他妈的二话不说立马离开霍尔特山营地!这里的一切盗墓事宜全部归你负责,我这个副队长不干了,我立刻回到营销部干我的老本行!再说了,你也配提及弟兄们受罪的事?我们自从来到霍尔特山就没有回去过,半个多月过去了,我们这些人再消极怠工也没有回去享受!你看看你的眼睛,黑眼圈不算,都凹陷下去了!估计着这次回去你没少享受床笫之欢吧?弟兄们都看得出来,你这次回去不是去请教什么鲜卑文化专家去了,而是去男子医院购买金枪不倒的秘方去了吧!” 吃饭的弟兄们“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有的人把口腔里的饭粒直接笑喷到面前的菜盆里,其实这种笑并不是对任何人的嘲笑,而是对半个月以来的单调而枯燥的探墓生活的某种程度上的逆反和调剂。 老黄的脸由红转青,营销副总的话并不是无中生有,被竞争对手点到软肋的感受肯定不会很舒服,好在老黄是个老江湖了,他经历过太多的尴尬场面,这等小场面算得了什么?何况老黄此刻对于探墓的事情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你的嘴上最好有个把门的,信口雌黄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有太多的人就是死在自己的嘴上。”老黄以长者的身份谆谆教导,“话说出来容易,实现起来可就困难得多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大家认可的,要做一个对自己的言论负责的人!” 营销副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站在老黄为他设计好的圈套面前,他还是很在意自己在弟兄们面前的权威和地位,毕竟有人向他许诺过,以后蒙东集团总裁的位子就是他的,所以他必须展现出一个言出必行的王者风范,“老黄,我向来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假如哪天我对自己承诺过的事情翻脸不承认了,那么我宁可被大家的吐沫淹死!” “好!那我还真愿意和你赌一次!从现在开始我就亲自负责鲜卑王陵墓的探墓工作,假如我不能够在五天之内找到任何一座古墓的确切位置的话,那我和你换一换,你做队长我做副队长,今后整个盗墓活动我听你的!”老黄立刻抓住机遇不给营销副总留任何余地,“假如我在五天之内找到了古墓甚至是鲜卑王陵墓,那么你可要兑现你刚才作出的承诺:立刻离开霍尔特山营地回到蒙东集团营销部!咱们吃饭的弟兄们可都听得一清二楚,你要是反悔的话,那么蒙东集团的兄弟们可是不会再买你的账!” “废话!我说的话我绝对不会反悔!那我就看着你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找到陵墓!”营销副总口风很硬朗,“假如你在五天之内找到任何一座古墓,那不但我立刻离开这里,我的这几位营销部的弟兄也和我一起回去,这片山地就是你老黄的独立王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黄斩钉截铁,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还是比较信任青格勒图和白云飞的实力,当年他们在这里曾经下过不少工夫,要不是因为安保部门的提前介入,也许巴音诺敏的陵墓位置现在早就大白于天下了。 老黄与营销副总的第一次交锋看似没有胜负而只是一个赌局或是一个未知数,但是基于老黄狡诈的性格和谨小慎微的作风,在没有相当大把握的前提下,他是不太可能与一个毛头小伙子打这个赌的. 其实老黄在返回霍尔特山营地之前是联系过我的,而他当时的处境确实不妙,身为蒙东集团的挂名董事长不算,他还是一块夹心饼干,而且随时有被人替换的危险。 在听取了青格勒图的交代以后,我同意与老黄就鲜卑王陵墓的位置一事通个电话,之所以选择电话联系而不是直接见面,一是由于老黄在蒙东地区算是一个知名企业家,走到查干浩特镇的任何角落都有被别人认出来的可能,这对于我这个打算低调做一些事情的人来说不太方便;二是卓云听说老黄有求于我以后,极力反对我和这个老狐狸再有过深的交情。 在这种情况下,对老黄的请求进行必要的电话指导也是合适的。 老黄的请求很明确,就是想知道鲜卑王陵墓的准确位置,哪怕不是具体的经度与纬度的交集,只要是可以把可能的位置缩小到一个他和他的团队能够接受的范围就是功德无量。 考虑到青格勒图的整体计划和我对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的学术兴趣本身,我尽可能详尽地描述了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开始回忆当年我与张阳在一起研究地图的往事,那次红蓝铅笔描绘出来的可不仅仅是一份地图,那是我对那段历史的无限热爱与向往:我清晰记得,在当时我和张阳下了越野车,回到补给车上的卧铺找到那张远古神秘地图的复印件,我们来到补给车南侧的平坦草坪,围坐在摊开的地图两侧,再次琢磨地图和方案。 地图上的山脉等高线就如同两只被一圈圈压扁了的不规则椭圆,分布在霍尔特山的北部,一条标示河流的粗线千回百转地从地图南端的乳山右侧延伸并消失在两只椭圆形“回”字等高线的中间。两支山系错落对应,与霍尔特山遥相呼应,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结构,而蜿蜒的辽河支流就成为连接三点的桥梁或纽带。在这个巨大的三角形内部,就是中国北部著名的山地草原蒙东草原,这片草原属于科尔沁草原的组成部分,但是又以其鲜明的特色区别于辽河冲积平原的草甸类型,从而得到了历史上诸多游牧民族的青睐与依恋。 我们营地所在位置和今天老黄团队所在的位置是一样的,都是在霍尔特山南侧偏西的平缓草坡,而山的正南则是一片相对陡峭的石壁,石壁上盘根错节的老榆树和石缝间的丛丛荒草,在苍凉悠远中成为圆润乳山中的一点灵动。 我和张阳各自握着一只红蓝铅笔,在地图下面垫放了一块木板,然后就开始勾画起来。“霍尔特山周边不可能有墓葬,因为这既不符合不留痕迹与不易识别的要求,也不符合这里的土质条件。”张阳以霍尔特山为中心画了一个蓝圆,“这里的山地草原可以放气 搜索。” 我依照着张阳的做法,把两个椭圆形的山系也用蓝笔圈掉,“这两座山系属于巴音诺敏王直系领地分界线的一部分,山系南侧是他的叔叔和两个弟弟的领地,而山系的北面对应着霍尔特山的部分是山阴,不可能有墓葬,应该可以放气 探挖。” “再除去河流沿线不适合墓葬的区域,还要把那片原始次生榆树林排除,鲜卑王陵墓上面不可能种植榆树林来作标识。”张阳一口气划掉了很大一片区域。 现在剩余的区域都是山地草原,没有标志物,没有山石,也没有树木。 看着地图上两块蓝色粗线条圈画的山系,看着蓝色斜线勾掉的河流,看着圆润和缓的霍尔特山,我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原本规律的心跳骤然加快步伐并失去了节奏! “前川后山”、“前川两山开,后山定川来”,这不就是历史书上记载的鲜卑王的墓地选定标准吗? 据传说和史料记载,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的前面有一条大河,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正在我们面前缓缓流淌的这条辽河支流;陵墓背靠大山、面南而葬,这背后的大山就是霍尔特山!“前川两山开,后山定川来”说的不就是辽河支流从霍尔特山奔腾而来,踽踽向前,一路奔向两座错落开来的山系而去吗? 地图上大三角地带的核心区域,就是这片最核心的山地草原的下面,一定存在着沉睡了千百年的巴音诺敏鲜卑王陵墓! 而根据后来的实际探墓和初步发掘,我们已经知道了真正的鲜卑王陵墓其实就在霍尔特山正南的那一片相对陡峭的石壁下面! 我的情绪有点儿激动,我在电话里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感情,我们曾经那样地接近追寻已久的目标,但是造物弄人,我们失去了凭借自己的力量挖掘鲜卑王陵墓的最佳时机。时至今日,我却必须把保留在心中数年的这个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一位曾经持枪劫持自己座车的胖子,尽管他曾经算是自己的入门师傅! 第十一章 隐权力 卓云和我的关系有点儿微妙,我们都很在意对方,我们在内心里都是深爱着彼此的,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卓云此番回到蒙东地区以后对我似乎有点儿若即若离的感觉,这不是一种举棋不定,更像是一种游离于情侣之间常规关系范畴的情感维系。 对于卓云的这种情感选择,我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困惑或者是不解,因为感情或爱情是一种基于信任与忠诚基础上的开放式互动平台,即使是恋爱中的双方也有选择维系感情具体方式的自由,只要是彼此真心相爱,没有必要去追求什么朝朝暮暮或卿卿我我,只要是双方都认可,怎么做舒服就怎么做吧,别让那些条框规则束缚住我们多彩的青春和不羁的爱情。 卓云没有和我住在一起,我觉得她的这种选择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现在是和青格勒图共同租住在一户两室一厅的小区居民楼里,一旦卓云前来和我同居,那么她必将面对这位曾经和她产生过情感纠葛的蒙古男人,除了双方的尴尬以外,卓云似乎更替我的感受着想。 自从我在一次床笫欢娱之时变态地打探她与青格勒图那次卧室云雨的细节以后,她就开始注意审视我的内心感受,不但极力否认我曾经在卧室外走廊里听到的一切,而且也尽量不与青格勒图有直接的联系或接触,她不希望我与青格勒图之间的兄弟情谊因为她的缘故而受到干扰,她真心希望我能够与青格勒图有一次成功的合作,从而夺回蒙东集团并且可以在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扬方面有所成就。 卓云希望我今后的事业方向与我的专业具有高度相关性,她历来不相信我的经商能力,也不看好我的商界前途,她不止一次地建议我不要试图放弃自己的学术兴趣和专业方向,在这个价值评判标准相对单一的时代,坚定地走自己的路显得尤为珍贵,必须排除阻力倍加珍惜。 2010年8月25日是个工作日,记得好像是星期三,总之那天卓云走在查干浩特镇的大街上就没有遇到太多的行人,这个小镇本来人就不是很多,加上那些上班的职工和读书的学生都在自己一方四角空间里忙碌,所以客流不足导致连在街头巷角做生意的人都没有几个,这让整个小镇在蓝天白云的夏日晴空下显得有点儿冷冷清清。 卓云并没有租房子住,因为早在几年前她就已经在小镇偏东一个安静的小区里买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套。这里的房价便宜得令人窒息,尽管在当时没有定居蒙东的想法,但是卓云还是很聪明地全额购进了这套位于五楼的实用面积接近八十平方米的私人巢穴,这是一个真正的秘密居所,没有任何熟人知道这个小套的存在,以前卓云都是住在蒙东集团的单身宿舍里,她很少来到这个巢穴居住,现在不同了,她需要这么一个可以维护个人隐私并且保障个人安全的一个隐蔽处所。 卓云把suv停到地下车库,没有乘电梯,她摘下墨镜从地下车库走了出来,目前的天气还不错,气温还没有上升得太高,小区里三四级微风的吹拂与蔷薇的淡雅清香让人陶醉。 卓云缓步从楼梯处向五楼走上来,她今天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因为昨天晚上自己已经得到了关于账户的一些重要信息,没有想到自己来到蒙东地区不过月余就取得这么快的进展,这真的是有点儿令人意外。 不过令卓云更加意外的事情还在后面,没错,就是后面。就在卓云打开手包拿出钥匙弯腰开门的时候,从她的身后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低音缓缓响起:“怎么才回来啊?等你好久了。” 卓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脊背的寒流自下而上,手臂上的汗毛已经竖立起来了!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男人是谁,这是个自己久违了的朋友,不过他这种鬼出神没般的诡异行动还是让卓云吃惊不小! 卓云继续开门,她打开防盗门和仿欧式木门以后径直走到门边的鞋廊换鞋,她既没有招呼身后的男人进来,但是也没有回身关门。 一切随缘吧! 青格勒图没有脱鞋,他顺手把两重门关好,没有理会正在换鞋和挂外套的卓云,直接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cctv-4《中国文艺》正在推介山陕民歌,阿宝的一曲《兰花花》吼得整个房间里充满了黄土高坡的浓郁气息。 “你把音量调小点,也许隔壁有人没上班。”卓云还是没有直视青格勒图,她从青格勒图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拿了一只茶杯准备给这位不请自来的男人沏上一壶上等的西湖狮峰山龙井。 青格勒图用手势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很显然,他不是专程来喝茶的。 卓云拿着茶杯看着青格勒图,这个曾经那么熟悉的男人今天看起来有些沧桑,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了,但是与上一次相望比较,卓云知道彼此的心境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自己爱上了白云飞,而青格勒图最终明白了他的内心里最在乎的还是已经香消玉殒了的林晨。 “你也坐下来吧,我想和你聊聊。”青格勒图的语音有点儿低沉,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惫,络腮和下巴泛着铁青色的胡茬。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卓云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她坐在青格勒图旁边的沙发上,“你跟踪我?” “也谈不上什么跟踪吧?你的suv太扎眼了,离老远就能认出来。”青格勒图靠在沙发背上很放松,“你现在不会还担心有人来找你的麻烦对不?”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要是有顾虑就不回来了。”卓云不太清楚青格勒图此番前来的确切目的,“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好了,假如我和云飞能够办到的话,那我们一定不会推辞。” “哦?都开始谈‘我们’了?也没看见你们出双入对啊?”青格勒图故意打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爱情除了排他性这个特征以外,更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谁能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卓云没想到青格勒图会怀疑自己与云飞的感情,她觉得现在这个话题并不是一个禁忌,也不需要保守秘密。 “我和云飞都是深爱着对方的,我们绝对不会再分开。现在我们之所以没有厮守在一起,完全是为了能够给他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来做一点他自己应该去做的事,也包括他与你的合作,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云飞,当然也包括你,能够把蒙东集团完全掌控在手里,这样你们就可以开创属于你们自己的未来了。男人嘛,事业是一根主线,这不是一个可以回避的现实。” “是啊,我们都面临着一个再次选择的问题。”青格勒图手里把玩着茶几上放着的一只纯棉流氓兔,“我可不愿意成为生活的玩偶,路还是要自己走出来的。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两个问题想弄清楚,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这个兴趣回答我。” 卓云微微一笑,“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拐弯抹角的讲话?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问好了,只要是我能够回答的,我肯定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总可以了吧?” “也没那么严重吧?我就是来串个门,随便聊聊的,你可别对我起什么戒心。”青格勒图把流氓兔放回茶几上,“卓云,我想知道你这次返回蒙东集团的真正动机是什么,如果你能够继续信任我的话,也许咱们在某些事情上还有合作的可能,人多力量大嘛,咱们现在都是需要互相帮衬的时候,没有什么心结是打不开的。我当年对你的态度可能有点儿过分,因为我始终很忌讳你的混血身份,特别是你有很深厚的现实背景,我更加提防着你,因为我不愿意看到自己创立的集团被日本势力夺取并从事一些违法的活动,对于这一点,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谅解。” 卓云没想到青格勒图竟然如此直爽,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回避这个话题了,“是的,我当初是对你有点儿失望,我本来是想借助你的力量来与张阳势力抗衡的,因为张阳有着官方的身份,单凭我自己的实力是很难再正面与他交锋的,可惜你当时不那么信任我。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咱们都像是一个获得新生的婴儿,都应该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科尔沁大草原的腹地,咱们还是忘掉过去发生的一切吧,向前看不是什么坏事。这次我回到蒙东集团主要有两件事情需要完成,毋庸讳言,我对你依旧是十分信任的,这一点目前看来没有变化,所以我愿意向你说出我的真实目的。” 青格勒图神色凝重,他的内心里有点儿感激这位聪慧而机敏的女人,不过他还是以沉默来体现此时的心境,在静静的倾听中表达着自己的一份情谊。 “我接到你的e-mail以后就决定返回查干浩特镇,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在此前没有经过充分的思考,事实上,早在去年春节之前,我就通过某种渠道确认了我在今后返回蒙东地区将不会被追溯的情况,也只有在自身的安全能够得到保障的前提下,我才可能再次踏上蒙东地区的草原。我这次回来只有两个目的,一个就是为了云飞,也就是说,我很在意他对我的感情,我也很在意自己的情感归宿,我的年纪也不小了,我需要找到一个真正适合自己的男人作为爱情的归宿,我需要组建一个家庭,而云飞是我的最佳人选,他很爱我,如同我很爱他一样。我理解他此番回到蒙东的初衷,但是说心里话,我对他还不是很放心,毕竟他是个书生气很重的人,我怕他在这次的自我定位与选择中有所闪失,因此我决定回来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愿望。” “那另外一个目的呢?” “另外一个目的很简单,我要拿回我应该得到的东西。”卓云面对青格勒图的追问显得很坦然,的确,卓云在蒙东地区苦心经营了好几年,但当年她是逃离这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的,因此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实不相瞒,在蒙东地区的这几年是我个人阅历与能力得到大发展的黄金阶段,而且凭借自身实力获得了本应属于我的大量财富,这些财富的一部分是以经验或教训的形式被我带走了的,而另外一部分以实物形式体现的财富却留在了蒙东,我这次前来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些东西拿回来,我可不是一个喜欢为他人做嫁衣的女人。” “属于你的财富你直接带走就可以了,谈何‘想尽一切办法’呢?是不是遇到了麻烦?”青格勒图有点儿预感,他预感到卓云积累的财富没那么容易被她轻易带走,这里可不是赌场,赢了筹码的赌客可以轻松地兑现,“我觉得你从偏门里捞到了不少好处,当初就没有考虑到洗钱之类的事情吗?” “光考虑有什么用呢,实现起来总是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麻烦。”卓云叹口气,“唉!我当时毕竟还是年轻啊,觉得把钱用其他身份证存在银行里就会比较保险,结果到头来差点成为一场空。幸亏我也不是完全不了解我面对的竞争对手的人品,所以我还是留了一手的,我觉得我这一次完全可以拿回那些属于我的财富。” “你的钱被谁控制住了?”青格勒图对财富本身没有太多的兴趣,但是他很好奇在蒙东地区还有谁可以控制这个女人的金银细软呢?“你的钱财来路不明,是不是被警方控制了?” “谁说我的钱来路不明呀?”卓云似乎有点儿不满,“有没有搞错?我的全部财富都是凭借自己的双手赚来的,怎么可以说是来路不明呢?即便有一部分钱是倒卖违禁物品得来的,但是渠道是干净的,根本不存在一个需要洗白的过程,我的所有的钱都可以立刻拿到市面上消费。” “那你能透露一下是谁在控制你的钱么?”青格勒图心里出现一个人的影子,但是他不敢肯定,“你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那倒不用你帮忙,我有信心和手段让他把本该属于我的财物全部吐出来!” 卓云吸着一支七星,美丽的眼眸深处映射出一道锐利而冷酷的目光,直视着青格勒图眼睛。这种冷若冰霜的眸线让青格勒图的内心产生了一丝惊悚,莫可名状。 卓云对青格勒图的好意有点儿冷淡,她对于自己的能力比较自信,当初是因为自己太大意了,而且时间上不允许她在蒙东地区过久地逗留,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有的是时间来和那位神秘人斗法,而且这次她在暗处,那个神秘人在明处了。 “虽然不需要你的帮助,但是我愿意和你共享一些信息。确切地说,我现在还真的不知道控制我银行账户的人是谁,但是我已经初步锁定了目标人选,我相信这个人也是你很想知道的,因为今后你们很有可能将会再次交手,而这个神秘的男人对于你我来说又是相当熟悉的,我们曾经都是朋友,甚至天天见面。”青格勒图没等卓云说完就知道了那个嫌疑人的名字,“会是他吗?他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和动机吧?而且他的目标很大,这样明目张胆的动作会不会太扎眼了?” “扎眼吗?”卓云反问青格勒图,“除了你和我这两个当事人以外,你觉得还会有人猜得出来幕后的黑手是谁吗?他隐藏得这么深,恐怕没有几个人认识他的真面目吧!” 青格勒图皱着眉头沉思着,往事一幕一幕地在他的脑海里闪现,这个神秘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卓云看着沉思中的青格勒图,突然问他,“青格勒图,你为什么要力劝云飞北上呢?你也知道他现在的价值并不大,经历过上次的盗墓行动,虽说没有取得预期效果,但是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的确切位置咱们都心里有数了,你这次把云飞拉到蒙东地区的这个利益旋窝里来趟这浑水干什么呢?他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你别把我看得那么势利和现实,我不是一个完全为了逐利而奋斗的人。” 青格勒图辩解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卓云误会自己的动机,“云飞是一个人才,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定位,但是苦于没有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以他的性格,大学确实是不太适合他的发展。我短期的目标是夺回蒙东集团,但是我的长期计划确实是传承和发扬民族文化,我的理想是在蒙东地区建立民族博物馆丛林,从各个时期的各个方面来展示本民族的悠久历史和文化,我觉得这是一件值得我毕生努力奋斗的事情。 但是你也知道,我在中央民族大学里面学习的不是历史,我这个人对于鲜卑历史与文化,甚至可以说,我对于蒙古历史与文化都是一知半解而已,我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位精通蒙东地区远古历史的朋友的帮助,现在看起来,云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不但精通这段历史,而且他对蒙东草原也有深厚的感情和浓厚的兴趣,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云飞曾经与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地参与了鲜卑王陵墓的探墓和挖掘工作,他对蒙东集团乃至整个蒙东地区都是比较熟悉的,我觉得能够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是我实现短期目标的不可或缺的助手,更是我实现长期目标的有利保障。” “你知道云飞的作用或价值就好,我希望你能够像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样来对待他。”卓云看着青格勒图的脸,像是请求,更像是叮嘱,“云飞的性格比较柔和内向,你在工作的时候多提醒他,让他少走一点弯路,尤其是不要让他经历太多的风险,你要对我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否则我会拿到自己的东西以后和云飞一道远走高飞,谁也别想找到我们!” 青格勒图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卓云的头顶,像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在打量着即将出嫁的女儿,“你放心吧!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云飞吃亏受罪!云飞的未来在蒙东,你的未来也在蒙东,我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得到你们两个的大力协助!” 卓云没有出声,她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流云,她不知道自己的归宿究竟会不会停留在蒙东草原,她不敢确定自己的未来会不会像天上的流云一样,从此刻现实的科尔沁草原飘荡到一个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的地方去。 第十二章 诈马宴 凡事只有自己亲自动手去做了,才知道什么叫做艰辛。 老黄现在算是真正明白了盗墓可不是做菜、蒙餐推广,更不是与客户的推杯换盏,这个双重含义下的“地下工作”也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技术活,不但要求具备现代化的探墓工具和专业的知识水准,还要具备良好的耐心和吃苦耐劳的品质。 老黄本以为有了我的鲜卑专业知识作指导就可以比较轻易地探挖到巴音诺敏王的陵墓,让他始料未及的却是连续四天的无功而返,不要说弟兄们更加怀疑的神色,就连老黄本人也有点儿不那么自信了,他甚至私下里怀疑我给他的那通电话会不会在有意害他,他可是与那个充满敌意的营销副总有约在先啊! “人永远不要做自己不擅长的事”,这是六六在《蜗居》里面表述的。此时此刻的老黄对于这句经验之谈有了更加清晰的切身体会。远望过去,崔巍的霍尔特山呈现出一种藐视天地般的青黛色,但是当你身处此山的时候,你会发现脚下生命旺盛的小草是如此嫩绿,由近及远,最令你惊奇的就是这片草原竟然就是由这种细微的小草架构成了一种与天地同在的博大和怅寥。 老黄恨不得变做一头野牛,悠闲地散步在这片草场,尽情欢快地咀嚼漫山遍野的营养美食和纯粹的绿色食品。 “你们继续在这片石壁前面的草坡探挖,都别偷懒!我在营地上都看得一清二楚!”老黄检视了探墓的进度之后决定自己暂时先回到营地休息一下,毕竟年纪不饶人啊,还是让这十几位小伙子继续忙活一会儿吧,白云飞提到过的地方也不大,这几天几乎都探挖遍了,就剩下目前这个狭小的方位没有打探了,反正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一点,老黄给他们约定的午饭时间是十二点半,还早呢! 营地里没有其他人,老黄知道他们要在一个多小时以后才回来,自己早上也没吃多少东西,还是先做点什么吃吧! 虽然老黄这个人有点儿肥胖,但是他并不太懒,尤其对于做饭烧菜一类的工作更是饶有兴趣,他从事蒙餐推广有些年头了,自己的手艺还是拿得出去的。 老黄在营地的物资帐篷里找到了一些半风干羊肉干,是生羊肉经过腌渍以后风干的,这样做的好处不仅在于味道独特,而且适宜较长时间的储存。 架上了木炭火,老黄决定烤上十几串羊肉串打打牙祭,他用水简单清洗了一下羊肉,然后放在砧板上切成小片,不用撒盐也不用放孜然,腌渍过后的羊肉算是半成品,只需药 用废弃不用的自行车辐条串起来放到炭火上面翻烤就可以了。 看着红红炭火上面吱吱冒油的肉串,老黄不由得想起了他在蒙餐推广部给推介会上的来宾烤制诈马宴的情景。 老黄依稀记得诈马宴据说始于元代,而这一古朴的分食整牛整羊的民俗,最初是由圣主诺颜秉政发展为奢华的宫廷宴,但是如今宫廷诈马宴早已绝迹,烤全牛的高超手艺也已失传。1991年8月,内蒙古的伊克昭盟在筹备那达慕大会成吉思汗陵分会时,有关人员查阅了《蒙古食谱》《蒙古风俗录》等大量资料,并进行了试验,这才基本恢复了烤全牛诈马宴,并按照古籍记载的元代蒙古族宫廷诈马宴的礼仪,在成吉思汗行宫举行,作为那达慕大会的观赏项目,令游人大饱眼福,老黄也是在参加那一次的那达慕大会时才得以见识诈马宴的全貌并偷师学艺回来的。 诈马宴是蒙古族特有的庆典,宴飨整牛席或整羊席。“诈马”,蒙语是指褪掉毛的整畜,大概的意思就是把牛、羊等大畜宰杀后,用热水煺毛,去掉内脏,烤制或煮制上席。烤全牛诈马宴,首先要备好烤炉,在地上挖一个长宽深各一人身高的长方形坑,挖出五个烟筒槽,用砖从内壁砌好,下面用砖倒立一层,以便通风和储灰,前方砌好炉膛,压上炉条,留好加煤口。事前要备好烤炉,以便用蒙古族的传统方式宰牛。选一头膘肥体壮的四岁牛,用刀从脑门上砸扎进去,牛即刻倒地而死,接着剖开胸膛,去掉五脏六腑,清洗干净胴体,把盐和五香调料放置腹腔内,将开膛处缝好。把牛胴拴在一个专用铁架的两根铁管子上,再抬起铁管将牛放进烤炉,铁管架在烤炉的砖壁上,牛背朝下,四肢冲上,悬吊在烤炉中,四周不能与炉壁有任何的接触。然后将炉顶用一块铁板盖住,除烟筒外,用黄泥将缝隙封严,将炉膛用煤点燃,进行烤制,熊熊火苗离牛背约一尺左右,视火势情况加煤,大概经过六个小时的闷烤,整牛即被烤熟。 其实用苹果木炭进行闷烤的效果可能最佳,但是出于经济成本等角度的考虑,通常的做法还是就近取材而用煤炭。“既想吃好的,又不愿意费柴火,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老黄坐在营地前面搭建的火槽前翻烤着羊肉串,心里寻思着往事,眼睛却关注着山脚下跑过来的一位年轻人,那是他的员工。 “黄总裁!我们挖到一座古墓了!古墓!”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真难为他了,挖掘地点与营地的垂直距离大概有五百米左右,但是需药 弯过一道山梁和沟底,算起来全程总要两公里有余,他慌里慌张地表述着:“塌陷一个大洞!正挖着就有个弟兄掉进去了,刚拉上来,吓得够戗!” “我说你慌什么!”老黄拿起两串羊肉串扔给报信人,他还不是很相信手下员工的话,因为老黄知道鲜卑王陵墓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得到的,青格勒图、张阳、卓云以及白云飞他们在早几年的时候没少下工夫,还不都是一无所获吗? “先吃两口肉串再说,尝尝我的手艺。”老黄嚼着羊肉串,舌头不时伸出来舔回外流的羊油,“我轻易不出手,算你拣着了。”小伙子拿起自行车辐条,张嘴一撸就是一串,他吧嗒着嘴,“真不赖啊!够味道!不过总裁,我们真的挖到一个古墓!你不去看看?”老黄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扔下最后一只铁条,“走!去看看!要是你他妈的诓老子,看我回头不把你给烤喽!” 穿谷翻梁,老黄和小伙子来到了探墓现场,十余位坐在洞口等待老黄的员工纷纷站立起来,大家默不做声地看着他们的领头雁. 洞口不大,只有一个平方米左右,但是看起来似乎很深,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底,在洞口的外面就可以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这种味道不是有机体腐烂发霉的味道,而是陈年木头散发出来的气味。 “你们刚才是谁掉进去了?”老黄回头看着围拢过来的员工们,“里面有多深?” 一个身材矮小但是肌肉还算发达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地凑了上来,“报告黄总裁,刚才是我不小心踩塌了地洞,幸好里面也没多深,垂直只有大概三米左右,但是我目测了一下,估计里面横向还有不少米。” “你咋目测的?里面这么黑?”老黄盯着中年男子,“你要是敢撒谎,我立刻就把你丢进去喂狼!说说你都看见什么了?”中年男子一五一十地向老黄介绍了自己的经历,而老黄则在他讲述完毕以后作出了一个与其性格大相径庭的决定:亲自下去看看! 老黄与刚才掉下去的中年男子和另外三名身高体壮的员工打着手电顺着绳梯下到了洞里,地洞里面有足够的氧气,这一点从中年男子的讲述中已经得到了证实,老黄执意要下去的原因不是他事必躬亲,而是这个地洞事关重大,假如真的是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墓,那么里面肯定有不少价值连城的陪葬品,除了金银财宝以外还应该有多方求索的那枚“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老黄可不放心让他的手下捷足先登。总之,在自身安全有保障的前提下,老黄还是愿意亲自下去看个究竟。 地洞里面黑漆漆的,手电筒的光束犹如一束探照灯照射在这座地下洞穴的潮湿墙壁上,在光束的照射下,几只暗褐色的长尾马蛇子快速逃离了大家的视线,整座墓穴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老黄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和卓云吃饭,卓云亲自下厨炒了苦瓜鸡蛋和韭黄炒肉,我则炖了拿手的萝卜仔排汤。 “你说的都是你亲自看到的吗?”我在电话里大声问询老黄,我不是不信任我的前任师傅,也不是在故易表明自己目前具有的师傅身份,最令我感兴趣的是老黄刚刚描述的石棺的形制和浮雕。 老黄在电话的那一端再次清晰肯定地断言他的描述不会有错,而且叫了身边参与探墓的员工接电话加以佐证,我没有理由怀疑老黄描述的真实性。 想象着老黄的描述,我恍惚回忆起前一段时间美国归还中国的那具唐朝石椁的报道,从那篇报道里我得知了许多对今天电话里提及的浮雕迷惑有破解意义的关键信息。 唐玄宗李隆基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可谓千古传颂,但在杨玉环之前,李隆基还有位宠妃是武则天的侄孙女武惠妃(公元699-737年),死后被追封为贞顺皇后。2010年6月17日,因被盗而流失美国达六年之久的珍贵文物唐贞顺皇后武惠妃敬陵的石椁,由公安机关正式移交给陕西历史博物馆。 这座石椁长约3.99米、高约2.45米、宽约2.58米,面阔三间,进深两间,中国庑殿式顶造型,红门金钉,绿窗蓝檐。艺术工匠采用减底浮雕、线刻、彩绘等技法,刻画出丰满宫女、花卉茂树、蝴蝶飞禽、虎羊麋鹿走兽等精美图画之外,尤其在石椁正面窗户下方突出了四面“勇士与神兽”的主题浮雕,让希腊化的“勇士与神兽”来到地下直接护卫着中国唐朝的一位美丽皇后。 这是目前所知唐代石椁中最具异国情调的,其最突出的核心是石椁正面‘勇士与神兽’的主题浮雕图形源于希腊神话‘英雄牵拽神兽抗斗魔鬼’的寓意,这无疑是中国墓葬文化中前所未有的巅峰创造。” 在四面长方形浮雕图案中,都有一位高鼻卷发深目的西方勇士牵拽着基于狮子而来的神兽,好似飘浮于空中,这极易让人认为是此前中国古代习见的“胡人驯狮图”。总体上看,勇士们多头戴冠圈式长条饰带,身材魁梧,腰部束紧而下肢细长,脚蹬波浪纹软尖鞋,双手紧绷神兽缰绳,神情专注,让人顿生敬畏之情。一个图案中一位西方人形象的勇士侧立左边,秃顶脑袋上没有戴冠圈,卷发后梳下披,下巴有七八根稀疏胡须,脖颈戴有三环项圈。他一手拽绳,一手拉绳缠指下末尾,身姿弯弓,造型逼真。这与希腊神话中诸神之首宙斯的形象特征相似,譬如隆起的额头,下垂的卷发,卷曲的胡须和宽阔的胸部等。除了勇士的外貌、服饰、肌肉强健及牵拽神兽等特点与希腊艺术相似之处,这座石椁上还有灵芝鹿、大山羊、老虎及飞禽等众多图案,而山羊献祭是希腊文化的一个重药 内容,悲剧一词就源于希腊语中的“山羊歌”一词,山羊图像常常被用于悲剧的演唱中。 武惠妃石椁上有的神兽头上竖有弯翘的长角,犹如大羚牛的弯角,加上雄狮鬃毛飞扬,显得气宇轩昂;有的神兽虽是狮首虎身,但身上又散布着豹斑。这完全符合西亚古代艺术中呈现出混合型动物的神兽形象,直接受益于公元前326年亚历山大东征后西亚与中亚形成的希腊化风格。 唐玄宗时中国正处于盛唐,首都长安是一个百万人口的国际化大都会,摩尼教、祆教、景教(基督教的一支)等外来文化艺术对于唐朝上层人物并不陌生。但是,汉人工匠能把希腊神话雕刻出来吗?一个中国皇后死后为何会选择希腊的“勇士”来守护自己呢?这也是不难理解的,众多外来人口中肯定有不少西域或中亚的能工巧匠,这座石椁绝非舶来品。武惠妃石椁内充满了中国传统侍女,但其正门浮雕围绕着冥界主题,却没有采用儒家恩泽慈爱、佛教涅超度、道教仙游升天的文化艺术,很可能与其早年儿女频繁夭折和死前饱受害死多位王子而精神受惊吓有关。 丝绸之路是一条充满传奇的文化之路。武惠妃石椁正门的主题整体上选择西方面貌的勇士和神兽守护的故事,不仅证明希腊化艺术风格历经古典时代到波斯萨珊始终未有断裂与隐退,而且反映外来神被引入和吸纳到唐人意识之中。据推测,唐玄宗时期中国宫廷中有来自西域的神职人员,他们将希腊化艺术中祈求庇护及实现愿望的神性生活传入中国,扮演着神凡之间教义指导者的角色。 暂且不去评价对于“外籍勇士”的来历的推测是否符合历史事实,单单从国内现存类似文物的历史年代来考虑,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具有所谓“外籍风格”的石椁浮雕,其年代一般都是在隋末唐初以后才随着国力的强盛和文化的传播而逐步出现的,也就是说,老黄他们所说的“外国人的陵墓”,无论是否真的葬有外国人,其入土年代一定是在鲜卑王朝覆灭之后的事情了。换句话说,老黄他们发现的陵墓很可能仅仅是座唐宋以来的墓葬而非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寝。 我在电话里嘱咐老黄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因为不经意的一个足迹也许就破坏了寻找历史真相的唯一脉络,最好的办法就是守在原地不动,等着我的进一步消息。 没有任何停留,挂掉电话以后我立刻和青格勒图联系,我向他简要说明了情况,约定稍作准备之后我就立刻出发先行前往霍尔特山,青格勒图由于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药 处理而暂时没有和我同去,但是他随时等着我发回的消息。 卓云对我的举动有点儿担心,但是在我的劝说下,她还是同意我单独前往,我不愿意打扰她,因为我知道她最近很忙,尽管我不清楚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我驾驶着青格勒图的帕萨特轿车一路颠簸,向科尔沁草原的腹地前行!向魂牵梦萦的霍尔特山前行! 老黄不在营地,当我到达霍尔特山的时候,留守的员工告诉我说,老黄带领一班人马一大早就前往昨天发现古墓的洞口继续勘查去了。 这个老黄可真是贪心,他打算在我这个外人到来之前先进入墓穴内部进行一番搜索,以期可以发现珍贵的陪葬品,避免以后因为分配不均可能引发的不必要的争吵。现在他的身边没有异己,营销副总在昨天晚些时候也亲临洞穴查看了,据说他看了宽大厚重而精美绝伦的石椁之后面色发青,上来以后几乎没怎么说话就带领着他的几位心腹手下乘坐面包车离开了营地,这也算是对诺言的一种践行吧! 我独自行走在通往霍尔特山南麓缓坡上的墓穴发现地,这片草场对于我而言是如此熟悉,行走在这里就如同是走在自家院套里那么轻车熟路,没有对于旷野寂寥的排斥,没有对于蒙古苍狼的恐惧,也没有对于不可知未来的一丝担忧,这份自信与成竹在胸的感觉是我第一次踏上这片草场时所不具备的,时间可以让人成熟,磨难可以让人坚强,在时间与磨难的双重作用下,我已经由一个患得患失的伪潜伏者成长为一个有着内在追求目标而意志坚定的乐观主义者了,这大概就是我在蒙东地区六年潜伏之后的一种非物质化收获吧! 老黄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投身于古墓寻宝而不管墓外的昏天暗地,在我走到墓穴位置的时候,他正坐在距离洞口不远的一处外露岩石上吸烟休息。 老黄看到我以后很客气地向我点头并打招呼:“云飞老弟你可来了!我们一帮弟兄可都是望眼欲穿了啊!” 我走过去和老黄很亲近地握手,交流是双向的,情绪也是可以被感染的,“黄经理,久违了!” 我们寒暄了片刻,马上进入正题。 “黄经理,你再仔细说说这个洞口是怎么突然塌陷的,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坐在洞口外侧的土堆上问老黄,其他员工或蹲或坐围在旁边,有点开田间会议的感觉。 “大致的情况我昨天已经打电话告诉你了,至于具体的情况我可说不好。”老黄扭头在围观的人群里寻找,然后指着一个蹲在旁边的胡子拉碴的员工,“喂!你过来!蹲那么远干什么?你来给云飞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那个倒霉员工的腿有点儿瘸,他挪了过来,坐在老黄的身边,老黄对我说:“就是他在探墓的时候踩塌了这个洞口的。” “这哪儿是我踩出来的啊?”胡子男有点儿委屈,他慢声细语地向我介绍了昨天事件的来龙去脉:“这么结实的墓顶是我能踩坏得了的吗?我当时正和另外两个兄弟用油压钻头打眼,我可真倒霉,选在洞口这个位置,你也看到了,这杆油压钻头是需药 人按住才能向下钻探的,我当时就站在这里用力按住压杆,刚开始钻还没什么事情,后来遇到一点阻力,我以为肯定是草皮下面流沙层里面有水砾石,所以就使劲往下压,结果再一使劲就塌了,我整个人就直接掉下去了,要不是有油压机和柴油机的电缆连着,没准我都报销掉了!现在脚还肿着呢,真是倒霉啊!就算是没伤到骨头,但是不管咋说这可都是工伤!” “我他妈的知道你是工伤,不是让你回去治疗一下的吗?你自己不肯去怨谁,看来还是伤得不重,不然这点野外作业补贴还值得你卖命?”老黄不客气地打断胡子男的抱怨,“云飞,情况就这么个情况,事实就这么个事实,既然你自己都来了,你帮我们看看这究竟是座什么年代的古墓,你看看这可能是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墓吗?” 我看了看洞口,里面似乎有点儿阴森,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要亲自下去看看的,“黄经理,我现在咋说是什么墓啊?我连下去都没下去看过,还是等我先下去看了再说吧!” “不用下去了!里面除了石头棺材以外啥也没有,我们都下去三回了,啥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老黄的话语简洁而明确,我对于他此刻的言论内容毫不怀疑,但是我关心的东西与老黄关心的东西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是搜寻奇珍异宝的,而我是寻找历史信息线索的蛛丝马迹,同样是盗墓,目的可能迥异。 “反正我都来了,咋说也得下去看看啊,不然不是白白跑了这好几百里路吗?”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看着老黄,“你跟我下去吗?我得找上两个人一起下去,这乌七八黑的坟墓我可不敢自己下去。” “拉倒吧,我就不下去了,我已经下去三回了,没啥看头。”老黄的肥胖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我叫两个弟兄和你一起下去,你们带上手电,别的啥也用不上,有个通风口,一点都不缺氧。” 我把眼镜摘下来放到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把包交给老黄,“我们三个人下去就行了,你们也没必要在这里等我们了,估计我要在里面待上好一会儿,所以你们就先回营地吧,最好是能搞上一点好吃的,我现在就有点儿饿了。” “那行,你们先下去吧,洞口外面留下一个弟兄打支应,万一有啥事你们在下面大声招呼就可以了,我们先回去,我最拿手的就是做菜了,我搞点红焖羊肉等你。” 我拉好衣襟并束紧腰带,是福是祸就是这一锤子买卖了,假如在这片最后的草坡上也不能找到鲜卑王陵墓的话,那么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年的研究走入了歧途,我将彻底失去验证自己学术水平的绝佳机会,也将失去继续从事鲜卑文化研究的信心和勇气。 在身后磕磕绊绊跟随的两位员工的零碎脚步声中,我进入霍尔特山南麓潮湿阴森的墓室,在惨白光束的映射下,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副气势磅礴、规模恢弘的古代墓葬全景图。 我在两位高大员工的陪伴下进入了老黄他们偶然发现的这座陵墓的内部,尽管我不是第一次进入墓穴里面,但是闻着潮湿而略带土腥气的坟墓味道,感受着阴森凄冷的墓室氛围,我必须承认我仅仅只是一个凡人,我的汗毛不那么自觉地树立起来,因为在手电光束的照射下,一具暗色调的石椁出现在空廓的墓室正中央. 从洞口下来大概三四米左右就是一个斜道,通过逼仄的路径和土质,我基本确定这条通道不是真正的墓道,假如不是为了从另外的出口疏散造墓民夫的话,那么这条通道就只能是盗墓贼留下的遗物了,倘若真的如此,那么老黄的失望也在情理之中。 爬过一段十几米深的斜道就进入了主墓室。 墓室不是很高,估计在两米二到两米五之间,这比我预想中的挑拱高程要低矮不少,而且除了四周的墓墙是用本地条石砌成的以外,整个地面竟然只是土质的,这种形制墓室肯定不是皇族墓室,这一点是我刚刚在墓室里站定就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我没有急于观察石椁,因为真理总是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而且往往由大家不那么看好的人所掌握和运用,我就是要在老黄他们不太留意的地方多下工夫才可能比他们有更多的收获。 不仅仅是墓室的墙壁,整座墓室的券顶也是条石搭建,凹凸榫肩完美契合,几乎看不出一点儿明显的空隙,这可是真功夫!完整条石上面进行斫榫,而且要达到严丝合缝的程度,这不是一般工匠所能做到的,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完成的,这种卯榫技术在古代可是一项绝技,除了御用工匠以外,即使真正的大师在民间,恐怕也没有什么大户人家能够支付得起那么昂贵的制石费用,并在先人下葬以前提前造墓起码四五年以上,这座墓是冥墓,也就是说是在墓室主人在世的时候就开始建造并打磨石材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墓室的大小适中,四米多宽,六七米长,我的意思是在当时的墓葬风俗和造墓工艺水平的限制下,地下宫殿的宽进能够达到现在的两进三厝的水平实属不易,这座墓肯定要比明清墓早很多年,而我和青格勒图在河北遵化的清东陵参观乾隆皇帝地宫的时候曾经赞叹过那座地宫的雄伟和精美,但是那毕竟是清朝的造墓水平,是经历了世代积累以后才达到的工艺,而我现在面对的古墓很有可能就是匈奴鲜卑时期的墓葬,不可同日而语。 走进墓室的中央位置,我开始仔细地观察宽厚的石椁,这与老黄他们看到的相符,石椁半尺余厚重的天板已经被掀翻到了石椁的右侧,上面散落着浮尘和沙土,我注意到留置地面的天板不是完整平躺在地面的,而是略有下斜地依靠在石椁右侧的帮板上,我用手电仔细照射天板,观察的结果是:地面上裸露的天板的长度不足以覆盖整座石椁,换句话说,天板的一部分被埋在了地下。 那么我眼前的这座一米五左右高度的石椁的完整高度很可能不只这么多,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流星般地一闪而过,我意识到我刚才判断的草率与失误:墓室地面不是土质的,而是我们根本就没有真实地踩踏在墓室的本初地表! 一定是由于某种地质关系而导致了河水携带泥沙淹漫过墓室,沉积的泥土掩埋了墓室的地表以及停放在墓室中央的石椁的下半部分。 怪不得这么宽阔的墓室会显得挑高不足呢,原来是地面已经被土壤垫高了的缘故。暂且不去考虑墓室内部被流沙掩埋的真正原因了,我凑近石椁探查究竟。 石椁壁厚三寸多,外侧是浮雕,而且正如老黄在电话里通报的一样,是具有鲜明异域特色和特征的浮雕:一架六马牵拉的大轱辘华盖车上面端坐一位老者,这一点从浮雕人物的络腮胡须上可以得到印证,车主人的发型有点儿奇怪,是盘结在头顶上的,没有发簪或帽子,就是那么盘在头顶,与道教里的道士发型有点儿相似,他的手里握着一个权杖般的物件,整个形象与中原地区曾经出现过的浮雕人物有着明显的区别,难怪老黄在电话里说是挖到了一座外国人在蒙东的古墓。 我仔细观摩浮雕,其实我对艺术方面没有特长,无论是音律还是绘画,我几乎可以说是门外汉,但是我对于少数民族的服饰,尤其是对于鲜卑民族的服饰还是有点儿发言权的,我在研究生阶段曾经泡在学校图书馆里专门钻研过鲜卑民族服饰与配饰的发展轨迹,因此我可以判定这个石椁上面精美的浮雕形象可不是什么外国人在蒙东,而是一幅鲜卑贵族出行图。 另外两个员工拿着手电筒在墓室里面不耐烦地盲目地乱转,全然没有了刚才初入墓室时的紧张与谨慎,由他们去吧,反正我也不是依托他们来进行判断的,他们无非就是我的一个探墓伙伴,起到心理安慰和壮胆的作用也就可以了,对他们没有什么奢求可言。 还来不及深入探查石椁的内部情况,我的注意力突然被出行浮雕主人手里的物件吸引住了,这不是什么权杖,我仔细看看,这件看起来有点儿像三棱锥一样的东西正是我曾经在资料里看到过的“木棱铪”这是鲜卑王室葬礼上祭祀主神的一种腰牌式的身份证明物! 我再仔细端详,没错,就是这个物件! 看来这座墓室是主管鲜卑王室祭祀的神职人员的栖身地,这位神职人员的地位相当于萨满教里面的女巫,从宗教的角度而言,他在当时具有精神层面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他们的墓地往往是唯一有资格毗邻王室墓地的非王族墓! 我在心里感到一阵悸动与兴奋,几乎可以肯定:我已经找到了鲜卑王族的准确墓地位置,就在这座陵墓的附近,也许就在我的身后或眼前!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点新发现距离获得王墓位置的具体而确切的消息还早呢,我站起身来查看石椁内部的情况。 这的确是一座被盗贼光顾过了的古墓,石椁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陪葬品都没有,甚至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瓦当或瓷器的残片,这有点儿像当年青格勒图第一次带我探墓时遇到的那座石墓,不过有所区别的就是这座古墓里面没有什么精美的壁画可以发挥想象力,这里面残存的只有一段神秘莫测的历史和潮腐的气味。 “白老板,咱们下来这么半天了,啥时候上去啊?我觉得有点儿喘不上来气。”一位员工小心地问我,看起来他不是很适应长时间的地下活动。 “你把军用铁锹给我吧,你们先上去等我。”我从对方的手里接过精致小巧的铁锹,“我再仔细看看周边墙壁就上去,你们在上面等我就可以了。” 两位员工巴不得早点上去,他们知道自己只需药 对老黄负责,而对于我这位不速之客,他们没有什么岗位职责是与陪人进入墓室这一项相挂钩的,我目送他们两人顺着来路爬了上去。 我左手握着手电筒,右手拿着军用铁锹,围着四围墙壁查看,但是除了严丝合缝的石条以外还是石条,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就在我准备收拾思绪也爬上去的时候,我的大脑里突然闪现一个至关重药 的疑问:“我刚才不是得出了墓室被沙土掩埋过的结论了吗?那么按照道理来说,石椁内部的高度,或者说石椁内部的底部应该比石椁外部的地面深一些啊?可是我刚才看到的竟然是石椁内外一样的深度!” 这肯定有问题! 既然石椁的天板已经在若干年前被盗墓者掀翻并且被流沙掩埋了一段,那么石椁内部就不可能才一米五深,这种情况的发生只能说明两点:要么是石椁内部也被沙土掩埋了,要么就是石椁有夹层! 我再次走进石椁,手电昏黄的光线不足以看清石椁底部的材质,我举起军用小铁锹用力地向石椁空荡荡的底部铲去!“铛!”的一声金属撞击般的刺耳尖响!石椁现在展现的底部也是石质的! 难道我的判断有误? 我把手电放在石椁外侧的墙壁角落,在光束的散射下,我用铁锹开始挖掘石椁前端紧靠石板的泥土! 在接连挖了大概十几分钟以后,我已经在石椁前端挖出了一个直径半米左右的深坑,我估计这个土坑总有一米多深,在土坑的底部铁锹再次发出了金属撞击声,这说明在现在墓室地面之下一米多的地方才是墓室真正的石质底部! 难道是墓室曾经被泛滥的乌力吉木仁河淹没过?不太可能吧?这里是霍尔特山南麓的一片缓坡,按照道理来说,河水再怎么泛滥也不可能冲到这么高的地势上来啊?难不成是霍尔特山上的山水下泄的时候掩埋了墓室?也不可能啊!因为这座墓室的位置是缓坡的隆起部位,就算是山上下来的洪水也会在低谷处下泄出去,不可能漫过山坡高地的啊? 我坐在石椁旁边休息,一边喘气一边思索。“白老板!白老板!该上来了吧?营地那面打手势招呼着回去吃饭呢!”洞穴上面的守候弟兄耐不住性子催促起来,他们可能是真的饿了。 “马上就好了,你们再等我几分钟!我马上爬上来了!”我应付着他们的催促,站起来把泥土回填到刚刚挖出来的土坑里,我把浮土踩实,尽量不留出痕迹来,我可不想被老黄这样的贪财好利之徒发现我的探墓轨迹和不太成熟的思路,我更不愿意被他们过早地发现这座神秘古墓下面隐藏着的旷世秘密与历史信息。 第十三章 黄雀与螳螂 我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跟着两位员工慢慢走回了营地,天渐渐黑了下来,营地里一台柴油发电机正在轰鸣,为大家睡眠之前提供必需的光明与备餐用电. 两位弟兄走进帐篷向老黄复命去了,我没有进去,先来到盥洗池边洗脸,我从陵墓里爬出来以后总感觉自己的脸上被依附了一层蜘蛛网状的东西,看不见,但是很有韧性,好像黏住了我的心灵与思维。 老黄在帐篷里面看书,一盏四十度的白炽灯泡在霍尔特山地的暗夜里格外耀眼。 “云飞你咋才回来啊?这么久?”老黄从高低铺的下铺爬起来,“赶紧吃口饭吧,都给你热着呢!你这么半天没回来,弟兄们吵着要吃饭,我们就先吃了。” “没事,你先忙着,我去外面吃饭了。”我转身要离开帐篷,但是被老黄叫住了。 “别在外面吃了,虽然不冷吧,但是今天晚上有点儿风,外面都是尘土,还是在帐篷里面吃得了,正好有点儿事问你。” 我端着两个盆子进来了,一个盆子里面是炖菜,大块的羊肉与萝卜条依偎在一起,泛着油花与浓香;另外一个盆子里面装着三四个大馒头,这是典型的北方大馒头,白净而暄腾,也难怪这里的男人在夜聊的时候总形容自己曾经抚摸过的女人胸部是“白面馒头一样的大奶子”粗俗而形象。不过这种暄软温白的大馒头与杭州精致的奶油刀切小馒头有着天壤之别,我一直在想,南北方的女人从本质上来说是不是也像这馒头一样区别明显呢? 我坐在塑料板凳上大快朵颐,说实话,老黄的手艺还真不赖。 老黄把一本菜谱扔在床上,“云飞,你下去咋这么半天啊?是不是有啥新的发现?你刚才去洗脸的时候我问过那两个和你一起下去的家伙了,他妈的一问三不知!” 我咽下一口没有咀嚼完全的羊肉,“有啥发现啊?就是一座空墓,我估计着可能早就有人盗过墓了,你没注意到咱们爬下去以后经过的那个斜洞是早就挖好了的?” “我说也是啊,不然那具石头棺材那么大,里面咋啥也没有呢?”老黄琢磨着,“云飞你看啊,这座墓是我手下的弟兄偶尔发现的,要不是有油压钻机恐怕还真找不着这个地方,但是你再想想,以前的人盗墓也没这么先进的设备啊,他们咋能找到墓穴的位置呢?而且我下去好几次了,整个墓室很完整啊,连一处明显的破损都没有,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你说这座墓的主人最可能是谁呢?” 我觉得老黄最近领导盗墓还是有点儿成就的,那就是他的头脑开始运转正常了,甚至有点儿超常,他已经注意到了一些细节的问题。 “有啥不对劲的?我没看出来,单单从空荡荡的墓室来说,我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别说是墓室主人了,连什么年代的都不好说。”我大口吃着羊肉和萝卜,我的手里握着大白馒头,我变态地揉捏着,把圆形的馒头捏成了扁圆形。 老黄看着我的变态行为没有感到奇怪,来到这个荒山野岭接近两个月了,老黄开始觉得这群人里面发生事情都是正常的,而在初到霍尔特山的时候,老黄甚至不能容忍帐篷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的细微床响,现在老黄基本可以做到在昏昏入睡之前即使听到睡在身旁的人发出Masturbation(自慰)的动静却也能充耳不闻了,归根到底这也是每个健壮男人的正常生理需求嘛,只要不是冷淡或阳痿,谁都有这样的原始欲望与本能冲动。 “云飞,你说你放着大学老师这么好的工作不做,却一再跑到这边郊远塞有啥意思啊?”老黄看着我的变态吃法发问,他不理解我北上蒙东的动机和目的。 “大学教师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好端的,我觉得自己的能力还不够。”我把一小块羊骨头碎片吐在地上,“与其误人子弟,还不如自己出来干点想干的事儿。我在杭州每个月就那么三千多元钱,吃不饱也饿不死,可是你要知道现在杭州的房价是多少啊,市区咱们就不说了,就连开发区,就是那个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距离西湖怎么也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吧,就那么一个开发起来没多少年的地方,在接近钱塘江的地方,随便什么楼盘,每平方米起码要一万六七千,这还是国家几度出台楼市调控政策的前提下的价格,你说我这个靠工资生活的人能买得起房子吗?现在的物价这么高,涨得这么快,只有工资是稳定不动的,我就一直在纳闷,电视上经常提到的那什么‘想尽一切办法维持稳定’就是说的维持我们工资的稳定吗?要是再不来蒙东地区寻找一些发财的机会啊,我看以后我就没有这个精力折腾喽!” 我云里雾里、虚虚实实地说了一点自己北上的想法,这得到了老黄的共鸣:“兄弟你这话说对了,现在想靠老老实实地工作来谋求一个相对不错的生活,那绝对是做梦!要是工薪阶层凭工资就可以过上中产阶层的生活,那我这马上就到退休年龄的老头子还跑到这荒山野岭的作个什么劲!我不是犯贱嘛!人都是逼出来的啊!没办法嘛,就算自己无所谓了,那也总得为子女考虑考虑吧!” 我把吃剩的饭菜递给帐篷里的小伙子,他一声不吭地接过盆子送出去了,我剔着牙问老黄:“黄经理,你阅历丰富,吃过的盐总比我们吃过的饭多,你说说你这么辛苦地卖命就是为了子女吗?以后万一子女要是不孝顺你呢?那你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孝顺不孝顺的对我而言没啥实际意义,现在我的小儿子在昆士兰就不愿意和我多联系,想当初为了让他能够去澳大利亚留学,我费了多少心血找了多少人啊!”老黄有点儿感慨,“可是把女儿和儿子都送出去以后又咋样呢?还不是理也不怎么理我这个老头子!子女的妈妈去世早,为了他们我一直也没再找个老伴,你也知道,‘老伴’、‘老伴’,到老了才知道伴儿的重药 性啊,我现在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给子女打电话吧,一怕耽误他们学习,二来他们也不愿意和我多说话,没说两句话呢就说有事情了,马上挂断电话,我对他们还有什么指望。不过话说回来了,孩子就是一个人在前世欠下的债,必须要在今生还啊!就算明明知道没有啥回报,甚至还有可能孤独终老,但是从感情上讲,自己还是希望孩子这一辈能有出息,别再像我这样一辈子混在偏门里找口饭吃,我希望他们有一个比较美好和光明的未来。要是他们可以在国外过上好日子,我在蒙东草原上天天咀嚼苜蓿我也愿意啊!” 听着老黄的话,我的眼睛也有点儿湿润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的女儿已经亭亭玉立了,但是我作为一个父亲竟然没有在女儿的抚养和教育上投入多少精力,这与眼前这位我向来看不起的老黄比起来,自己还真是自愧不如啊! 天色不早了,在我和老黄聊天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周围的不少弟兄已经呼呼大睡了,在他们耳畔对子女思念的话语萦绕之际,他们的思绪恐怕早已经是神游太虚了吧?对于子女的那一份感情,恐怕只有为人父母者才能从心底里深刻领会得到。 我向沉思中的老黄比画了一个手势,示意我想借海事卫星电话用用,老黄把放在他枕边的电话递给我,我拿着电话轻轻走出帐篷,我不想惊醒沉睡中的弟兄们,他们在这片荒凉而偏僻的草原上承受着身体与精神方面的双重压抑,祝他们做个美梦吧! 我拿着海事卫星电话走出帐篷,帐篷外侧的餐桌下面横躺竖卧着好几个酣睡中的弟兄,我轻手轻脚地走到远离帐篷的补给车后面,前方就是崔巍的霍尔特山,抬头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斗,哪一颗闪亮的星星是我的幸运星呢? 我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拨通了青格勒图的电话。 “喂?青格大哥,我是白云飞,对!是我。”我比较大声地说话,因为野外风大,海事卫星电话在这个没有信号的地域可以打通,但是声音比较弱,只有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听得清,反正我已经远离了帐篷,我几乎没有忌讳地与青格勒图谈论起今天自己在陵墓内部的所见所闻和一些基本的判断。 看着我远去的背影,老黄的脸上露出了不动声色的奸笑,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帐篷,悄无声息地跟在我的身后,他对我一无所获的探墓说辞始终感到一丝怀疑,在他的内心深处,按照他的想法来说,不要说像我这样精通鲜卑墓葬文化的专家了,就是他这样一位炒菜出身的人也看出了这座陵墓有点儿不同寻常的味道,我的一无所获式的回答反倒激起了老黄的怀疑,这可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我基本上可以断定,假如真的存在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的话,那么我今天探查的墓室肯定与王陵有关,甚至可以说这座陵墓就是鲜卑王的外围陵墓。”我在海事电话里向青格勒图报告我的最新收获,“有三条证据可以佐证我的判断:一是这座陵墓的特殊地理位置,大哥你也很清楚,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年咱们曾经探墓的地方,我对这里很熟悉,这里也正是那张遗存地图与土耳其国立大学图书馆资料相吻合的地点,而且卓云也曾经对我说过,日本静冈一位与她私交甚好的长者也曾说过这个陵墓的位置,基本上与我现在去过的这座陵墓的位置高度一致。 “第二点是这座陵墓的形制和规模都足以证明其不是一般的巨贾富绅的家墓,从墓室的规模以及结构上讲,这座陵墓是典型的王室贵族甚或皇族的形制,虽然我没有找到类似于中原地区皇陵里面常见的‘黄肠题凑’,也没有找到直接证明陵墓主人身份的陪葬品,但是仅仅从墓室的工艺水平和用材的考究程度上来说,在蒙东地区的陵墓里,除了皇族陵墓以外,我还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还有哪个家族有这样的地位与财富。 “第三个有利的证据就是石椁外壁上面的精美浮雕,这些浮雕不但精美绝伦,而且画面内容值得深究。我在石椁左侧的一幅浮雕里面看到了鲜卑墓葬文化里面独有的特征物木棱铪!就算抛开陵墓主人的身份不谈,仅就这座陵墓的年代来说,我可以推断这座陵墓就是鲜卑时期的陵墓!我还发现这座陵墓有人为制造被盗假象的一些蛛丝马迹,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我需药 几天的时间来验证我的推测。” 我背靠着里面空无一人的补给车,一边仰头观赏着宽漫无际的带状银河和星云,一边向青格勒图报告着我的猜测与推理,我认为我的判断还是基本准确的,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恐怕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了:打开被尘土和封墓石掩盖着的石椁,我确信: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石具只不过是“棺”外围的“椁”,是包裹棺材的外部器物,真正的“棺”肯定还在“椁”的夹层里! 青格勒图很认真地听取了我的汇报,他略显激动地告诉我:“云飞,你带给我的是一个让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好消息!假如你的判断没有太大的失误的话,那么我觉得你现在面对的应该就是巴音诺敏王的陵寝了,据我所知,鲜卑王族的墓葬有假棺和重叠陪葬墓的仪轨,一来为了强化王族死后的威严与安全,需药 陪葬墓的护卫;二来也是防止盗墓贼的一种手段,在通常情况下,盗墓贼发掘到了一座陵墓以后就会席卷财宝而去,往往不会注意到陵墓的下方还有陵墓,这是北方游牧民族防范盗贼的两大手段之一。 另外一个手段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无墓冢,也就是成吉思汗曾经采用过的‘万马踏平’式的入葬形式,不留痕迹,让盗墓贼无从下手。你先不要打草惊蛇,慢慢验证自己的想法,宁可慢也不能草率!” 我不明白青格勒图为什么不能领会我半夜打电话的真实意图,“青格大哥,你怎么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呢?我现在已经可以初步判断这座陵墓就是鲜卑王家族墓之一,我觉得你有必要亲自来霍尔特山一次了,因为这里是老黄的地盘,我不能指挥他的手下,而且对于这个陵墓的秘密,我看暂时还是不要被太多的人知道好,我们应该在暗中进行发掘,这样万一找到了那枚印章可就万事大吉了,否则知道的人多了,难免会发生类似高木势力不请自来那样的意外 情况。”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知道我的话无形中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到了青格勒图刚刚结疤的伤口!因为在当年那次营地血战中,美丽的林晨就是被一颗流弹击中而在霍尔特山香消玉殒的,对于这个事实,青格勒图在狱中默默流泪了两年才得以接受与释怀,我实在是不应该往事重提,这不是让青格勒图触景生情吗?也难怪他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着不肯亲自踏上霍尔特山这片草原,因为在山南的远方,在一个绿草凄凄的高岗上,清纯靓丽的林晨就长眠在那里,她静静地躺在这片她曾经热恋的土地上,她的灵魂与天地同在! 青格勒图如我所料地保持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用他那富有特点的低沉嗓音告诉我:“云飞,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突pò 自己的心结,亲自去一次霍尔特山,不仅仅是为了鲜卑王陵墓,而是我的确应该到林晨的坟前献上一束鲜花,她离开我太久了。” 挂掉与青格勒图的电话,我直接拨通了卓云的手机,想到青格勒图与林晨的阴阳两隔,我就有一种与卓云马上通话的急迫感,电话里的彩铃悠扬而灵动,但是我的耐心几乎不能支持我听完整首曲子。 “喂?卓云!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的语气有点儿急躁,此刻的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对卓云的思念之情。 “怎么了?云飞,你的口气不大对呀?”听口气卓云刚刚从睡梦中被吵醒,“我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手机在响,我立刻就按了接听键呀?” “不说这个了,我想你了。”我知道是自己太急躁了,睡梦中的人反应是不会格外灵敏的,“我想尽快见到你。” 电话那端传来卓云小声的笑声,我知道她很受用我的这句话,“想我的话你就回来呀,我的卧室房门始终为你留着。不过好像你是有更重药 的事情要做才离开我的哦,是不是你的工作有了什么眉目啦?难不成你已经找到鲜卑王陵墓可以回家报喜啦?” 卓云的打趣让我感到自豪,我略带兴奋地告诉她:“还真让你给猜中了,我就是找到了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墓!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我早就说过我的专业能力不比我的床上功夫差呢,你还不信,呵呵,现在相信了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错吧?我睡得有点儿糊涂呢!”电话那端的卓云有点儿不太相信我的话,因为我刚刚来到霍尔特山不过才一天,要是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鲜卑王陵墓,那么当年我们大张旗鼓地搜山与探墓岂不是太弱智了吗? “你没听错!我是说我已经初步找到了鲜卑王家族墓,就在你曾经告诉过我的那个位置!”我微笑着大声传递着我的喜悦,“你原来不是说,假如我能够找到鲜卑王陵墓的确切位置的话,你就排除一切阻力来到霍尔特山与我并肩战斗的吗?” 卓云沉默了一下,“云飞,你确信你就这么轻易地找到了鲜卑王陵墓了吗?你会不会搞错了?比如说被什么假象迷惑住了什么的?”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模仿或假冒的,有些事情是需药 长时间的打磨和历练才会产生现在的结果,这就好比是我和你的爱情,有着相似经历的情侣有很多,但是能够完全复制你我之间情感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你说是不是啊?” 卓云出奇的冷静,她嘱咐并安慰了我几句以后说:“云飞,你这几天再仔细验证一下你的论断,假如你还是坚持这个判断的话,我一定会兑现自己的承诺,无论如何我也要再上霍尔特山,我要与你在一起,共同见证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的发掘!” 我与卓云卿卿我我了一会儿,夜色很深了,银色的月光洒满整个草原,在宁静的草原月夜下,蟋蟀在不倦地唱着欢歌,一如我此刻甜蜜而幸福的心情。 但是,在月夜的某个阴暗角落,一双阴翳而狡诈的目光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而我刚才所说的话已经完全被这双敏锐的耳朵听到,老黄在暗处露出了白森森的牙,无声地笑了。 当我回到帐篷的时候,老黄等一干人已经熟睡很久了,他们打着各具特色的鼾声来慰藉着疲惫一天的身体,我把电话轻轻放到老黄的枕边走了出来,我喜欢在朦胧的月夜下与弟兄们一起睡在餐桌下面,凉爽而通透。 在一番胡思乱想中我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在我的睡梦深处,柔美多情的卓云正面带笑容向我走来,我伸开双臂把她搂在了怀里…… 草丛里的蟋蟀突然停止了鸣叫,在后半夜的寂静时空里,一个黑影悄悄钻出帐篷,蹑手蹑脚地向远处走去,一直消失在霍尔特山远处的无尽黑暗中。 这个黑影正是老黄,他知道声波在黑夜里可以传递很远,因此他干脆徒步磕磕绊绊地行走了三公里远,在月夜里一直走到了霍尔特山的右侧,在这个地方除非你燃放一个“二踢脚”,否则再大声地喊话也不会惊扰到营地里熟睡的任何人。 老黄环顾左右,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哪怕是在蒙东集团的全员大会上,他也习惯在正式讲话之前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又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人。 “我是老黄!我有重药 的事情要想你汇报!”老黄开门见山,没有一丝赘述或矫情,因为他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事,他也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段,在此时此刻胡说八道,那简直就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对方的语言相当精练,但是足以充分表明他此刻的真实想法“说!” 老黄把他刚才偷听到的几段对话完完全全地复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断章取义,更没有知情不报,老黄这是竹筒倒豆子,清爽干脆而原原本本。 对方没有太多的问题,只是一再确认鲜卑王陵墓被找到这个消息的原话是不是由白云飞亲口说出来的。 老黄忙不迭地解释:“千真万确!这可不是我根据对话猜测出来的,这确实就是白云飞这小子的原话,我没有听错!” 在得到对方的言语嘉奖以后,老黄满易地挂断了电话,青格勒图提供的这部海事卫星电话还真给力! 老黄摸索着返回营地里的帐篷躺下,大家还都在熟睡,没人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已经再立新功。 老黄打着他的如意算盘:无论是青格勒图、白云飞、卓云还是第三监狱那面的矮胖男人及其身后的黑势力,这些人都不会是自己的真正朋友,不但不是朋友,这些人都有可能是自己身边的一枚高当量炸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被什么事由引爆。老黄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并不存在一个跟线或者是站队的问题,因为无论他倾向哪一方,不但要受到另外一方的敌视与攻击,即便是自己投靠的一方也有可能因为某种交易而把自己牺牲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的朋友,只有不变的利益与利益交换。 老黄的想法很简单,双方都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靠山,而且都是自己潜在的敌人,那么与其让白云飞把秘密透露给青格勒图一方来独占利益,还不如自己同时把这个秘密透露给矮胖男人一方,这样他们双方都知道了在霍尔特山南麓已经发现了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墓疑似位置,那么这两方势力肯定会循声而动纷至沓来,等到他们双方为了那枚小小的印章而大打出手的时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自己就可以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坐享渔人之利了。 从营地帐篷的左侧放眼远眺,蒙东草原的东部天际线,一抹淡红色的光晕已然渐亮起来,霍尔特山即将迎来崭新的一天。 我的女儿已经亭亭玉立了,但是我作为一个父亲竟然没有在女儿的抚养和教育上投入多少精力,这与眼前这位我向来看不起的老黄比起来,自己还真是自愧不如啊! 天色不早了,在我和老黄聊天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周围的不少弟兄已经呼呼大睡了,在他们耳畔对子女思念的话语萦绕之际,他们的思绪恐怕早已经是神游太虚了吧?对于子女的那一份感情,恐怕只有为人父母者才能从心底里深刻领会得到。 我向沉思中的老黄比画了一个手势,示意我想借海事卫星电话用用,老黄把放在他枕边的电话递给我,我拿着电话轻轻走出帐篷,我不想惊醒沉睡中的弟兄们,他们在这片荒凉而偏僻的草原上承受着身体与精神方面的双重压抑,祝他们做个美梦吧! 我拿着海事卫星电话走出帐篷,帐篷外侧的餐桌下面横躺竖卧着好几个酣睡中的弟兄,我轻手轻脚地走到远离帐篷的补给车后面,前方就是崔巍的霍尔特山,抬头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斗,哪一颗闪亮的星星是我的幸运星呢? 我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拨通了青格勒图的电话。 “喂?青格大哥,我是白云飞,对!是我。”我比较大声地说话,因为野外风大,海事卫星电话在这个没有信号的地域可以打通,但是声音比较弱,只有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听得清,反正我已经远离了帐篷,我几乎没有忌讳地与青格勒图谈论起今天自己在陵墓内部的所见所闻和一些基本的判断。 看着我远去的背影,老黄的脸上露出了不动声色的奸笑,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帐篷,悄无声息地跟在我的身后,他对我一无所获的探墓说辞始终感到一丝怀疑,在他的内心深处,按照他的想法来说,不要说像我这样精通鲜卑墓葬文化的专家了,就是他这样一位炒菜出身的人也看出了这座陵墓有点儿不同寻常的味道,我的一无所获式的回答反倒激起了老黄的怀疑,这可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我基本上可以断定,假如真的存在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的话,那么我今天探查的墓室肯定与王陵有关,甚至可以说这座陵墓就是鲜卑王的外围陵墓。”我在海事电话里向青格勒图报告我的最新收获,“有三条证据可以佐证我的判断:一是这座陵墓的特殊地理位置,大哥你也很清楚,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年咱们曾经探墓的地方,我对这里很熟悉,这里也正是那张遗存地图与土耳其国立大学图书馆资料相吻合的地点,而且卓云也曾经对我说过,日本静冈一位与她私交甚好的长者也曾说过这个陵墓的位置,基本上与我现在去过的这座陵墓的位置高度一致。 “第二点是这座陵墓的形制和规模都足以证明其不是一般的巨贾富绅的家墓,从墓室的规模以及结构上讲,这座陵墓是典型的王室贵族甚或皇族的形制,虽然我没有找到类似于中原地区皇陵里面常见的‘黄肠题凑’,也没有找到直接证明陵墓主人身份的陪葬品,但是仅仅从墓室的工艺水平和用材的考究程度上来说,在蒙东地区的陵墓里,除了皇族陵墓以外,我还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还有哪个家族有这样的地位与财富。 “第三个有利的证据就是石椁外壁上面的精美浮雕,这些浮雕不但精美绝伦,而且画面内容值得深究。我在石椁左侧的一幅浮雕里面看到了鲜卑墓葬文化里面独有的特征物木棱铪!就算抛开陵墓主人的身份不谈,仅就这座陵墓的年代来说,我可以推断这座陵墓就是鲜卑时期的陵墓!我还发现这座陵墓有人为制造被盗假象的一些蛛丝马迹,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我需药 几天的时间来验证我的推测。” 我背靠着里面空无一人的补给车,一边仰头观赏着宽漫无际的带状银河和星云,一边向青格勒图报告着我的猜测与推理,我认为我的判断还是基本准确的,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恐怕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了:打开被尘土和封墓石掩盖着的石椁,我确信: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石具只不过是“棺”外围的“椁”,是包裹棺材的外部器物,真正的“棺”肯定还在“椁”的夹层里! 青格勒图很认真地听取了我的汇报,他略显激动地告诉我:“云飞,你带给我的是一个让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好消息!假如你的判断没有太大的失误的话,那么我觉得你现在面对的应该就是巴音诺敏王的陵寝了,据我所知,鲜卑王族的墓葬有假棺和重叠陪葬墓的仪轨,一来为了强化王族死后的威严与安全,需药 陪葬墓的护卫;二来也是防止盗墓贼的一种手段,在通常情况下,盗墓贼发掘到了一座陵墓以后就会席卷财宝而去,往往不会注意到陵墓的下方还有陵墓,这是北方游牧民族防范盗贼的两大手段之一。 另外一个手段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无墓冢,也就是成吉思汗曾经采用过的‘万马踏平’式的入葬形式,不留痕迹,让盗墓贼无从下手。你先不要打草惊蛇,慢慢验证自己的想法,宁可慢也不能草率!” 我不明白青格勒图为什么不能领会我半夜打电话的真实意图,“青格大哥,你怎么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呢?我现在已经可以初步判断这座陵墓就是鲜卑王家族墓之一,我觉得你有必要亲自来霍尔特山一次了,因为这里是老黄的地盘,我不能指挥他的手下,而且对于这个陵墓的秘密,我看暂时还是不要被太多的人知道好,我们应该在暗中进行发掘,这样万一找到了那枚印章可就万事大吉了,否则知道的人多了,难免会发生类似高木势力不请自来那样的意外 情况。”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知道我的话无形中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到了青格勒图刚刚结疤的伤口!因为在当年那次营地血战中,美丽的林晨就是被一颗流弹击中而在霍尔特山香消玉殒的,对于这个事实,青格勒图在狱中默默流泪了两年才得以接受与释怀,我实在是不应该往事重提,这不是让青格勒图触景生情吗?也难怪他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着不肯亲自踏上霍尔特山这片草原,因为在山南的远方,在一个绿草凄凄的高岗上,清纯靓丽的林晨就长眠在那里,她静静地躺在这片她曾经热恋的土地上,她的灵魂与天地同在! 青格勒图如我所料地保持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用他那富有特点的低沉嗓音告诉我:“云飞,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突pò 自己的心结,亲自去一次霍尔特山,不仅仅是为了鲜卑王陵墓,而是我的确应该到林晨的坟前献上一束鲜花,她离开我太久了。” 挂掉与青格勒图的电话,我直接拨通了卓云的手机,想到青格勒图与林晨的阴阳两隔,我就有一种与卓云马上通话的急迫感,电话里的彩铃悠扬而灵动,但是我的耐心几乎不能支持我听完整首曲子。 “喂?卓云!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的语气有点儿急躁,此刻的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对卓云的思念之情。 “怎么了?云飞,你的口气不大对呀?”听口气卓云刚刚从睡梦中被吵醒,“我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手机在响,我立刻就按了接听键呀?” “不说这个了,我想你了。”我知道是自己太急躁了,睡梦中的人反应是不会格外灵敏的,“我想尽快见到你。” 电话那端传来卓云小声的笑声,我知道她很受用我的这句话,“想我的话你就回来呀,我的卧室房门始终为你留着。不过好像你是有更重药 的事情要做才离开我的哦,是不是你的工作有了什么眉目啦?难不成你已经找到鲜卑王陵墓可以回家报喜啦?” 卓云的打趣让我感到自豪,我略带兴奋地告诉她:“还真让你给猜中了,我就是找到了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墓!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我早就说过我的专业能力不比我的床上功夫差呢,你还不信,呵呵,现在相信了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错吧?我睡得有点儿糊涂呢!”电话那端的卓云有点儿不太相信我的话,因为我刚刚来到霍尔特山不过才一天,要是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鲜卑王陵墓,那么当年我们大张旗鼓地搜山与探墓岂不是太弱智了吗? “你没听错!我是说我已经初步找到了鲜卑王家族墓,就在你曾经告诉过我的那个位置!”我微笑着大声传递着我的喜悦,“你原来不是说,假如我能够找到鲜卑王陵墓的确切位置的话,你就排除一切阻力来到霍尔特山与我并肩战斗的吗?” 卓云沉默了一下,“云飞,你确信你就这么轻易地找到了鲜卑王陵墓了吗?你会不会搞错了?比如说被什么假象迷惑住了什么的?”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模仿或假冒的,有些事情是需药 长时间的打磨和历练才会产生现在的结果,这就好比是我和你的爱情,有着相似经历的情侣有很多,但是能够完全复制你我之间情感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你说是不是啊?” 卓云出奇的冷静,她嘱咐并安慰了我几句以后说:“云飞,你这几天再仔细验证一下你的论断,假如你还是坚持这个判断的话,我一定会兑现自己的承诺,无论如何我也要再上霍尔特山,我要与你在一起,共同见证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的发掘!” 我与卓云卿卿我我了一会儿,夜色很深了,银色的月光洒满整个草原,在宁静的草原月夜下,蟋蟀在不倦地唱着欢歌,一如我此刻甜蜜而幸福的心情。 但是,在月夜的某个阴暗角落,一双阴翳而狡诈的目光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而我刚才所说的话已经完全被这双敏锐的耳朵听到,老黄在暗处露出了白森森的牙,无声地笑了。 当我回到帐篷的时候,老黄等一干人已经熟睡很久了,他们打着各具特色的鼾声来慰藉着疲惫一天的身体,我把电话轻轻放到老黄的枕边走了出来,我喜欢在朦胧的月夜下与弟兄们一起睡在餐桌下面,凉爽而通透。 在一番胡思乱想中我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在我的睡梦深处,柔美多情的卓云正面带笑容向我走来,我伸开双臂把她搂在了怀里…… 草丛里的蟋蟀突然停止了鸣叫,在后半夜的寂静时空里,一个黑影悄悄钻出帐篷,蹑手蹑脚地向远处走去,一直消失在霍尔特山远处的无尽黑暗中。 这个黑影正是老黄,他知道声波在黑夜里可以传递很远,因此他干脆徒步磕磕绊绊地行走了三公里远,在月夜里一直走到了霍尔特山的右侧,在这个地方除非你燃放一个“二踢脚”,否则再大声地喊话也不会惊扰到营地里熟睡的任何人。 老黄环顾左右,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哪怕是在蒙东集团的全员大会上,他也习惯在正式讲话之前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又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人。 “我是老黄!我有重药 的事情要想你汇报!”老黄开门见山,没有一丝赘述或矫情,因为他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事,他也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段,在此时此刻胡说八道,那简直就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对方的语言相当精练,但是足以充分表明他此刻的真实想法“说!” 老黄把他刚才偷听到的几段对话完完全全地复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断章取义,更没有知情不报,老黄这是竹筒倒豆子,清爽干脆而原原本本。 对方没有太多的问题,只是一再确认鲜卑王陵墓被找到这个消息的原话是不是由白云飞亲口说出来的。 老黄忙不迭地解释:“千真万确!这可不是我根据对话猜测出来的,这确实就是白云飞这小子的原话,我没有听错!” 在得到对方的言语嘉奖以后,老黄满易地挂断了电话,青格勒图提供的这部海事卫星电话还真给力! 老黄摸索着返回营地里的帐篷躺下,大家还都在熟睡,没人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已经再立新功。 老黄打着他的如意算盘:无论是青格勒图、白云飞、卓云还是第三监狱那面的矮胖男人及其身后的黑势力,这些人都不会是自己的真正朋友,不但不是朋友,这些人都有可能是自己身边的一枚高当量炸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被什么事由引爆。老黄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并不存在一个跟线或者是站队的问题,因为无论他倾向哪一方,不但要受到另外一方的敌视与攻击,即便是自己投靠的一方也有可能因为某种交易而把自己牺牲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的朋友,只有不变的利益与利益交换。 老黄的想法很简单,双方都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靠山,而且都是自己潜在的敌人,那么与其让白云飞把秘密透露给青格勒图一方来独占利益,还不如自己同时把这个秘密透露给矮胖男人一方,这样他们双方都知道了在霍尔特山南麓已经发现了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墓疑似位置,那么这两方势力肯定会循声而动纷至沓来,等到他们双方为了那枚小小的印章而大打出手的时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自己就可以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坐享渔人之利了。 从营地帐篷的左侧放眼远眺,蒙东草原的东部天际线,一抹淡红色的光晕已然渐亮起来,霍尔特山即将迎来崭新的一天。 第十四章 诡异的夹层墓室 “起来!都他妈的给老子起来!这都啥时候了,早就该开始发掘墓室了!” 我和一帮弟兄们被一阵推搡和粗声大气的叫嚷吵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我惊奇地发现今天的太阳竟然是从西边升起来的:这个一向好吃懒做的肥胖老黄居然穿戴整齐了等着开工? “黄经理,这么早就起来了啊?我昨天晚上睡得迟,其实都没睡着几个小时,咱们也用不着这么早就开始探墓吧?”我迷迷糊糊地和其他抱怨的弟兄们一样慵懒地爬起来,准备先去洗把脸,“早饭都没做熟就出发吗?” 老黄穿着一件夹克衫,蒙东夏天的清晨还是有点儿凉意的,“云飞,我和你的心态不一样啊,我着急啊!你想想看,我是蒙东集团的总裁,查干浩特镇上有多少事情需药 我能够及时回去处理啊,但是我还是咱们这次探墓工作的负责人,这片草原也离不开我,所以我的压力很大,你说你昨天晚上没睡几个小时,我压根就没睡着,充满急迫感哪!我的想法是:抓紧一切事件先把探墓工作完成,等找到鲜卑王陵墓以后,爱谁来发掘就谁来发掘,反正我对盗墓也没啥兴趣了,我得赶快回去把集团内部的事情处理好,人间正道是沧桑啊,传统业务的正常运作才是填满大家腰包的根本出路.看着你们睡懒觉我真着急啊,咱们为啥不赶快完成探墓工作回家去睡懒觉呢?家里的条件多好啊,宽软的席梦思、空调热水还有女人,都把事件耗在这个鬼地方有啥意思?” 我蹲在水池边洗脸,我很奇怪老黄为什么一改常态在大清早的发表长篇大论,你们的探墓工作和我有啥利害关系?听老黄这番话,好像是我的到来耽误了他们的盗墓进程一样,其实我也不过是昨天才来的嘛,你们进度慢和我有什么关系?将近两个月都过去了,也没看见你老黄着急啊,怎么我这个技术指导刚一来你老黄就显得迫不及待了?早干吗去了?! “黄经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我看再着急也不能差在这一时三刻。”我发现老黄对我说的话有点儿不满,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其实这有什么呀?胖就胖呗,没啥可忌讳的,只要胖得健康,哪怕体重有五吨呢也没什么不可以,这是一个开放的多元化的社会,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云飞,你咋就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呢?”老黄一脸的焦虑,“我个人是无所谓的,但是你也看到了,这一帮弟兄们可是都在这里拖了两个月了,这些人有的结婚不久还没度过蜜月,有的现在还没谈女朋友,我替他们着急啊!早点发掘墓室早点回去,这多好啊!我今天凌晨醒了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在分析。我觉得鲜卑王的陵墓可能就在昨天发现的这座陵墓的附近,绝对跑不出去,因为这个墓葬都是讲究风水的,而一座山上是不可能同时存在多处最佳风水宝地啊,那么既然别的地方咱们都找遍了,没有墓葬的痕迹,我就认定现在咱们眼前的这座陵墓附近肯定就有另外的陵墓,也就是真正的鲜卑王陵墓。” 老黄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我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不对,也说不上来哪句话不对,总是从直觉里觉得老黄不应该有对陵墓位置作出判断的能力与魄力,现在他这么肯定地确认鲜卑王陵墓的位置就在昨天发现的陵墓附近,这让我有一点儿摸不着头脑,难道我的专业知识也同现在的美元汇率一样,贬值了? 我们一队人马慢吞吞地向昨天的战场走过去,大家边走边吃上几块干瘪的面包,这不是有点急行军的味道吗?早饭都在路上吃了,有这么着急吗?难道老黄有什么新的发现需药 急于验证?唉!算了,管他那么多,跟着老黄走就是了,反正我也要借用他的人马和实力来验证我的一些判断和推理,堵不如疏,还是顺其自然吧! 老黄没有下达新的探墓指示,他要求大家集中全力扩大洞口面积,争取能方便更多的人爬进墓室,因为现有的洞口的确有点儿狭窄,像老黄这样的胖人爬进爬出真的有点儿费劲。 小伙子们七手八脚地在总裁面前卖弄力气,我很佩服他们充沛的体力,在这种恶劣环境和糟糕的伙食供应下,这些家伙怎么还能保持如此旺盛的精力呢?看来我真的是步入中年了,四十岁出头的男人,本以为还有一番大作为,没想到单从体质上讲就已经是江河日下了,这一点让我有些心灰意懒。 扩大了一个多小时的通道,我和老黄率先再度爬进了墓室,我们身后紧跟着爬进来十几位弟兄,不过别看人多,由于墓室本身是两进格局,所以并不觉得拥挤,反倒有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 老黄开始组织大家发掘地表的浮土,装进一条条的塑料编织袋,然后由小伙子们手手传递,直接送到洞口以外。 我的直觉再度告诉我,老黄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否则他是不会这么目的鲜明地针对墓室表土进行发掘和清理工作的,但是我也很清楚,此刻任何的劝阻都没有说服力,既然你老黄愿意领着手下清理,那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反正青格勒图和卓云也都知道现在我们在做什么,即便是有什么陪葬品甚或印章被找到了,那么也自然有人来索取,我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在嘈杂繁忙的盗墓现场以静制动也不失为一招妙棋。 大概清理了两三个小时,靠近石椁附近的表土被挖到墓室的本来底部,我们已经可以凭借手电筒的光线看到墓室的条石底部,大家都有些疲倦和饥饿,老黄很变态地命令两个兄弟回去做饭,然后把饭菜带到墓室外面等我们。有这个必要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过老黄这样的督促还是有效果的,在接下来整整三天的时间里,我们一行人简直可以说是吃住都在墓室里,要不是墓室地面浮土已经基本清理完毕,我猜想我们爬出墓室的时候都得戴上眼罩,就好像是秘鲁矿难滞留地下的矿工兄弟出矿洞的时候做的那样。 “云飞,你别总站在墓室的角落里看我的热闹啊,你快过来帮我掌掌眼,你说说咱们下一步该咋办啊?”老黄眼见墓室里面的表层浮土被清理干净了,整座墓室顿时高阔了很多,地表的浮土有一米半厚,现在我们坐在的墓室挑高足有四米,整座墓室恢弘的建筑气势完全显露出来了! 我环顾着墓室,挑高四米多,石椁的外围高度也有两米五左右,这么厚重的石椁还放置在半米多厚的安天石上面,我不得不惊叹古代工匠的智慧与力量! “云飞你看啥呢?咋不说话?”老黄期待着我能够提供一点有利于进一步探墓的智力支持,因为现在整座墓室里面除了宽大的石椁之外一无所有,地表的浮土里面几乎没有什么成型的器物,眼前厚重的石椁成为大家目光关注的焦点。 “我也不好说什么,因为我还不能断定这座陵墓与鲜卑王陵墓到底有什么关系或关联。”我走进石椁,用手摸着外侧精美的浮雕,而石椁用它那沁凉与潮湿来与我进行跨越历史时空的对话和交流。 “这样吧,黄经理,我看你还是让你的人先出去吧,我想和你单独聊聊。”我看着石椁若有所思。老黄此刻心领神会,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个撤出的手势,大家乐不得地一个接一个顺次爬出了阴森的墓室,由墓室中的活鬼变成了阳光下的新人。 “云飞,你说吧,有什么话你尽管和我老黄直接讲,现在整个墓室里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了,咱们都是爽快人,明人不说暗话,你有啥话就直接和我说得了,可千万别绕弯子,那不但耽误事,也伤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老黄确实是个聪明人,不愧为久经考验的老狐狸。 “黄经理,既然你把话都说在前面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我摸出一支香烟点燃,“我现在还真的不知道这座陵墓是否就是鲜卑王陵,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个墓室里面住着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我看他不是祭祀官就是王族的近臣,否则不会有这么规模宏大的全石结构墓室。” “你拣重药 的说,把烟也给我一支。”老黄接过我丢过去的香烟吸着,他的眼神在光束的映衬下有点儿迷离,似乎他的灵魂正在与墓室主人进行交流,假如老黄也有灵魂的话。 “我发现这座墓室里面有一个秘密,那就是这个石椁本身有点儿蹊跷。”我用手拍着石椁的浮雕,“黄经理你过来看,石椁本身的高度有两米半左右,但是我发现石椁内部的底板到上沿边帮的高度还不到一米八,也就是说,这座石椁很有可能存在一个接近一米左右的夹层!” “夹层?”老黄的眼睛亮了!“会不会是鲜卑王珍宝?” 我轻轻摇摇头,这个动作不是在否定老黄的猜测,而是在叹息一种人性的贪婪,“我还不能肯定是否真的存在夹层,我只是进行一个大胆的猜测,况且就算是有夹层,也未必就一定存在什么珍宝,没准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呢!” “那不可能!”老黄此刻很自信,“我都仔细地观察好几遍了,没有发现什么被盗的痕迹,除了那个斜洞以外。”我和老黄四目相对,我们的心里想着同样一个计划:打开石椁的夹层! 查干浩特镇的跋达邑德大街是当地有名的美食街,尤其是品种多样的小吃早点更是让人垂涎三尺、流连忘返,在晨辉的照射下,一条宽阔平坦的黑色柏油马路笔直地穿过不甚高拔的居民楼,楼下的一排排门面房里面就经营着品种各异的小吃店,在高大茂盛的杨树绿荫下,蒸腾的烟气与朝晖呼应,整条街上弥漫着诱人的清香与甜腻. 卓云坐在一家早餐店外的椅子上喝奶茶,氤氲香气与膻甜纯奶让这位淡粉连衣裙美女有些陶醉。 一辆帕萨特轿车呼啸着闯进了卓云的视线,紧急刹车声让人感到不是那么舒服,这辆疾驰的轿车与驾车人过马路的匆匆,与慵懒而温馨的晨景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卓云知道,青格勒图约她可不是单纯地吃早点,这个高大强壮的蒙古男人有着很重的心事。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青格勒图大咧咧地坐在卓云对面的椅子上,“昨天晚上休息得太晚了,手机闹铃没听见!” 卓云耸耸肩,表示她无所谓,是的,现在的卓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风风火火闯荡蒙东的混血女子了,她现在有着自己的双重目标与节奏,她在按照自己的方式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要得到的生活。 “你咋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啊?干啥要在外面吃早点?”青格勒图点了一份烧卖外加一大碗的羊杂汤。 “清晨的阳光多美好呀,照在身上很舒服的。”卓云抿了一口奶茶,“除了你的帕萨特以外也没见有什么机动车经过,这样的环境既清爽又惬意,不好吗?” “我对环境其实也无所谓的,只要你自己喜欢就行了。”青格勒图开门见山,“我大清早地约你出来是有事情要和你谈,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嗯,那你说吧,我听着呢!”卓云示意服务员再拿几张餐巾纸,“我就知道你没这种雅兴会在一大清早就请我喝奶茶,你是一个贪睡的懒男人。” 青格勒图没有在意卓云的调笑,“昨天晚上云飞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日前发现的墓室就是鲜卑王陵墓的外围墓室,真正的巴音诺敏陵墓很有可能就在那座陵墓的附近。我现在约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进行。 “我有一个想法,我觉得咱们现在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也就是咱们曾经多年为之努力的陵墓也许就在眼前了,我还是想亲自到霍尔特山去一趟,一来是顺路看看林晨,自从她下葬在霍尔特山以后,我就没有怎么去看过,我想去她的坟前坐坐;还有就是我计划参与到探墓行动中,虽然老黄现在是蒙东集团的总裁,但是他毕竟曾经是我的下属,对我还是有点儿敬畏的,我说的话他现在还能听得进去,而且我和他有承诺在先,他果如发现真正的鲜卑王陵墓,尤其是发现印章出土的话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会用我的股份来换取那枚印章。 “现在情况有变了,既然老黄和云飞他们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鲜卑王陵墓的位置,那么我也没有必要再等在这里了,我还是亲自到现场去,万一有什么新发现就可以立刻采取行动了。老黄是个很狡猾的人,我还是对他不太放心得下,他一贯两面三刀,我不得不对他有所提防,我觉得还是自己在现场比较保险一点儿,更何况老黄的背后还另有高手呢,千万不能大意。” 青格勒图说完一番话以后猛喝了几口羊杂汤,味道可真是鲜美,但是他发现卓云端坐在他的对面,微笑着看着他狼吞虎咽,“卓云,你咋不说话呢?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你有什么见解?” “我在听呀,我一直在听,而且是很认真地在听。”卓云放下白色的奶茶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呀,那么你就去做吧,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约我出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听你说你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吗?” 青格勒图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请你来倾听的,我的意思是想听听你对当前这种情况有什么判断。我相信云飞这小子一定也把发现陵墓位置的消息告诉你了吧?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卓云微微一笑,“没错,云飞是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我也为他、为你们感到高兴,但是话说回来,我这次返回蒙东地区可不是来参与盗墓的,我只是不放心云飞而已。再有就是你也知道,我还有一些自己的私事没有处理好呢,我原来放在这里的一点东西现在不见了,我的精力主要放在追索我的原物上面,我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再参与到你们这些男人的争斗中去,我现在能做的就只能是站在旁边默默祝福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够拿到期盼已久的那枚印章。”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能够再次得到你的帮助 呢!”青格勒图没有刻意去掩饰流露出来的失望神情,面对卓云,青格勒图还是可以放松心态地自然流露心底的情感,“实不相瞒,我知道你在蒙东地区还是很有实力的,我本来是想借助你的背景来打探一些消息的,既然你没有兴趣趟这滩浑水,那我也就不再强人所难了。” 卓云看着青格勒图,“青格,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你还需药 我这个小女人的帮助 么?再说就那个老黄,他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你有什么可忌惮的?他背后的势力也没那么可怕吧?假如他们是可以行走在阳光之下的人,那么这些人早就亲自登上霍尔特山了,就不会还需药 老黄这个傀儡在草原上丢人现眼了。对于这样一股见不得人而又有很多禁忌的势力集团,你青格有什么好怕的,你现在可是一无所有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吧?依我看,躲在老黄背后的人可不仅仅是穿着鞋那么简单,他很有可能穿着皮鞋呢,你说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卓云的一番话似乎点醒了青格勒图,他有点儿脸红,自己一个大男人疑神疑鬼、患得患失实在是有点儿多虑了,卓云说得对,假如老黄背后的人是可以公开出来争夺印章的,那么这个人早就跳出来了,还不是有所忌讳?既然你有忌讳,那么不好意思,你的忌讳就是我的机会,你不敢跳出来,我青格勒图可没什么顾虑的。 “那这样吧,卓云,我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够帮我。”青格勒图大口吃下了一个烧卖,“我去霍尔特山与云飞会合,我希望你在查干浩特镇处理私事的时候也帮我们关注一下警方的动静,我怀疑老黄背后的势力与警方有关联,假如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及时通知我,我会保持通信的畅通。”“这个没问题,我心里有数。”卓云靠在椅背上看着青格勒图大快朵颐,“你多照顾一点云飞吧,我觉得他还是有点儿太大意了。” 青格勒图没有说话,他觉得今天早上的羊杂汤味道特别浓厚,而且羊杂也放得比平时多,难不成这家小店的老板也喜欢看美女?烧碗羊杂汤都要看外貌走量了,他妈的! 就在青格勒图与卓云共进早餐的时候,远在蒙东第三监狱的矮胖单眼皮男人也在与他的上家合作伙伴进行着沟通。 “老黄说他们已经找到了鲜卑王陵墓的确切位置,这个判断可不是他自己作出的,而是一个叫做白云飞的鲜卑文化研究专家实地考察得出的结论,老黄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和完整性,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和你通个气。”矮胖男人在电话里征询着对方的意见,“你看看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哪?按照老黄的说法,那个白云飞在电话里催促青格勒图抓紧时间前往霍尔特山陵墓发现地,假如让他们先得手了,那以后的事情处理起来就麻烦多了,要不要先找个机会把青格勒图给做了?” “你他妈的是不是猪脑?做!做!做!就他妈知道杀人!我先把你给做喽!”电话那端传来低沉而厚重的声音,“你当人命是用咸盐换回来的啊,你说做谁就做谁?杀人不用偿命啊?‘命案必破’的规矩你不知道啊?做掉一个人很容易,但是把人做掉之后的事情处理起来有多麻烦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添乱就是成绩!咱们现在要做的是保持注意力的专注,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儿分心!你我都是场面上的人,出了事情谁他妈的也逃不了干系,身败名裂是小事,等到注射死刑的时候就由不得你晕针了!” “那你说咱们下一步该咋办呢?”矮胖男人没有多少主见,他只是个充满贪欲的享乐主义者,“要不咱们就让下面的人报个警?就说有人发现在霍尔特山附近有一帮人在盗墓,这样你那里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派出警力去抓捕他们了,等到把这些先期探墓的人都抓起来,那么后期发掘陵墓的美差就是你我的了!哈哈哈哈!” “你就笑吧,有你哭的时候!”对方很冷静,并没有被矮胖男人描述的辉煌前景渲染情绪,“抓人很简单,但是抓人以后,陵墓就要被封锁了,很快考古队的人就会渔翁得利,你很清楚考古队的套路,他们总是坐在办公室里等待警方的通知。咱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静静地等待,等到老黄通知咱们,说他们已经打开了鲜卑王陵墓的那一刻,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再采取行动也完全来得及,打草惊蛇是做大事的大忌,办事要有足够的耐心,你明白不?” 矮胖单眼皮男人听着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显得更加迷茫,这家伙是怎么了,他不是一直觊觎那座鲜卑王陵墓的吗?现在已经有了眉目了,他怎么反而不着急了呢?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第十五章 陵墓的幕后 从霍尔特山南麓的营地向下望过去,青格勒图驾驶的黑色帕萨特就像是一只在快速奔跑着的蜣螂,唯一的不同就是青格勒图的座驾在疾驰的身后升腾着滚滚烟尘! 老黄和我走上前去与青格勒图握手,一众弟兄虽然基本上都是新人,没有接受过青格勒图的领导,但是他们也多多少少耳闻过蒙古男人的传奇往事,于是很友好地向青格勒图点头致意. 简短的寒暄过后,青格勒图快人快语:“我在查干浩特镇也没什么事情做,想了想还是干脆跑到霍尔特山祭拜一下林晨吧,我这就是刚从林晨的坟地那面过来,坟上面的草都长得挺高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里面埋葬的是什么人。” 我和老黄都没有言语,我们都很清楚青格勒图此刻故作轻松的话语里面掩藏了太多的悲伤与情愫,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典型蒙古男人。“你们俩咋不说话?都哑巴了?”青格勒图看着沉默的老黄和我,他把香烟掏出来一人一支发掉,“说说你们最近探墓有啥收获没有?老黄,你这家伙已经来了快两个月了吧,咋还没有眉目呢?” 老黄是个机灵人,他已经偷听到了我与青格勒图的电话内容,所以他很乐于做个顺水人情,“大哥,我本来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你就来了。我和云飞最近几天到新发现的墓室里面去仔细探查了,我们都觉得这个墓室很可能就是与鲜卑王陵墓最相关的一处墓葬了,我们已经初步把墓室里面的浮土都清理出来了,但是除了一座石椁以外啥也没找着。” “没找着就对了,要是那么容易就找着了,那还是鲜卑王陵墓啊?”青格勒图笑着打趣老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隐藏在他心底的悲伤,“你当挖掘巴音诺敏陵墓与用河水灌短尾大眼贼一样啊,一灌一个准?你们要是说轻易就挖到鲜卑王陵墓了,那我还不来了呢,肯定是假的嘛!哈哈!” 我和老黄还是没有笑,我表达着自己的内心困惑:“大哥,我和黄经理这几天就泡在墓室里面,但是真的除了一具宽厚的石椁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我认为石椁有夹层,现在我和黄经理都没有找到打开石椁的方法,石料太厚了,是青色铁赭石材料,根本没办法用钢钎撬开,所以我们暂时没有轻举妄动。我不太同意黄经理提出的找点炸药把石椁炸开的提议,一来石椁本身就是很珍贵的历史遗存,毁掉了太可惜了;二来我们不知道石椁夹层里面有没有陪葬品,更不知道如果有陪葬品的话会是什么东西,用炸药炸开石椁的办法对可能发现的陪葬品来说也是毁灭性的。” 老黄连忙解释:“我也不想把陪葬品炸掉啊,但是那具石椁太厚了,根本撬不开,而一些大型工具还带不到墓室里面去,这靠人工的小钢钎得撬到什么猴年马月去?我觉得古代的陪葬品一般都是金银珠宝什么的,即使炸坏了也不要紧的,拿到铁匠铺子里一熔化,金子照样是金子!” 青格勒图没有谴责老黄的无知与贪婪,他把烟头碾碎在脚下,“啥也别说了,先到墓室里面看看吧!” 墓室还是那个幽暗的墓室,并没有因为来访者的不同而有所变化。 青格勒图抚摸着石椁的浮雕赞叹:“操!真他妈的精美啊!多少年没看到过这么漂亮的东西了,连个外围的石椁都这么精美,我觉得这里面要是有棺材的话,那一定是美妙绝伦!” 老黄借助光束凑近前来,倒打的光线把老黄的面目映射得十分狰狞,“大哥,里面有啥东西这还不知道呢,怎么都打不开!” 青格勒图围绕着石椁的四围慢慢查看,“这是蛮干的活儿吗?肯定有什么窍门或者是机关在某个地方,你还真以为这石椁也像棺木一样可以用劈钉钉住的啊?” 青格勒图的话给了我一些启发,我记得石棺一般是依靠凸凹的榫肩来保证严丝合缝以及锁死的,假如可以找到石榫就有可能找到打开石椁夹层的密钥。 老黄也受到了启发,他直接用手在石椁的外壁上摸索起来。 在老黄和几个弟兄在黑暗中摸索的空当,青格勒图把我拉到墓室的一个角落里吸烟休息,他用手臂碰碰我的后背,示意我靠近他,他有话要说。 “你真的判定这座墓室就是鲜卑王陵墓吗?”青格勒图的声音不大,他不想引起围观,“你的把握有多大?” 我未加过多的思索,“我有九成的把握这座墓室的附近存在,或者说这座墓室本身就是鲜卑王陵墓!因为无论根据什么资料的显示或者是多方面的证据都表明,鲜卑王陵墓就在霍尔特山的这片草坡上,而这附近已经确定了没有其他任何的墓葬,更何况你也看到了,这座墓室的形制和规模都是王族墓室的特征,因此我可以说有九成的把握这里应该就是咱们找了多年的鲜卑王陵墓。不过现在有些疑问还没有得到验证或解答,所以我也不好把话说死,但是我觉得咱们当务之急就是打开石椁的夹层,我觉得在夹层里面很有可能存在一些陪葬品,通过对这些陪葬品的考证,我就有信心对这座墓室主人的身份作出一个比较准确的判断。” “判断墓室主人的身份不是你我应该关心的核心问题,咱们此行的目的是寻找那枚印章,只要找到了印章,咱们就斩断了那些幕后黑手的利益链,他们想借助印章隐权力来谋取不法利益的图谋就不会得逞,而我们就等于是扼住了对手的咽喉。”青格勒图低声而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不过有一点你要格外注意,那就是老黄是条不会叫的狗,你要当心一点,不要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咬到了要害!而且他身后还有大鱼,我现在初步怀疑老黄背后的神秘人物就是张阳!你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张阳?”我的脑袋“轰”的一下被震撼了,我低声向青格勒图求证,“你没说错吧?他现在可是蒙东地区安保部门的头头,他当年就是凭借打击走私和摧毁黑恶势力起家的,他怎么可能本身就是黑势力的头目呢?你会不会猜错了对象?” 青格勒图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我轻声,“这个复杂的社会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我怀疑他很久了,但是这种怀疑只是出于一种本能或直觉,我还没有找到可以佐证我的猜测的现实证据,但是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从各个方面得到的信息也正在逐渐把矛头指向张阳,因此我提前给你打个招呼,你要做个有心人,不要被眼前的假象迷惑住了,也许老黄也未必知道张阳的底细。” “大哥!你快过来看看!”在石椁的后面,老黄发出了惊叫!我吓得一激灵,我意识到破解鲜卑王陵墓神秘传说的日子来到了。青格勒图和我快步走过去,老黄高举着手电筒照着石椁前板右下角的一小块凸出的石条,“大哥,你过来仔细看看,这石条会不会就是咱们要找的石榫?” 青格勒图仔细查看那根凸出的石条,但是从位置上来看应该不会是石榫,因为石椁里面的浅底交合处并不在外侧的底部而应该在整个石椁外围的中下部。 青格勒图用力摇晃和拔插石条,但是石条纹丝不动,这根本不是什么机关!更不是打开石椁的钥匙! 大家都有点儿失望和疲惫,看来今天中午的力气 又白费了,几个调皮的员工吵嚷着饿了要吃饭,青格勒图突然有所顿悟般地越俎代庖挥手打发员工们先回去做饭,老黄没有异议,墓室里面的员工很快就全部离开了,只剩下了拿着手电筒的我们这三个“意志坚强”的男人,我们可以为了胸中的理想与期盼放气 午饭。 青格勒图再一次走进石椁,他抚摸着那幅精美的浮雕,“云飞、老黄,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幅浮雕的位置就在石椁的中下部,而在一般情况下,浮雕应该比较靠近天板才对啊,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原来咱们看到过的古墓石棺上面的浮雕可都是比较靠近天板位置的啊!” 青格勒图的话犹如暗夜里的一盏明灯,顿时点亮了我们混沌的思维! 我们三个人再次仔细地打量着这幅精美的浮雕作品:一辆六马牵引的大轱辘华盖车,手握木棱铪的束发男子端坐车中,这是一幅明显的墓主人出游图。 “你们看看这里,有六匹马。”青格勒图指着浮雕,“鲜卑王室的历史和习俗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我知道在中原地区,只有天子出行才有资格乘坐六马驾辕的华盖车。” 我回忆起来鲜卑民族并没有六马驾辕的天子出行仪轨,不过巴音诺敏是征战疆场的王者,他率领的铁骑足迹踏遍南北,也许对于这位比较开明的君主来说,中原地区的先进文化尤其是可以彰显王者风范的礼仪文化也是他追求的目标之一吧,他很有可能在造墓的时候刻意要求工匠师傅们参照中原帝王出行和礼仪标准来建造自己的陵墓,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于这位崇尚一切先进事物的鲜卑王来说,陵墓石椁的浮雕呈现出多民族文化的特征不正说明了巴音诺敏帝国王朝本身疆域的广大与他作为一代明主的虚怀若谷吗?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青格勒图和老黄,他们凝视着六骏出行图良久,默不做声,过了好一会儿,青格勒图才幽幽地低声宣布:“打开石椁夹层的秘密和钥匙就在这幅出游图里,我已经猜到了这个密钥在哪里了!” 卓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的心里涌动着一股不安的悸动,她越发感到了一种来自往昔同事加朋友的人所带来的不安全感。 晚饭过后没多久,卓云收到了白云飞通过海事卫星电话传递过来的消息:青格勒图怀疑张阳就是躲在蒙东集团幕后的黑手! 对于青格勒图的这一推断,卓云现在已经不再感到吃惊或诧异了,因为此时此刻卓云内心怀疑的矛头也逐渐指向了张阳这位潜伏高手。 其实卓云对张阳的怀疑始于今年年初,因为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卓云通过其在蒙东地区的关系查询了一下她的秘密账户,结果让卓云大吃一惊:她的账户里面空无一文,已经完全被提空转移了!在今年亲身来到蒙东地区以后,卓云更加怀疑张阳的背景,因为自己当时遗留在蒙东地区的保险箱的具体地点和解锁密码除了卓云本人以外只有张阳自己知道,而当她自己找到那个存放大量现金和细软的保险箱的时候,里面也同样是空荡荡一无所有! 简直是天衣无缝! 卓云通过非常规方式获得的几乎全部财富都不翼而飞了! 痛定思痛! 卓云已经不再去考虑是什么人把自己的财富转移走了,因为目标还是很明确的,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大费周折,当务之急就是怎么样才能够把自己苦心经营的那么大的一笔钱重新拿回来。直接找张阳谈判肯定是下策,因为他是不会承认这一切的,况且自己是一个通缉犯,只是得到了警方高层的口头赦免,自己还没有胆量敢于冒着再次被抓捕的风险直接面对张阳。那应该怎么办才有效果呢?卓云拒绝了与白云飞同上霍尔特山的请求,虽然自己还是很爱云飞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张阳躲在蒙东集团的背后,利用老黄等人作为攫取利益的代理人,他自己始终处于暗处,假如自己也和云飞一起跳到明处,那么自己就很有可能再度成为张阳的移动靶子,再度成为张阳攫取巨额经济利益与乌纱帽的祭祀品。 卓云意识到,只有自己也始终处于暗处,通过白云飞甚或是青格勒图的外在活动来引诱张阳出手,也只有张阳亲自出马了,自己才有可能寻找到张阳参与犯罪的蛛丝马迹,也只有找到了张阳犯罪的确凿证据之后,自己才有机会与张阳进行一次平等的对话与谈判,只有筹码在手才有机会与张阳进行利益交换,也只有掌握了张阳犯罪的证据,自己的生命安全才可以得到真正的保障,一切都要等待张阳出山,假如自己进行的一系列基本判断没有太大的偏差或失误的话。 现在卓云所能够做的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就在卓云按照自己的基本判断进行推理与等待的时候,白云飞的电话到了,他通过转述青格勒图的猜测进一步验证了自己判断的正确性:张阳,这是一位真正的潜伏者! 有必要提前知会云飞一些事情,否则到时候临时出现一些类似当年林晨出现的情况就悔之晚矣,自己可不愿意像青格勒图失去林晨那样失去心爱的白云飞。 卓云决定在电话里透露一点有关自己和张阳利益纠葛的一些秘密。“云飞,你现在方便接听电话吗?”卓云的声音关切而柔和,她的心态已经和从前有了太大的改变。 “方便啊,没什么不方便的,现在我身边就没什么人。”我纳闷卓云怎么变得如此小心谨慎起来了,连给我打个电话也要先问问周边环境,这种风格与当年那个我行我素甚至有点一意孤行的美女风格大相径庭,我都有点儿觉得卓云此刻的行为与老黄平素的行为风格开始接近起来了。 “云飞,我现在有点儿事情想和你谈谈,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对待咱们之间的这次谈话好吗?”卓云期盼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亲切,像是征求问题答案的中学生。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我觉得你的情绪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你是不是想我了啊?”我也很想卓云,我希望能够在任何场合里都和她在一起,虽然我现在已经四十岁出头了,但是在情感的归依方面我还是比较希望有安全感,并不是只有女人才缺乏安全感,有的时候男人面对的各种不确定因素太多也会缺乏安全感,这种不确定性有的时候就是来自于自己喜爱的女人在感情方面有可能发生的转移与变化。 “嗯,我是想你了,不过除了想你以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你知道。” 卓云淡淡的口气,坦然而决绝,“张阳肯定有问题!青格勒图猜测的没错,我敢保证张阳不是一个好人!” 卓云此刻的电话来意着实让我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想起来说“张阳不是好人”了呢?我何曾觉得他是一个好人过?不要说在当初同在蒙东集团共事的时候我就对张阳很看不起,就算是后来我知道了张阳才是国安部门在蒙东地区真正的潜伏者以后,哪怕是在电视里看到张阳受奖镜头以后,我对张阳的厌恶之情也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变。你张阳是什么身份和我没太大的关系,你是警察还是罪犯也和我没关系,我主要是讨厌张阳的性格那种非常自命不凡而又高人一等的盛气凌人这是一种我很不喜欢的性格,尤其是他那副丑恶的嘴脸,这种不好的印象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就算张阳现在成为全国道德模范或者是什么其他的足以证明其具备良好品质的什么奖项,都不能够在我的脑海里把对张阳的本质上的厌恶之感减轻哪怕只是那么一分。 “卓云,你到底是怎么了?张阳是什么人难道我心里会不清楚吗?我什么时候认为他是一个好人过?”我安慰着卓云,“你可能是最近太闲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我觉得要是你能够忙起来就好了,起码不会再东猜西猜的了,要不这样吧,你还是到霍尔特山来吧,和我在一起可能会好一些,而且现在山里的景色可美了。” 卓云没有被我的或明或暗的诱惑吸引,她很严肃地和我说:“云飞,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和你说实话吧,当年就是张阳把我放走的,你用不着惊讶,你听我说。当年张阳不是已经诱捕到我了嘛,后来我想起来他和蒙东地区警界的一位高官比较熟悉,所以我就提到了那个高官的名字,张阳果然很敏感,他找了一个机会和我单独交谈了半个小时,就是在这半个小时里我把张阳的前途与利益与我的性命捆绑到了一起。” “具体的细节我也没工夫和你详细说,总之我让张阳意识到把我抓到对于他职位的提升无非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但是由于一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假如我被审讯甚至是被灭口,蒙东警界的那位高官以及张阳都会遇到让他们感到后悔的巨大麻烦,张阳也知道我的能量,他还是肯相信我说的话的。但是我也知道仅仅凭借几句空口无凭的威胁是不足以解救自己的,因此我当时把我存放私人财富的保险箱密码和地点都透露给张阳一个人,这个秘密当时连你都不知道,我本来想在留给你的那封信里提及这件事,但是考虑到你的现实风险,我一直把这件事隐瞒下来了。” 卓云对着话筒清清嗓子,尽量放慢语速,好让我能够听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这次我回到蒙东地区的目的还是很明确的,我再次北上,既可以与你在一起,还要通过一些手段把原本就属于我的财富拿回来,而现在这笔财富应该就在张阳的手里。我估计他不会傻到把那么一大笔钱直接划到自己的账户上,但是他又没有信得过的朋友来帮他保管这笔钱,因此我断定他会把钱投入到某一个经济实体里面去,通过参股经营来把黑钱洗白。我现在能够想到的最理想的经济实体就是蒙东集团了,无论从营业规模还是从熟悉程度上来讲,张阳都最有可能把那笔钱通过股东参股的方式放到蒙东集团业务里面,所以我最近一直在通过原有的关系网了解蒙东集团的整体动向和股东信息。我发现蒙东第三监狱有人参与其中而没有找到张阳的马脚,因此我怀疑张阳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与蒙东第三监狱的一些人建立了某种程度上的利益共同体。而据可靠的消息说,老黄与蒙东第三监狱的一个矮胖的男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和外出以及娱乐等。你也知道,作为警界官员,假如没有过硬的关系是不太可能与另外的人共同进出声色场所的,因此我怀疑张阳在利用蒙东第三监狱的关系间接控制着老黄乃至整个蒙东集团。” 卓云拿着电话在房间里缓步游走,她的内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波澜起伏,不过她还是努力保持一种淡定,保持一个女人习惯的平和而不是嚣张。 “因此我可以推断,张阳应该对你们现在所进行的盗墓活动掌握得一清二楚,他之所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我看他是很有可能在以静制动,他很有可能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他在等你们找到那枚狃兽印章以后才会采取行动来抓捕你们,这样他既可以通过正常渠道排除异己,又可以坐享其成拿到狃兽印章,进而不但可以完全控制蒙东集团,甚至还有机会参与更大的违法活动,凭借狃兽印章的隐权力,张阳可以与境内外更大的黑社会组织取得联系,不排除他们有进行合作的未来可能性。” 我有些惊愕,“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我该怎么办?”“你慌什么呀?”卓云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总之我的意见就是你和青格勒图要对身边的老黄提高警惕,千万不要轻视了老黄这个人的作用和力量,他有可能会玩一些‘四两拨千斤’的小把戏,你们要格外当心,尤其是需药 你们引起重视的就是狃兽印章的出土可能会意味着对你们更加不利的事情即将发生,所以假如你们有机会拿到狃兽印章以后要及时脱手,最好是马上把狃兽印章转移到一个值得你们信任的朋友的手里,而你们就可以专心致志地与张阳势力进行较量。云飞,我就一句话:我希望你平平安安回到我的身边!” 电话的另一端,我握着海事卫星电话良久没有出声,我现在刚刚意识到,我原本以为比较简单的局面竟然是如此复杂,我身边的人为什么看起来都那么老谋深算和物欲熏心呢?难道除了经济利益以外,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一个人长久追求的吗? 第十六章 错金昆仑玉狃兽印 世界推销大师汤姆霍普金斯曾经在国内一所大学进行演讲的时候提及“克服对要求成交的恐惧”这一话题,我觉得推销大师的此番演讲对于我更好地与青格勒图在观念上保持一致非常关键,我愿意把这段演讲的一小段话摘录下来与大家共勉:“导致业务员时间管理不善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对于要求客户成交的恐惧.营销工作具有一定的难度,再成功的推销员也会遭到客户的拒绝,推销就是从被拒绝开始的。问题在于成功的推销员把被拒绝视为正常,并养成了不在乎吃闭门羹的气度,不管遭到怎样不客气的拒绝,都能保持彬彬有礼,而且毫不气馁。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充满信心,如果因为顾客一口回绝,或说了拒绝的理由,你便不敢再做进一步的推销,那么你将永远一事无成。一个有作为的推销员,要从客户拒绝的借口中看穿其本意,并善于改变对方的观念,把他的冷漠抗拒变为对商品的关心,最终将你的产品推销出去。” 青格勒图对我提及这位推销与管理大师的讲话不是没有来由的,因为我刚刚把卓云在电话里叮嘱我的话转述给他听,结果我立刻招致青格勒图的引经据典,他的意思就是说,假如按照卓云那么谨小慎微的观点行事,那么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把这座墓室回填并永不再上霍尔特山,只有彻底回避鲜卑王陵墓与印章这个话题,才有可能避灾远祸,才不至于担心遭到什么人的暗中算计。 “云飞,你要是有什么顾虑的话你就先返回查干浩特镇,我有了好消息就会立刻通知你,你在山下等着我满载而归吧!”青格勒图明显是用话激我,他不愿意在关键时刻失去一个好兄弟的帮助。 “女人总归是女人,问题考虑得比较细,其实我觉得咱们一个大老爷们没必要太瞻前顾后,有些事情是需药 粗线条处理的,别像个娘们似的凡事都细线条勾勒,那活得多憋屈!再说咱们现在已经基本上找到了打开石椁的钥匙,你就愿意抛弃学术兴趣下山?那你当初辞职北上个什么劲!卓云的话也是好意,她怕咱们太过心急而忽视一些可能发生的潜在危险,但是你也看到了,咱们现在有什么风险呢?卓云说发掘印章会给咱们带来意外 麻烦,那么咱们是不是就因为卓云的一番话就啥也不干了呢?难不成一个推销员遭到了客户的拒绝就不再吃这碗饭啦?遇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怕事就别惹事,既然咱们已经把盗墓这样的事情惹下了,那就一口气干到底,没啥可害怕的!张阳咋啦?他有三头六臂?我咋没看出来呢?当年他还不是在我的手下被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地使唤?你也是个大男人,也不比张阳少一个睾丸,你怕他作甚?” 在特定时间或特定场合,语言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听了青格勒图的劝导,我也觉得自己现在从事的不仅仅是推销员的工作,而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都已经闻到巴音诺敏尸体的腐烂气味了,索性就把鲜卑王的陵墓彻底打开! 爱咋咋地! 青格勒图、老黄和我再次认真分析石椁上面的浮雕,我渐渐看出了一点儿门道! 束发男人手里紧握的木棱铪不仅仅是浮雕上去的,而且是镂空雕刻的,也就是说,这支木棱铪是可以从束发男人手里抽出来的! 这个发现让人激动! 青格勒图按照我的猜测上下拉动木棱铪,不一会儿的工夫,这根木棱铪果然就从浮雕主人的手里抽了出来! 这是一根三棱立面的铁质木棱铪,只是它的颜色非常接近石椁的颜色,所以我们当初都以为这支木棱铪也是石椁整体材料的一部分雕刻而成的,原来这就是一支三棱铁棍,早知道这样,当时还真不如拿着一块磁石进来呢,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白忙活好几天! 我们在石椁的外侧仔细寻找可以插入这根铁棍的空隙,反复搜索好几遍还是没有结果,老黄甚至开始怀疑三棱铁棍的真正用途,而青格勒图还是握着木棱铪围着石椁在转圈,就像是一头戴着眼罩围着石磨兜圈子的驴。 看着青格勒图在那里转圈,我和老黄退到墓室的角落里休息片刻,我们互相点烟,就如同互相熟识的好朋友那样,但是我的内心深处还是对老黄多了那么一分警惕,人不可貌相,当年张阳那副嘴脸,谁也想象不到他居然就是潜伏在蒙东集团的警界精英,他妈的!警界真没什么人了才派他来?但是话说回来,时过境迁,现在当我承认张阳的确是一位警界高官,功成名就,可以躺在现在的职务和荣誉上面享清福的时候,又有人说张阳其实不是一个好人,而是潜伏在警界里的盗墓分子!要我提防张阳及其代理人!我勒个去!这个世界太复杂! “我找到了!”石椁那面的青格勒图再次叫起来,就如同他发现浮雕秘密的时候那样,“插孔在石椁里面!”我和老黄也爬到了石椁里面,青格勒图用手电筒的强光照射着一个三棱形状的小孔,这个小孔位于石椁内部前挡板的正中位置,很不起眼的一个小三棱孔,乍看上去还以为是石条的一小块裂痕。 青格勒图把木棱铪插进去,我和老黄站在青格勒图的身后位置,我们三个在淡黄色光柱里期待着原来在电影里面曾经看过的旋转机关打开宝藏大门的经典场面! 没有冷箭、没有毒气、没有五步蛇,更没有翻板和尖刀,我们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明明看到木棱铪是可以旋转的,而且也似乎真的听到了“咔塔”一声解锁的脆响,但是我们的眼前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能有什么不对,也许是因为咱们都站在石椁内部的中间底板上而导致机关没有反应。”青格勒图自言自语,“石椁内部是夹层,那么咱们现在正站在夹层的上面盖板上,我看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打开夹层。都下去,咱们都下去!” 青格勒图招呼我们两个下去,他转身骑在前挡板上,双脚离开石椁内部底板,用力转动木棱铪!这次我们三个都清晰地听到了石榫解锁的“咔塔”声!清脆而坚定!但是,我们还是没有看到石椁内部夹层的底板石条有什么动静,骑在前挡板上面的青格勒图耐不住性子想要从前挡板上面跳下来,但是当他用力挣脱挡板想要跳下来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前挡板,整块石质前挡板与石椁的外壁失去了石榫的接铆而整片向石椁的正前方慢慢倒下去! 青格勒图灵活地纵身跳到了石椁内部底板石条上,整个前挡板“轰隆” 一声巨响砸在了清理干净的墓室地面上!片刻的死寂!没有声音、没有行动,存在的只有耳畔边久久不曾散去的回声!经过了短暂的惊呆之后,青格勒图、老黄和我马上聚拢到倒塌了的前挡板处,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内棺或遗骸,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比此刻的墓室还要黑暗的一个通道! 我们打开了通往鲜卑王陵墓地宫的暗道! 事不宜迟!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我们三个没有太多的交流与疑惑,马上决定沿着暗道进去看个究竟!这种痛快的决定不仅来自于好奇心、贪欲或者是什么学术兴趣,我看这与我们三个一致的性别有很大的关系:都是老爷们,怕啥! 暗道有台阶,一米宽,两米左右高,人在里面完全可以直立行走,看来是仿照生前宫殿的形制建造的,我们在光束的引领下斜向下走了大概二十多米,来到了一座庑殿顶翻檐的石门外侧。 这次我们都很谨慎,谁也没有急于推开石门,尽管石门上面没有明显的插销或石榫锁牢的痕迹,因为我们都很清楚,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沉睡了千年之久的神秘的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寝,而作为一个帝王陵墓,这座石门里面估计少不了一些常见的或罕见的机关暗器在等着敢于贸然闯入的盗墓贼,我们可不想为了身外之物而真的丢了性命,正如赵本山所说的:“人没了,钱没花了。” “云飞,你的专业知识这次派上用场了!”青格勒图用手电照着石门,他指着门扇上面的纹饰与文字对我说:“你来看看,这些字是不是传说中的鲜卑文字?你估计一下这座地下寝宫会不会就是巴音诺敏的最终安息地啊?” 我凑近了石门观看门扇上面的文字,说实话,我没有一个字是认识的,这不是我学艺不精,通过研究生阶段的学习和工作阶段的业余研究,我对鲜卑文字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对于一般的文字我应该也可以看出大概的含义,但是现在展现在我面前的这些石门文字确实没有一个是我能理解含义的。 我仔细揣摩臆度,我发现这些文字是围绕着一个形似太阳的图形排列的,我记得导师曾经向我讲解过鲜卑王朝崇尚日神的传说故事,只有鲜卑王室陵墓才有资格把本民族的图腾与守护神雕刻到自己的陵墓里面作为守护永世安宁的标志! 我确信:我们现在所在的石门就是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的正门! 青格勒图和老黄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甲鱼,他们熟稔社会规则和人际脉络的运作,但是从骨子里他们还都只是一个莽汉,在面对唾手可得的财富和追寻多年的印章时,他们两个人的意见都是趁热打铁,干脆进入石门里面看个究竟,按照青格勒图的说法“该死的娃娃球朝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还是来个痛快的!进去! 我有点儿犹豫,这倒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而是我觉得就这样随波逐流地贸然进入石门有点儿对不住卓云那一番苦口婆心,而且我对于鲜卑王巴音诺敏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敬重的,毕竟鲜卑王是一位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 “你就别总是临门一脚踢不出来了,要么进去,要么在外面等我们出来,有啥可犹豫的啊?”老黄看我在后面磨蹭有点儿不高兴,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石门背后堆满了金银财宝. “云飞,你是不是有啥想法?说说看,要是有禁忌需药 咱们在外面拜一拜的你就直接说,我虽然没有宗教信仰,但是我对于孔老夫子所说的‘敬鬼神而远之’的名言还是很赞同的,没有啥信不信的问题,放在第一位的还是个‘敬’字。”青格勒图毕竟在中央民族大学听过不少场次的学术讲座,他对于宗教有着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也没有什么禁忌,我也不是在担心什么,就是有一点儿小遗憾。” 我看着疑惑中的青格勒图和老黄,“你们可能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我这个人,我不是单纯为了金钱而上蹿下跳的人,我来到霍尔特山的目的一直就是满足自己的学术兴趣,我喜欢鲜卑文化和那段神秘的历史,这纯属个人的业余爱好,不过当自己知道有机会亲身参与到鲜卑文化的发掘工作的时候,我真的是非常高兴,我为此失眠过不止十次。 “但是现在我面对着近在咫尺的鲜卑王陵墓的主墓室,我觉得我大概有点儿遗憾,一来是我最爱的女人一向支持我的工作,她希望我能够找到自己心中的理想,也希望我能够进入鲜卑王陵墓实地看看,我遗憾的是今天她不在我的身边,不能同我一起进入主墓室参观这难得一见的历史遗珍;还有就是我是一个历史保护主义者,我希望我们对待历史,包括对待文物能够有一种敬畏之情,既能够欣赏历史之美,也不要破坏甚至是毁坏珍贵的历史文物和资料。我现在担心的是,假如咱们进入墓室以后,也许有一些不适宜接触氧气的文物就会受到不可挽回的损害,这个道理我想二位听说过国家禁止在短期内发掘秦始皇陵就能理解,在没有足够的保护措施和技术的情况下,维持原状也许就是一种保护和尊重。” “你这么里吧唆地说了半天,意思是不是说咱们就站在这个门口不进去了啊?”老黄更加不耐烦起来,他甚至有点儿躁狂症的表象,要不是碍于青格勒图的面子,我估计老黄很有可能在我的脸上打一记响亮的耳光! 青格勒图回头瞪了老黄一眼,吓得老黄把接下来要说的更难听的话咽了下去,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云飞,你别听老黄瞎叫唤,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你也要变通地考虑问题。你想想看,保护文物的目的是什么呢?还不是希望文物能够发挥出它承载历史信息的用途吗?假如一件承载了大量历史信息的文物,或者是可以验证某种神秘传说的文物,更有甚者是一件可能对当代社会产生某种现实影响力的文物,你觉得就让这件文物自生自灭有价值呢?还是把它寻找出来让更多的人有机会欣赏和研究它有价值呢? “我也不否认有些人盗墓就是为了个人获利的,但是他这种自私行为也有着客观的价值和意义。正是这些民间的盗墓人把形形色色、不同历史时期的文物挖掘出来并流通到市面上,才有更多的机会让你们这些真正懂文物历史价值的人发现它们,否则仅仅凭借考古工作者的努力,那么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大多数的文物都将沉睡在地下而没有机会重见天日了。云飞,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有着特别的价值,这是因为鲜卑民族的悠久文化已经演化成为一种图腾文化,而这种图腾文化又与宗教力量交融在一起,这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现实力量,假如我们能够驾驭这种现实文化就可以为保护历史文化作出贡献。” “我打个比方,我和你说过我想成立一系列蒙东远古游牧民族博物馆,但是成立博物馆的初衷就是传承和发扬民族文化,可是如果没有作为文化信息载体的历史文物,那么博物馆又从何而谈呢?你也很清楚,现在有大量的珍贵文物散落在民间,据我所知在蒙东地区就有大量的鲜卑、匈奴和蒙古族文物散落在民间,这些文物诠释着一段段珍贵的历史信息和片段,但是在这片草原上,并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你再有钱,朴实的牧民也不愿意把自己珍藏的本民族文物拿出来交换现金,所以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大量的文物被简易收藏在各个牧民的家里,有的甚至就扔在仓房的角落里生锈或发霉,可是我们没有办法进行收集啊! “现在不一样了,假如我们能够找到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的话,情况立刻就能得到改观,大多数的牧民信奉宗教,尤其是对文化图腾有着特别的尊敬和依从,如果我们掌握了印章,我们就可以在博物馆里展出这件宗教图腾标志物,可以预计将会有大量的牧民慕名而来进行观赏甚至是朝拜,到这个时候,咱们可以利用讲座等方式来号召牧民把各自家中存放的文物都放到图腾印章的旁边来共同尽飨人们的朝拜与礼遇,这一定会取得易想不到的效果,这种做法可绝对不是凭借金钱的力量所能实现的。我觉得找到印章本身不是目的,而通过印章的隐权力进而实现以小博大才是根本。云飞,我觉得踏入石门很容易,但是找到陪葬品尤其是印章以后的事情更为复杂多变,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我等着你作出决定。” 听了青格勒图的话,我就像接到卓云电话以后的感觉一样,云遮雾罩,一时不能理清思路,但是凭借直觉,我知道现在阻挡任何人前进的脚步都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况且,我也说服不了我自己了,我要为传承和发扬蒙东文化尽一份力。 “好吧,我尽自己的能力和你们一起进入主墓室吧!”我咬咬牙,态度十分坚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乾隆皇帝的地宫我们不是也进去参观过了吗?我觉得发掘一处历史遗迹确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啥也不说了,走!进去!” 厚重的石门在跨越千年之后再度被打开,在一束黄光的照射下,鲜卑王巴音诺敏的主墓室完整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石门内部是一个大厅,高墙横拱,整座主墓室的面积大概有三四百平方米左右,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几根粗大的石柱顶天立地,承载着厚重的封土层与历史的信息。在高挑宽敞的大厅中央是一座小巧精美的六角亭子,亭子周围全部由竖立的窄长小门组成,我数了一下,这么小巧的亭子竟然有四十八扇门,我猜想这大概就是八面来风的意思吧? 整座大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里面和我们刚才进入的存放石椁的那个墓室一样空荡荡,除了小亭子以外就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了,我很纳闷为什么巴音诺敏耗时耗资巨大来建造如此庞大的墓室,却几乎没有什么物品陈列在里面,难道鲜卑王族崇尚简葬的传统早在鲜卑王时代就已经形成了?那么既然崇尚简葬,似乎也没有必要建造规模如此宏大的墓厅吧? 老黄的注意力完全被小亭子吸引住了,这不怪他,因为除了小亭子以外就是光秃秃的大理石墙壁了,对于墙壁上面的精美图案以及文字,我猜老黄或青格勒图都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青格勒图小心谨慎地慢慢拉开小亭子的一扇檀香木门,我们凑近观看,小亭子里面没有我们预想中的内棺或珍宝,而是只有一个紫铜色金属牌位和一尊二尺多高的木质地藏王菩萨坐像,其他一无所有!老黄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小亭子里面摸来探去,突然他兴奋地叫了起来:“印章!我找到了印章!”我的瞳孔骤然放大,几乎要窒息了!青格勒图一个箭步蹿上去紧紧握住了老黄的手腕!在老黄高擎的右手里面,一尊通体泛黄的玉质印章在光柱下熠熠生辉!一条蟠龙般的独角怪兽交缠在印章上面!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我们终于找到了“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这是一件千真万确的事情!此时此刻这枚神秘的印章就握在青格勒图的手里!吃不尽的苦头,说不尽的痛楚,历经无数的磨难和反复的找寻,我们却以一个相对简单而平实的方式得到了我们梦寐以求的宝贝!真可谓:“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竟然璀璨在古墓!”在墓室一端阴暗的角落里,老黄的嘴角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睛里流露出阴翳而狡诈的目光。 第十七章 狸猫太子的情殇 得知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落到了青格勒图的手里,卓云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奋或喜悦,甚至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动,就那么呆呆地任时间流逝。 午后的阳光逐渐偏向西方,从斜射入窗内留下斑驳的日影到最终的日暮西山,这一切的荏苒都发生在这个暖色调的客厅里,悄无声息。 当夕阳的红晕彻底淡化为一抹幻彩,室内就完全黯淡下来,此刻的静谧与窗外晚归的车流声形成令人烦躁的音效对比,甚至那种若有若无的汽车行进的声音里面掺杂了太多的嘲讽和揶揄。 卓云“呼”的一下骤然站立起来,这种黑暗中的大幅度迅猛动作带给安静幽雅的空间一丝活力,但是却让动作发出者感到一阵眩晕。“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卓云一边暗自思忖着,一边单手揉捏太阳穴,虽然这种按摩手法对大脑暂时缺氧没有实际的疗效,不过对于那颗烦躁敏感的神经来说则是一种不错的心理暗示与自我安慰。 “假如狃兽印章落到了张阳的手里,甚至是最终落到了张阳背后的利益集团的手里,那后果真的不堪想象。自己与张阳进行争斗就曾马失前蹄有过败绩,这要是掺杂进来张阳背后的大佬们,那自己是不会捞到任何好处的。现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此时此刻,狃兽印章还在青格勒图的手里。” 卓云对青格勒图的性格比较了解,这位大汉是一个典型的蒙古男人,粗犷而豪爽,既有原则又讲义气,应该说和这样的男人打交道还是比较舒服的。不过话说回来,对于狃兽印章,青格勒图也是志在必得,因为他是一位有着强烈民族主义情节的蒙古人,而且具有一种坚韧执著的狼性特质,所以要想把一只科尔沁苍狼嘴里叼着的东乌珠穆沁小尾寒羊夺过来,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自己还有白云飞。 没有开灯,卓云在黑暗中熟稔地绕过家具和摆设走进卧室。 她陷坐在卧室窗前松软的单人沙发里,甩掉拖鞋,把双脚放在席梦思大床上,闲适而惬意。 卓云的大脑里已经形成了一个“狸猫换太子”的计策,反正没有其他人见过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的真容,更谈不上甄别赝品的能力,何不用一枚仿制的印章换走这枚真的印章呢? 假如真印章得手,自己就有了要挟张阳的把柄和手段,不但可以一雪被俘的耻辱,还可以刺探一下张阳背后势力的能量,甚至有望得到日本静冈集团的支持。这样的话就既可以实现重返故土再树家威的愿望,又可以借力打力,利用境外集团的力量来挫挫张阳背后势力的锐气,让谋求开拓蒙东地域势力范围的静冈集团对自己刮目相看,真是一举多得啊! 当务之急就是说服白云飞,让他听命于己。倘若白云飞没有这个桥梁或纽带,卓云知道自己是很难在短时间内直接从青格勒图手里得到印章的。“蚓无爪牙之利,而上食埃土、下饮黄泉,何也?善假于物也!”点燃了一支香烟,在灰白烟雾飞腾的同时,暗室里开始闪烁着星点的红光,卓云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长嘘了一口气,一丝笑意从这位漂亮女人的白皙嫩靥上舒张绽放。 我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接到卓云电话的,当时我正与青格勒图坐在霍尔特山脊探讨关于鲜卑王陵墓的一些困惑,因为我们两个谁都不相信巴音诺敏王的陵寝竟然空无一物,除了那枚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 “云飞,起床了吧,你现在说话方便吗?”卓云在听筒里发出关切的问候和有事相商的明确讯号。 我站起身,向青格勒图做了一个回营地的手势,慢慢向山下走去,“早就起来了,这太阳都多高了!你是不是有事情啊?我在独自下山的路上,说话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说吧!” “还是你了解我哦,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卓云的嗓音非常吴侬软语化,听起来让人感到如陷迷药熏香般舒服和眩晕。 “我想知道,你们已经得到了狃兽印章,那为什么还不回来呀?青格勒图不是要凭借印章来翻身嘛,现在他应该带着印章回到查干浩特镇,找到蒙东集团背后的人去进行交易,以此来达成他的目标。而对于你来说,既然已经帮助 青格勒图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那么你也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了,对不对?” 站在山脚下一棵苍翠的老榆树下,我很清楚卓云这次电话的来意,她不畏风险来到蒙东,无非是希望与我再续前缘,她既不能漠视我的追求,也不能完全听命于我的安排。在她看来,现在是一个绝佳的平衡点:一方面,我帮助 青格勒图寻找狃兽印章的初衷已经实现,接下来就是等待青格勒图入主蒙东集团,然后就是任命我为集团常务副总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同心协力地干一点自己的事情,利用蒙东集团这个平台去发掘鲜卑文化、去筹建民族博物馆等;另一方面,既然我这次北上的第一阶段使命已经完成,那么我就应该把精力暂时转移到自己的生活方面,比如说在情感层面,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再婚的问题呢? “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青格勒图大哥觉得事情有点儿蹊跷,虽然没有什么证据支持,但是他觉得这次成功获得狃兽印章还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我把我和青格勒图在清晨的对话内容粗略地向卓云作了说明,我不希望她对我有任何的误解,毕竟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对自己的未来考虑多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青格勒图的意思是,这次寻找鲜卑王陵墓耗时较短,但是却能够找到真实的陵墓,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虽说整个陵墓内部没有什么明显的破坏或被盗痕迹,但是墓室里除了印章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的陪葬品,这让我们都感到困惑。因为按照鲜卑族的丧葬仪轨,即便是从简入殓的普通百姓墓室,那么也应该有一些死者生前用过的或者是喜爱的随身物品一同入棺,更遑论声名显赫的巴音诺敏王,他可是鲜卑王!” “那就不可以裸葬呀?”卓云打断了我的话,“我对墓葬仪轨不是很熟悉,但是我也曾听说,有的王侯为了避免盗墓者的垂涎,故易在墓室里不放入任何的陪葬品,只是为了求得死后的安宁。难道巴音诺敏王就不可以这样做吗?”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鲜卑族在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裸葬的习俗,但是那可是在鲜卑中后期的事,而巴音诺敏可是鲜卑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王!”我觉得卓云对现在我们遇到的问题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认定思路,“假如就算他是从简入殓,那么为什么他会把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这么重药 的东西放到墓室里作为唯一的陪葬品呢?你要知道,这枚狃兽印章就相当于中原王朝的传国玉玺啊!” “真有那么重药 吗?那我倒是想一睹印章真容了呢,你肯不肯呀?”卓云在那面娇笑着,期待我的肯定答复。 “我当然愿意带给你见识一下啊,但是现在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事。狃兽印章在青格勒图大哥的手上,他把印章放在贴身的口袋里,谁都不给看了,因为怕出意外。而且青格勒图大哥还说要尽快把印章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存放,防止在霍尔特山人多眼杂、夜长梦多。” “是这样?那你们想把印章放在哪里呢?”卓云漫不经心地问,“我还以为自己可以亲眼见识一下这枚传奇的印章呢,毕竟在前几年我也曾经为了狃兽印章而奔波,甚至差一点儿就把命都丢了。” 我没有做声,这件事挺让我为难,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向来不会违心地应承下来。 “云飞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卓云的语速有点儿快起来,话语里似乎透露着一点儿焦急的味道,“你能不能和青格勒图商量一下,把印章带回来给我瞧瞧再藏起来呀?咱们可都是自己人,我想,即使是青格勒图本人也未必就那么绝情,会拒绝我这个行动参与者对印章的欣赏权。你想一想,当年真正为印章卖命的人里面有青格勒图吗?还不是我和张阳付出最多!这次能够成功获得印章,有相当一部分功劳是你云飞做出来的,倘若没有你的历史和地理知识作为理论支撑,能那么顺利地就找到鲜卑王陵墓吗?难道咱们两个人的功劳全被青格勒图占去还不算,我们连见识一下印章的资格都要抹杀掉吗?青格勒图看不起我这个女人倒也正常,符合他的大男子主义性格,但是他漠视你的存在就太不应该了,毕竟我是你的女人呀!” 这一句“我是你的女人”刺激了我的敏感神经,是啊,卓云是谁?她不但是寻获狃兽印章的功臣之一,更是我的女人啊,为什么就不能目睹一下印章的真容呢?何况印章也没说就是青格勒图私人所有的,这可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那这样吧,我去向青格勒图大哥说说,争取尽快把印章带回去给你看看。青格勒图大哥暂时还不会那么快回到查干浩特镇,他还要再次进入墓室搜寻,所以我有可能带着印章去找你,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真的吗?那太好了!”卓云有点雀跃,到底是个女人,孩子一样的性格,不给糖吃就哭泣,给了糖就会立刻喜笑颜开,哪怕脸上还留有泪痕。“那我在家等你回来,你也很久没有吃到荤腥了吧?”卓云把“荤腥”说得相当暧昧,容易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等你回来让你吃个够哦!”挂了电话,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可走,我转身向山腰折返回去,我估计青格勒图大哥依旧坐在霍尔特山腰冥思苦想。 黑暗诡异而空廖阴森的双层墓室,被一股辛辣腐败的霉气味道充斥着,这种介于腐尸与残垣之间的特有气味甚至穿越了千年时空,弥漫在蒙东科尔沁草原的地下深处,历久弥新,挥之不去. 青格勒图和我再一次进入这个曾经梦寐以求的鲜卑地宫,希望能够在这个让我们大失所望的陵寝所在,找寻到一丝希冀之光。 “云飞,你再好好琢磨琢磨,这座空墓到底是不是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寝所在啊?你有多大的把握?”青格勒图心神俱疲地依靠在墓室石柱一侧,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幽然发问。 我没有多想就回答他了,因为这是不需药 在此刻才进行反思或追问的问题,“大哥,假如真的存在鲜卑王陵墓的话,假如那座传说中的陵墓真的就在科尔沁草原之下的话,那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们现在所在的墓室就一定是鲜卑王陵寝的主墓室!舍此无他!”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座看起来在历史上没有被盗掘痕迹的王陵墓室里面没有其他的陪葬品,除了那枚我们期待已久的印章?” 面对残酷的现实,青格勒图无法说服自己,更无法保持局外人般的淡定。我很清楚,青格勒图需药 一个说法,一个足以让他信服的说法,一个能够解开他心结的说法。 但是我没有什么好多说的,贪欲来自于人的内心世界而非现实世界。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自己才能说服自己,只有超脱于物欲才能燃起希望之火。 “大哥,在鲜卑历史上,确实有过厚葬与轻殓的丧俗分水岭,但是我没有办法确定鲜卑王的葬礼是否严格参照仪轨进行的,毕竟巴音诺敏是一位特立独行的君王,没有人能够推测他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究竟会对自己身后事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在没有其他历史遗存提供足够的证据以前,我还是相信这就是鲜卑王的陵墓。况且,在这座墓室里面,我们毕竟得到了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这枚印章足以说明这座墓室主人的真实身份。” 我把手上的电筒关闭,一缕微弱的光线从阶梯的位置映射出些许亮色,我不想在这个闷暗的空间继续逗留下去了。 “青格大哥,我看咱们还是上去吧,都仔细地搜寻过四五遍了,还是一无所获。”我自顾缓步向外走去,“我不清楚你究竟在纠结什么,但是再继续待下去,除了可能招致肺部感染葡萄球菌,不会再有其他的收获了。” 青格勒图和我一起出现在地平线上,夏日的阳光立刻刺痛了我们的双眼,即使戴上了墨镜也是流泪不止。 “云飞,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为什么单单只有狃兽印章摆放在墓室里呢?”青格勒图还在怀疑着已经真实发生了的一切,这种怀疑一切的精神令人侧目。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顺手折了一根杨树的嫩枝,揉搓了几下,把硬韧的主干抽出,用这管绿色的树皮做成了一支树哨,“我估计是因为巴音诺敏王为了避祸而刻意简葬,但是他或者是他的亲人悄悄地把他最喜爱的狃兽印章放到了陵墓里面作为他的永久陪葬,这种风俗由来已久,并非只是鲜卑族的独创。” 青格勒图皱着眉头,像一个刚刚放了学的孩子一样跟在我的身后,沉默地走了半晌,忽然提问:“云飞,你不是说过这枚狃兽印章就相当于中原地区的传国玉玺吗?那么鲜卑王朝怎么会让作为传位玉玺的狃兽印章进入墓室不见天日呢?狃兽印章是国之重器,应该由后代君王妥善保管,不应该埋没于黄土啊?这可是帝王权力的象征啊!” 青格勒图的一番话提醒了我,但是我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我只能含混地答应在时机成熟以后,会把狃兽印章入葬的问题提交给我的导师,希望能够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到提交问题,我忽然想起来卓云对我说的事,也就是她想亲眼看看狃兽印章的事,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看看而已,毕竟卓云也领导或参与了前期探墓的大量工作。如果不及时给她争取一下欣赏权,那么青格勒图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印章转移藏匿到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去,到那个时候想要再看一眼狃兽印章,那可不比探墓容易多少,因为青格勒图再三说明,老黄这个人有问题,他的身后有人,虽然不敢肯定就是张阳或其他什么人,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这些人或势力集团都觊觎着狃兽印章。 我和青格勒图走向远处的营地,在那个探墓栖息之地,炊烟袅袅。“大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不该说。”我看着霍尔特山脚茂密的沙棘树丛上的红果对青格勒图说,心里还是很忐忑的。 青格勒图走过一道土岗,扭头看着我,十分困惑,“你小子不会是在墓室里面待得缺氧了吧?和我说什么客套话啊?想说就说,不说拉倒!反正我无所谓。” “那我还是说了吧!”我紧走两步跟上青格勒图的脚步,“大哥,我有个请求,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的请求,但是也可以说是我自己的请求,可以算到我的头上。” “什么东西要算到你的头上啊?什么请求不请求的啊?你能不能把臭老九那套酸的东西去掉以后再和我说话啊?”青格勒图干脆在山路上站住,一脸不屑地打量着我,“你说你也是不惑之人了,怎么也是一个有着相当阅历的知识分子啊,这说话办事怎么总是拖泥带水呢?有啥事你就赶快直接说,不然我可没那个耐性。” “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借狃兽印章回查干浩特镇看两天,一天也行,明天就拿回来,你看咋样?”我盯着青格勒图的脸,看他有何说法。 “云飞,明后两天的综合探墓工作你就别参与了,我看你确实需药 休息两天,而且你的脸色也有点儿惨白,实在不行就回到镇上静养一段时间,反正现在还没到与老黄背后势力对决的时刻。” 青格勒图看我的表情很僵硬,他开始意识到我不是在说胡话,“你不是看过了吗,为什么要带回去看?是卓云让你带印章给她的?是不是?” “没错,是卓云想看看狃兽印章。”我索性竹筒倒豆子,这样比较符合青格勒图的性格和交流习惯,“我觉得卓云想亲眼看看狃兽印章也是可以理解的,自从2006年夏天以来,她对整个探墓工作起到了直接的推动作用,我认为无论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进行探墓活动的,这座鲜卑王陵墓的最终发现与发掘都与卓云前期的努力分不开,是她征得上层的支持和授权,而且是亲自指挥了最初的探墓定位工作,没有这个先期的成果,也未必就有今天的收获。我认为卓云在发现鲜卑王陵墓的事情上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有欣赏探墓成果的权利。” “说下去,你继续。”青格勒图揉搓着双手伸了一个懒腰。“狃兽印章这东西已经到了咱们的手里,反正看也看不坏,依照我的意思,干脆就让卓云把玩几天也无妨。”我笑了笑,期待着青格勒图肯定的答复,但是我发现青格勒图的脸色黯淡下来了,这可不是好兆头。“云飞,我不知道卓云是怎么给你灌输思想的,但是有一点你要想清楚。” 果然不出所料,青格勒图不同意借印章给卓云看。 “把玩几天?你当这狃兽印章是情趣用品还是益智玩具啊,说把玩就把玩?这可是咱们千辛万苦用血和汗换回来的!咱们今后还要凭借着这枚印章来诱出蒙东集团背后的大佬们,咱们还要凭借印章翻身做主人呢!咱们还要凭借印章的隐权力来保护和发扬科尔沁民族文化呢!她说把玩就把玩?说到论功行赏,我也不想回避一些事实,卓云在当时的确为了寻找到鲜卑王陵墓付出过不少的心血和精力,但是你要知道,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返回日本静冈主流社会,她和咱们不是一路人,起码在寻找鲜卑王这件事上面! “要说到功劳,有功的人多了,比如就说现在营地里的那个老黄,无论是第一次探墓还是现在的发掘墓室,他都有份,尤其是这次行动,老黄跑前跑后的,咱们都属于吃现成的,你能说他没有功劳吗?可是现在你敢把印章交到老黄的手里吗?这还不是一个道理?要说到有苦劳,这两次探墓工作,有多少集团的员工在不同的层面和不同的程度上付出过辛劳,你能说这些默默无闻的员工们没有苦劳吗?但是你会把印章交给他们传阅吗?你仔细考虑考虑。” 我不能接受把卓云与老黄等人相提并论的说法,“大哥,我认为卓云与老黄还是有所不同的,老黄现在很可能是蒙东集团的傀儡,他是被放在台前充数的,对咱们的长远计划有着现实危害性;而卓云现在已经与日本静冈黑势力脱离了关系,她这次重返蒙东完全是为了个人的事情,包括情感以及自己失去的那部分利益,她现在并不关心蒙东集团的事情,所以我觉得把印章给她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没有必要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况且,现在卓云是我的女朋友了,她说过,她来蒙东的一个重药 原因就是希望能够与我重归于好,她为了这段感情可以舍弃国外的一切优厚条件,也可以冒着回来的风险,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她愿意付出代价。既然她是铁了心和我在一起,那么也就是说,卓云是愿意和咱们站在一边的,在遇到一些现实问题的时候,我相信卓云还是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历帮助 咱们的,这就说明她不但没有现实危害性,反倒是咱们的一个潜在的帮手。如果连看看狃兽印章这么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到的话,我觉得卓云一定会对咱们的诚意和器量表示怀疑的,这么做,除了仇者快亲者痛以外,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卓云对咱们没有危害性,但是不代表没有危险性。”青格勒图的语气很专断,这与他的大男子主义性格有一定的关系,而且他一向独断专行,向来听不进不同意见。 “云飞,你也是个明白人,想必也多少知道一些卓云的背景,藕断丝连的道理你不会是没听说过吧?卓云此次北上蒙东的根本目的我不清楚,但是如果把她此行的动机单纯划归为感情因素使然,那么我可有不同的看法。卓云是一个很清醒的人,目标非常明确,而且为了根本目标可以舍弃一些局部利益,这种局部利益的范围很广,足以迷惑一部分心地善良的人。兄弟我向来有话直说,也不怕你生气,我觉得卓云此次返回科尔沁草原的目的肯定还是与鲜卑王陵墓有关,或者就是直接与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有关,她不太可能为了一段感情而犯忌,这里毕竟是她曾经折戟沉沙之地。况且,你们的感情归感情,事业归事业,别弄混了。” 我真不明白,就是借用一下印章而已,为什么会有如此之难。“大哥,你到底是信不过卓云呢,还是信不过我?”我决定把话说透,“你对卓云有什么看法与我没关系,但是我总不会对你构成现实威胁吧?你要是还把我当做兄弟,那就没什么好废话的,把狃兽印章借给我看看,明天中午我就赶回来,完璧归赵。大哥要是连我也不信任了,那我也没话好说,不就是一枚印章嘛,权当我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青格勒图一言不发,倒背着双手慢慢向营地走过去,我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突然,这位蒙古大汉停下转过身来向我吼道:“你他妈的总有一天会栽到这个女人的手里!”我暗自松了一口气,青格勒图,这位蒙古男人,终究是重视兄弟情义的。 在独自驾车返回查干浩特镇的路上,我的脑海里依旧萦绕着青格勒图义正词严地向我提的三个条件:其一,早去早回,最迟于明天傍晚前必须带着狃兽印章归队,因为这枚印章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其二,卓云欣赏印章的时候,我必须在场,而后印章始终要保留在我的身上;其三,要利用这次返回小镇的短暂机会,尽量打探一些蒙东集团的内部消息或人员动向,现在已经到了关键的时期,不能大意。 我摇了摇头,感叹一番狱政思想工作的到位,连青格勒图这么爷们的人进去以后都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真是功夫啊! 第十八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中岛美嘉的《最美好的自己》是我很欣赏的一首日文歌曲,此时此刻,这首熟悉而舒展的乐曲正从车载电台里缓缓流淌出来,滋润着同样舒展的心绪.仪表盘右侧的开放式香水器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好像是一片野柠檬与成熟芒果的混合味道,带有一丝青涩的甜腻。 车窗完全打开着,向后飞驰闪过的一棵棵古榆树依旧遒劲苍翠,古老的枝桠上生长着嫩绿的新芽。漫穿原始次生林的和风饱含着历史的沧桑轻抚着我的脸颊,我舒适地靠着驾驶椅背,吸着香烟,面带微笑。 从车窗远望,科尔沁夏季牧场的牛羊们已经踏着夕阳的淡黄色余晖走向远处的牧铺定居点,整片碧绿的草场被镶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膜,那条养育着草原生灵万物的西辽河,不知疲倦地蜿蜒流淌,宽阔纾缓的河面上粼粼波光,像是跃动着千百条熟稔舞蹈的鱼。天际线的远端,白色镶金的流云划破时空的静寂,与高空飞掠欢快鸣叫的百灵鸟一道演绎着无人知晓的自然乐章,而从云端俯望,行进在草原深处的越野车就如同一只顽皮而机灵的短尾土拨鼠,轻车熟路地穿行在越发苍茫的暮色草原,渐行渐远。 热望归家的我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查干浩特镇,把车停在小区的地下车库里,我频频按着上楼的按键,内心抱怨着电梯的谨慎与迟缓。没有按门铃,更没有大力敲击房门,我知道卓云就在我租住的房间,这是电话里早已说好的,慢慢旋转的防盗门钥匙加速着我早已狂飙的心率,心里想象着卓云看到我的突然出现那一瞬间的表情惊诧、嗔怪或欣喜若狂? 悄无声息中打开了房门,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播放着剩女相亲的综艺节目,但是宽软舒适的沙发上没有出现熟悉的妖娆身影。我没有换鞋,把手袋轻放在茶几上,瞥了一眼开着门的卫生间,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间,毋庸置疑,卓云肯定在卧室里等着我,莫非她已然知道我会在此刻出现而醉卧软榻?我脱掉夹克衫扔在沙发上,蹑手蹑脚地贴近卧室的仿欧式木门,右手轻轻旋转把手,我猛然推开房门跃进卧室!没有惊叫,没有羞赧,甚至没有任何声息,柔和床头灯的映射下,卧室里空空荡荡,只留有丝缕脂粉残存的暧昧。 我疯狂地寻遍阳台、卫生间甚至是储物柜,根本就没有卓云的影子!我不是早在几天前就暗示她我要在今天回来的吗?她不是和我说好了最近都要住在我家的吗?那么现在,人呢?我赶紧掏出手机拨打卓云的电话,一种熟悉的铃音从沙发座位的角落传来,她的手机不在身上!难道是出了变故? 我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诸如《这个杀手不太冷》抑或《关键第四号》等电影中曾经出现过的惊悚场景,会不会是科尔沁盗墓团伙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而先行下手了?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让一个冒着生命危险而千里远徙就为与我长相厮守的女人遭受任何不测与丝毫损失!手忙脚乱中,我拎起外套冲到防盗门口,尚不及触摸到把手,房门自动打开了! 卓云一袭粉紫色休闲装出现在我的面前,柔顺乌黑的长发很写意地拢扎在脑后,虽着淡妆却魅惑无限,一手拿着房门钥匙,一手拎着便捷菜篮,几款不同颜色的蔬菜中间,一条鲈鱼在塑料袋里甩尾挣扎,证明着生命的可贵。卓云粉嫩笑靥上的酒窝圆润,而深情幽邃的双眸正盯着我这涨红了的脸,果真是一脸的诧异。“你这么快就到家啦?”卓云微笑着,有点儿纳闷我的表情,“不打算让我进去吗?”她侧身从我身边钻进房间,还不忘记轻声带上防盗门。“你去哪儿了?”我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控制住自己已经超越临界点的情绪了。 “我去买菜了呀?下午我打电话给青格勒图,他说你已经出发了,你看你在电话里都不告诉我回家的具体时间。”卓云背对着我换鞋,“我挂了电话就赶紧跑到菜市场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鲈鱼,特别新鲜呢!” 无明业火三千丈,遑论求佛九万年! 我猛然拉住挎在卓云臂弯的柳条菜篮,重重地把它摔在客厅的地板上!“谁叫你去买菜的?!鲈鱼重药 还是命重药 啊?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才高兴啊?”我咆哮着,头上的青筋暴突,我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怦怦”跳动,执著而有力。 卓云显然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散落在客厅地板上的莴苣、甘蓝、西红柿和西兰花,对了,还有一些剁好了的仔排和那条无辜的鲈鱼,浑身微微颤抖着,两道清澈的泪珠顺颊而下,滴落在她身前的实木地板上,似乎能够听得见珠玉交错的清脆碰撞声。 “怎么啦?我就是去买点你喜欢吃的菜呀?”卓云的疑问略带哭音,饱含泪水的明眸看着我的脸,也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怕你长途驾车回家会饿到,所以想亲自做菜给你吃,我怕来不及做好了等你回来……”卓云呜咽着轻声解释一种不被理解的委屈,诉说着对我刚才鲁莽举动的莫名其妙与惊恐。 我扳过低声饮泣的女人的双肩,把她按在门旁储物柜的深褐色木门上,深吻。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或暗示,只有思念的交融与情感的滥觞。 2005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托马斯谢林在他的名著《冲突的战略》中这样分析夫妻之间的关系:类似夫妻在拥挤的商场里失散的情景,会合的前提是双方必须保有高度的相互默契,能够对同一场景提供的信息进行同样的解读,并努力促使双方对彼此的行为进行相同的预期判断。双方必须认同(mutuallyrecognize)某种能够协调彼此对对方行为预期的暗示符号。 我与卓云预期并协调对方关系的默认暗示符号就是共同参与某项家务活动,比如说烹饪。 其实,螃蟹的做法很简单,一般都是水煮或清蒸,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膏蟹的原有味道而不被破坏。但是此刻卓云却要为我展示她的一手绝活好菜香锅切蟹,也就是类似葱姜炒蟹的一种红烧干锅做法,这种厚重的味道是我所喜爱的,无论是针对螃蟹还是其他。 我看着眼前的漂亮小女人在厨房里忙忙活活,蒸饭切菜,烹炒煎炸。 不多时,几道醇香扑鼻的菜品就热腾腾地摆到了餐桌上:清蒸鲈鱼、红壳鲜美的切蟹、东北风味的地三鲜、嫩绿营养的素炒小青菜,还有浓汤仔排煲。我必须承认卓云的烹饪手艺精进不少,她目前的状况堪当“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典范了。 “你的手艺越来越娴熟了,看来没少进行练习吧?”我夹起一块切蟹细嚼品尝鲜香嫩滑,外带一点油爆蒜蓉的香气这和平时吃的原味蒸蟹有着明显的区别,在保有青蟹营养和味道的基础上,融入了红烧的技艺,确实是别有风味。 卓云夹了一小块鱼肉放到我的碗里,“你别恭维我了,我都快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口味了,还以为你喜欢清蒸的鲈鱼呢!”我装作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边吃边聊,“你想多了,喜欢的还是喜欢,但是也不能不尊重你的劳动果实啊,对不?”“也许吧!”卓云淡淡地说,起身向卧室走去,“我差点忘记了卧室里还有半瓶红酒,你等一下,我马上拿过来。” 卓云走进卧室,房门半掩,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那瓶红酒,自己睡前习惯喝上那么一小杯,安眠、养颜,而且可以舒缓疲劳和增强血管弹性。两只精致的高脚杯放在床头柜上,卓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很小包装的透明塑料袋,右手微颤地把那一小撮白色粉末倒入一只杯子里。“好了没有?我今晚不太想喝酒。”卧室外面传来白云飞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悦耳。“来了来了,刚找到杯子。”卓云一边答应着,一边慌乱地向杯中倒入红酒,然后端着酒杯走出卧室。白色粉末迅即消融在了红酒之中,仅在杯底泛出难以察觉的少量微小气泡。卓云把一杯红酒放在我的面前,“云飞,你今天傍晚长途驾车一定有点儿疲倦,少喝一点儿红酒解解乏。”我刚要举杯,卓云细腻的小手压在我的手上,“先别急着喝嘛,要先晃一晃,让红酒充分氧化了才没有酸味。”我对面的娇小女人,粉面笑靥,酒杯轻摇,看着我微笑。这种生活的美好是我已经久违了的回忆,现在已经真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理由再去压抑自己内心的情感。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残留淡淡的苦涩。“红酒不是这么喝的呀,要一口一口来,否则可能就会欲速而不达哦!”卓云小呷一口杯中酒,妩媚的风情让我不能自已。我忽地站起身来,走到卓云面前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卓云有点儿惊诧,“干什么呀?你还没吃饭呢,先尝尝我的手艺再说好吗?”我一言不发,抱起这个充满了香气与诱惑的女人走进卧室。 夏日暮色下的科尔沁草原,温煦柔和,一抹暗红色的晚霞浅浅地映照在霍尔特山脉的远空;缓缓流淌的乌力吉木仁河蜿蜒曲觞,犹如草原母亲手中团缠的毛线,顺滑而流畅。珠日和牧场的野苜蓿在昏暗中散发着诱惑般的香料类气息,这种足以勾起原始冲动的味道渗透在牧场的每一个角落,引诱得卧憩在围栏中的西门塔尔黑白花奶牛眼馋肚饱,不时发出悠长的叹息,似乎感慨在阳光明媚的白天为何没有更多地咬断苜蓿或沙棘的茎叶。 老黄气喘吁吁地趴在帐篷里辗转反侧,高低床的上铺睡着一个工友,细微的鼾声在夜不能寐的老黄耳朵里愈发清晰。生命如水,岁月如歌,星移斗转在苍茫的霍尔特山地显得是如此举重若轻。夜已经很深了,老黄还是无法入睡,但是他与此刻同样没有进入梦乡的奶牛们不同,后者在反刍日间的美味,而老黄的脑海里则不断涌现出一幕幕令他胆战心惊的蹉跎往事。 他回忆起自己十九岁出道,从辽宁彰武跑到蒙东寻一条谋生路,从牧羊人、牧场零工到小镇上倒卖牛羊皮张的老客帮手,从餐馆传菜员、厨师到蒙餐文化推广部主任,这几十年来的公开身份在不断地变更与调整,自己的人生似乎陷入了一个颠沛流离的恐怖旋窝。但是老黄的内心十分清楚,自己对未来的不确定与不可把握的阶段早已过去,在十几年前不经意间步入了盗墓与走私这一蒙东地区最具有神秘色彩和冒险主义精神的行当之后,老黄的命运已经与控制这一暴利行当的地下社团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而这个社团被熟稔蒙东潜规则和地域文化的坐地户们称之为科尔沁盗墓团伙。 将近二十年的工作经历造就了老黄谨小慎微的思维习惯,面对警方不断加强的围剿有组织盗墓、走私等非法社团的高压态势和集团内部的尔虞我诈和血雨腥风,老黄凭借着大智若愚或大勇若怯的方式规避着潜在的风险,他一直被科尔沁盗墓团伙的其他成员认为是“烂泥糊不上墙”而遭受边缘化的待遇,要不是因为老黄的资历足够老,恐怕早就被团伙内部崇尚派系争斗的新生代清理门户了。“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老黄是一条成了精的老甲鱼,深深蛰伏在这潭幽湖的底部烂泥中,隐山匿水,但其实他深受集团核心人物的赏识和信赖,这种过命的交情多年来从未发生实质性改变,而老黄也通过在科尔沁盗墓团伙历次内争外斗关键节点,出人意料的暗中运作确保了核心人物的切身利益不受致命打击,由此老黄也确保了自己继续成为核心人物手中隐藏的一张王牌撒手锏,犹如高丽大浦洞导弹尖端装载的核武器。 老黄很清楚,这次蒙东盗墓的实质意义并不完全在于一枚狃兽印章那么简单,这恐怕又是一次帮派内部的争斗清洗,并且假手官方的力量。老黄已经快六十岁了,马上面临着形式上的退休和颐养天年,他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物质财富和人生阅历,越发明白自己确实到了全身而退的最佳时机了。如果这次运作得当,老黄决定在风平浪静之后就告老还乡,远渡重洋到澳大利亚的布里斯班与孩子团聚,毕竟孩子已经在当地谋职,谁都不打算再回来了。 老黄翻了个身,他睡不着,因为午饭的时候他无意中看见青格勒图把一个黑布包裹的小袋子交给了白云飞,后者立刻驱车离开营地绝尘而去。 青格勒图能把什么交给白云飞呢?老黄敏锐地意识到:白云飞带走了狃兽印章!对于这枚狃兽印章的真实身份与现实意义,老黄心知肚明,但是现在宗教图腾符号的象征意义早已超越了印章本身的真假与价值,而隐藏在图腾背后的利益纠葛才是科尔沁集团真正关注的焦点所在。青格勒图转移藏匿狃兽印章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传递给自己身后的大佬,这场击鼓传花般的致命游戏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出手的时机成熟了。 静谧夜空下嘈杂鸣叫的蟋蟀们骤然停止了欢唱,一只栖息的沙斑鸡“扑棱棱”从河沿的草丛里惊恐地飞出来,一直远遁到夜幕的尽头才悄无声息。老黄装作起夜远离了帐篷,他顺着河沿走了良久才停止脚步,长舒一口气,老黄把手里紧握的半卷手纸抛向水面,殷湿了的卷纸迅即沉入水底随波逐流。老黄从怀里摸出一部海事电话,他有太多的秘密需药 向上级汇报,向那个神秘而若即若离的幕后人物传达情报。“喂!”对方低沉的声音有些悠长,但不失威严。“我是老黄,我现在有要紧的事儿得和你打声招呼。你现在接电话方便吗?”老黄蹲坐在河沿旁边的一个木墩子上,诚惶诚恐。“说!”悠长的回复里多了一丝阴森。“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发现青格勒图把一个小盒子交给了白云飞,然后白云飞立马开车走了,去向不明。我没看到小盒子里面装了什么,但是从外包装上看,肯定是一件要紧的玩意儿,加上白云飞的不辞而别,我觉得被带走的很有可能就是刚刚出土的那枚狃兽印章!青格勒图可能是怕夜长梦多而提前转移了印章,本来听说他想过两天回查干浩特镇的时候亲自带回去的。” 对方没有回答,老黄把电话紧贴着耳朵,里面还是沉默。“喂?我说狃兽印章被带走了,你听到了吗?是不是信号不好?”“中午发生的事你他妈的为什么现在才说?你在营地是干什么吃的?” 正当老黄想找个更高的地方重复汇报的时候,耳机里骤然响起了对方愤怒的咆哮!“要是最后拿不到狃兽印章,我看你他妈的就自行了断吧!别脏了手下弟兄们的刀!” “大哥你别急啊!”老黄彻底慌了,本来想通过印章而把这对冤家链接起来而坐享渔翁之利,这下可好,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我还没有最后确定白云飞带走的一定就是狃兽印章,我估计青格勒图不太可能把这么重药 的物件交给一个外人保管,况且依照青格勒图的性格来说,他一向事必躬亲,这枚印章的藏匿地点肯定是要他亲自确定的。” 电话那头越发恼怒了,“那你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是想和我开个午夜玩笑吗?我看你他妈的确实是活腻了!”“大哥你听我解释,我可能是没有把话说清楚。”老黄感到事情不妙,对方虽然不是社团的核心人物,但是他与社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话在社团核心人物那里还是有分量的,而且这些年他也确实对社团的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就连社团老大对他也要敬畏三分的。 “我没心情听你解释!”耳机里的咆哮声音略有缓和,“我要你在明天上午九点之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白云飞到底带走了什么?青格勒图是不是已经把那枚狃兽印章转移走了?假如真的已经被转移走了,我要你告诉我印章的确切藏匿地点。做不到上述几点,你该怎么办我想你自己很清楚了吧?” 对方轻易地就挂掉了电话,但是留给老黄的却是一道难题:自己怎么可能隔空视物般地知道黑色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呢?去问青格勒图吗?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外加自己送上门吗?青格勒图早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个关节点上怎么能冒冒失失地向这个强悍的蒙古男人询问机密?这岂不是自讨苦吃?可是话又说回来,假如在明天上午不能按时回复对方的疑问,那么等待自己的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结果,就算有幕后老大的理解与支持,但是在社团中的地位恐怕就难保了,那么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处心积虑不是面临着烟消云散的危险?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是还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可以周旋嘛,到时候有所转机也未必可知。”老黄自言自语宽慰一番,但终究还是颓废地瘫坐在木墩子上,满面愁容,一声叹息。 子夜,悄无声息。 虽说是久旱逢甘霖,但是颠覆巫山播散雨露的逍遥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一份体力活儿。透过主卧洗手间暗黄廊灯的微弱光线,可以看到柔软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的这对情侣正在酣眠。 白云飞向内侧躺着梦游九天,手臂依然紧紧搂抱住身边同样赤裸的温热女人,似乎生怕这种滋润心田而极乐感官的幸福会在不经意间成为暂时的片段。仰面而卧被抱着的女人娴静柔美,气息如兰。突然在黑暗中熟睡的女人睁开了双眼,乌仁亮眸辉闪出星频般的纳光! 卓云屏住呼吸倾听良久,她是一个天生机谨的人,现在她确信超剂量安眠药的效力正在得到完全的发挥,不要说是一个疲惫的旅人,就算是一个神经衰弱的抑郁症患者,此刻除了冬眠般的酣睡也别无选择。 卓云轻轻地拉开放在腰间的手臂坐了起来,为熟睡的男人掖好被角,她无声无息地下了床,穿上一双拖鞋,缓步走进了洗手间。反锁上洗手间的门,卓云打开了灯,刺眼的白光让她产生了瞬间的眩晕,随即她就在盥洗台上方的大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魅惑苗条的裸体。 卓云有点儿自怜地抚摸着身体,光滑紧致而充满了张力的身体在略微清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敏感,她注意到了丰满胸前白皙凝脂般的皮肤上的暗红吻痕与轻微牙印,她很困惑自己怎么就会成为这样一个男人的受虐狂呢?自己过去的选择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即便暂且抛开过去和现在不谈,那么自己对未来的决策是否明智呢? 一想到未来,卓云打了个寒颤,她开始从情爱与睡梦中清醒过来了,“不能再犹豫了,时不我待。”卓云告诫着自己,她利落地冲了一个热水澡,擦干身体,走出洗手间。白云飞还在酣睡,孩子般的蜷缩在空调被下。有证据表明,喜欢蜷睡的男人在内心深处没有安全感,这种源自精神或灵魂层面的紧张远远超过了一般意义上女人所说的没有安全感。 内衣不是找不到了就是被撕破了,白云飞这个人疯起来无所顾忌甚至是肆无忌惮,这大概也是一种压力的发泄吧,卓云懒得去衣橱弄出声响,索性不穿内衣,直接穿上了外套走出卧室,轻手关上了卧室门。 夏日的夜空,繁星点点。 卓云驾驶着SUV快速行进在寂寥无人的大街上。 “喂,是陈师傅吧?我已经出门了,大概十五分钟以后到你的小店门口。”卓云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在仪表盘上,此刻她的内心还没有十分的把握,现在还不确定赫赫有名的制印陈师傅最终能否仿制出足以以假乱真的狃兽印章,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就断然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何况自己现在所面对的客观形势也没有给自己太多的选择余地。 稀疏的街灯用昏暗的光线笼罩着黑色的柏油路面,一棵棵奇形怪状的行道树飞快地向车后闪去,朦朦胧胧一丛丛的杨树树冠转瞬即逝,仿佛一个个远去的幽灵。 卓云感到后背阵阵发凉,这几年参与盗墓而道听途说的神鬼传奇开始在现实中蔓延,她甚至能够感知到某种影像在SUV的后排座位上若隐若现,一丝细小的声响啃噬着午夜独行女人的敏感神经,这种莫名的恐惧迫使她在左手驾车的同时伸出右手矫正后视镜,而后排座位则用黑洞洞的空间来反馈前者过于紧张的心弦。 “唉!疑神疑鬼的!我可是正宗的无神论者。”卓云安慰着自己,放下心来,把目光从后视镜上收回到前方。 “喵!”的一声怪叫让卓云头皮发麻,车灯所及的视线里,一只野猫突然从车前蹿过! 瞬间的心跳狂飙让卓云感到窒息,但是她丝毫没有减速,更没有心思停车检视有无撞到动物,自我保护的意识永远高于环境保护或动物福利的觉悟!拐过一个街角,卓云看到了那间不太起眼的小作坊,他妈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陈师傅独自坐在方桌后面,一盏橘红色台灯投射下一道迷离的椭圆形光柱,这种黯淡正好符合卓云现在的心情犹豫、忐忑而又不愿面对阳光。 “东西带来了吗?”陈师傅六十多岁,身材消瘦但不失精干,略显黑红的脸上架着一副高度远视眼镜,学者气息浓郁,一点儿也不像是这间制印作坊的第三代掌门人。“你有多大的把握?”卓云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袋子,小心翼翼地递给陈师傅,“我最多只能给你五个小时。”陈师傅从眼镜的上沿看了看站在方桌对面的女人,接过袋子轻放在桌子上,“你先坐下,我得看看再说。” 卓云坐在方桌前的木凳上,从手包里拿出一叠捆扎整齐的钞票放在台灯下,“陈师傅,这是电话预约的时候说好了的五万元钱,你数数看。假如仿制得足够精美,我会另外给你两万元钱作为封口费,前提是你要保证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对仿制印章的事守口如瓶,一个月,你能办到吗?” 陈师傅没有抬头,他轻轻挥手把那叠钱从台灯下拨到一边,打开黑色袋子,把那枚印章放到台灯下仔细端详。 冰冷滑腻的昆仑玉两寸见方,从尺寸大小上来说不太符合传国玉玺类皇权图腾的标准形制;一条金灿灿的蟠龙绕缠着玉柱,鳞闪爪飞,巧夺天工,但是与常见的蟠龙不同,这条金龙的头上竟然生出一支独角,这种造型实为罕见。 看着狃兽印章,陈师傅的手有些微抖,不过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生死历练已经造就了他过人的胆识和过硬的心理素质,在突如其来的诧异面前,他依旧可以做到不露声色,让人浑然不觉自己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 “玉是好玉,金是真金啊!”陈师傅发出由衷的感慨。 “你能不能完全仿制出来这枚印章的神韵?”卓云有点儿着急,此行往返接近一个小时,回去以后还要小憩一下以免白天露怯,那么剩下的不足五个小时就是仿制印章的全部时间了,实在是耽搁不起。 “我尽历而为吧,你稍安勿躁。”陈师傅站起来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破旧铁箱旁边,“我不可能找到完全一样水头的老坑昆仑玉,但是我这里的玉料也足以迷惑资历不是很深的内行了。你先闭目养神一会儿,我估计用不了五个小时那么长的时间,你就放心休息吧!” 卓云没有理由继续担心下去了,一来自己已经得知面前这位陈师傅是蒙东地区小有名气的制印师傅,另一方面自己现在也没得选择,听天由命吧!想到这些,卓云还真的感到有些疲倦,她坐在木凳上,依靠着桌角打盹。 在睡梦里,卓云梦到自己正在与科尔沁盗墓团伙的幕后分子进行最后的较量,霍尔特山、西辽河水、大草原还有苜蓿的淡蓝色花朵,一切与蒙东有关的元素开始在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她仿佛看见了张阳这位曾经让自己饱受屈辱的男人正拿着这枚狃兽印章辨别真伪,突然,他抬起头来望着卓云不怀好意地冷笑,嘴角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獠牙…… “醒醒!醒醒!”卓云的耳畔传来几声轻微的呼唤,这种呼唤好像来自远方,虚无缥缈而又似是而非? “你要的狃兽印章仿制好了,你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陈师傅加大音量,虽不足以惊动四邻,但是确保眼前伏案昏睡的女人能够听清,他用印章碰了碰卓云的肩膀,卓云一个冷战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好了吗?现在几点了?”卓云晕晕乎乎地抬腕看表,还好,才凌晨四点半,这时她注意到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狃兽印章并排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方桌上,在台灯柔和光线的映照下,放射着同样璀璨的光芒。 经过一番比对,卓云不得不从心眼里由衷佩服起陈师傅的精湛手艺,“三代为世”陈师傅不愧是制印世家的正宗掌门人! 在回来的路上,卓云预演了一番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情况比如说进了家门发现白云飞灯火通明正襟危坐在客厅等着自己,破口大骂自己不守妇道夜半出游;又或者是自己蹑手蹑脚地蹩进卧室,正赶上白云飞爬起来去洗手间小解,进而质问自己华服盛装去了哪里逍遥?因为墨菲法则一再证明:“当坏事有可能发生的时候,那么它一定会发生,并造成最大可能的损失。” 轻轻旋开防盗门,客厅里依旧像自己离开时那么幽静,唯一的区别就是客厅的窗口已然泛出淡淡的晨光。进入卧室,白云飞鼾声雷动,卓云的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算是彻底落了地。她轻手轻脚地处理好狃兽印章的调包事宜,把那枚真正的狃兽印章放在床脚木凳的隐秘暗格里,随后她脱掉外衣,一丝不挂地钻进被窝,犹如一条迷途的鲶鱼,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 正当白云飞鼾声如雷而卓云睡意正浓的时候,远在查干浩特镇对角的一家作坊里,陈师傅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眠,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短短的半个月里,竟然先后有两位客人肯花大价钱找自己制作两枚完全一样的狃兽印章?” 查干浩特镇上方的群星黯淡了,在科尔沁大草原的东方尽头,一抹殷红渐渐出现在天际,预示着一个全新的日子即将来临。 与陈师傅的境况类似,老黄也几乎整夜没合眼。他睡不着觉可不是因为出现了两枚几乎完全相似的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恰恰相反,他是因为担心狃兽印章不在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附近的营地而着急上火。假如印章就在营地,他完全可以把这个情况向盗墓集团的幕后老板汇报,这就等于是把皮球踢到了上级的脚下,责任完全被推卸,能否夺取印章可不是自己的事情了。但是现在最令他不安的是:他不确定白云飞带走的确实就是那枚狃兽印章,虽说夜里向幕后者汇报的时候自己还有几分自信,但那个时候毕竟有点儿脱身心切,以为虚虚实实地汇报一番就能全身而退,现在看来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后面的任务更棘手。 老黄是“寒冬恨夜长”,巴不得天早一点儿亮,自己好到青格勒图那里去打探白云飞的下落,看看这小子是否拿着狃兽印章就一去不回了,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几乎不太可能找到藏匿印章的神秘地点了,估计整个盗墓集团也要像寻找鲜卑王陵墓这样来寻找狃兽印章的下落了,真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造物弄人。 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无神论者王充在他的千古名篇《论衡订鬼篇》中写道:“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精神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于疾病。人病则忧惧,忧惧见鬼出。凡人不病则不畏惧。故得病寝妊,畏惧鬼至。畏惧则存想,存想则目虚见。” 在神情恍惚之间,老黄似乎真的“虚见”一群盗墓集团的成员驾车而来,砍刀板斧地向他劈斫,疼得他大呼小叫,慌不择路地跌入团伙成员寻仇的恐怖泥淖! 老黄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努力睁开眼睛,已然深陷泥淖不得脱身,即便真的是刀劈斧斫也不得不坦然面对了。不过与他设想的血腥场景大相径庭,他并没有被冷兵器肢解,而是姿势十分难看地瘫倒在床下!原来是虚惊一场,是自己在朦胧恍惚之际跌落床下了。警觉地四围扫视一番,天已经大亮了,一束明亮的阳光从侧顶透气孔斜射进来,整座帐篷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弟兄们早饭后都去陵墓附近扩大勘探范围去了,老黄这才扶着床沿爬起来,嘴里大胆地咒骂人妖魔鬼怪,一边揉着酸麻疼痛的手臂,一边盘算着如何向青格勒图打探狃兽印章的下落,步履蹒跚地走出帐篷向青格勒图的驻地帐篷走来。 此刻青格勒图已经吃过早饭,安排手下弟兄们继续昨天的延伸勘探,而他自己则依靠着叠好的行李翻看白云飞留下来的书籍。 “一般来说,历史上的科尔沁草原是指东起嫩江、伊敏河,北及蒙古高原东南部,包括大兴安岭中部山脉南北两侧,南至辽河、柳河、大凌河流域,西至西拉木伦河、老哈河流域。面积大约四十五到六十万平方公里,这片土地的基本特征是:地域辽阔,物产丰饶。科尔沁草原北部是蒙古草原南端和大兴安岭中部山地,这里林草丰盛,宜林宜猎,许多渔猎民族和游牧民族的幼年时期大都在这里度过;中部辽河平原和嫩江平原,地肥水美,地域平坦辽阔,宜农宜牧,许多游牧民族都是在这里从童年时期过渡到青年时期;南部紧邻辽西山地和燕山北麓,是游牧文化向农耕文化过度地带,更适宜农业经济的发展,许多游牧、渔猎民族在这里完成了经济发展的辉煌阶段,即半农半牧社会经济阶段。并由此而完成了一个游牧民族或渔猎民族的青壮年时期,为成功地走进中原做好了各方面前期准备工作。正是这些特征,使得这里成为许多民族发源、成长、壮大的社会舞台。” 青格勒图手不释卷地阅读着这篇介绍自己脚下草原的文章,他除了对蒙东这片神奇的草原保有最原始的爱恋以外,还真没有仔细找寻阅读过关于这里的介绍性文章,怪不得说白云飞是一个鲜卑历史地理文化专家,这家伙毕竟阅读过关于科尔沁草原历史与风貌的大量书籍,这种间接经验现在依然转变为实践能力了,可真不能小瞧读书的益处。 “科尔沁草原西南部的红山文化、中北部的富河文化、东部的昂昂溪文化,以及南部、中部平原上的夏家店文化都充分证实,昔日的科尔沁草原是人类繁衍生息的理想之地,这里曾孕育出了非常古老而又崭新的人类文明。1983年,辽西建平、凌源两县交界处的牛河梁大面积积石冢、祭坛、女神庙和女神像、玉质礼器等大规模考古发现,更进一步证明,早在五千多年以前红山文化时期,这里就出现了基本原始公社氏族部落制度,凌驾于公社之上的更高一层社会组织形式早期的城邦制国家。以往我国典籍一直把中华文化史说成是五千年,但得到考古学证据支持的只能将中国文明史上溯到四千年前。而今,红山文化考古的进一步发现足以证实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史。因而红山文化被学界称为‘中华民族文明的曙光’。从牛河梁考古遗址发现的女神头像看,她的平额、高颧骨、塌鼻梁、短下额、面部圆扁等生理特征,明显带有生活在东北亚的原始蒙古利亚游牧民族的面部特征。这个古王国的出现是中原夏王朝以前的事情,有学者认为,红山文化的惟王为葬的习俗和猪首玉龙的发现,与中原商文化一脉相承,因此红山文化的创造者很可能就是迁徙内地并建立商王朝的祖先。这也说明,早在五千多年以前,辽河流域的科尔沁大地已经孕育出了高度的人类文明。兴安岭以北的渔猎民族,蒙古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已经迁徙至科尔沁草原,并在草原的南端交汇、融合,并且接受了华北传入的农耕文化,形成了具有高度文明的牛河梁城邦制国家。原始的氏族制度正向奴隶制王朝过渡,由西辽河养育出的人类文明已经出现,并与黄河流域的仰韶文化南北遥相呼应。在中华民族历史文明方面写出了重重的一笔,科尔沁草原托起了最早的人类文明曙光。” “青总,这一大早晨的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老黄满脸堆笑地走进帐篷,顺手拿起摆放在架柜上面的一块奶豆腐咀嚼起来。 “老黄来了啊,快坐下吧!咋的,没吃早饭啊?”青格勒图把举着的书向下放了放,看着笑容可掬的老黄有点儿意外,“今天比较空闲一点,都是常规的工作,找本闲书打发一下时间。你咋来了呢?你昨天不是说打算今天和弟兄们一起去陵墓外围转转吗?” “巴音诺敏王的陵墓都找到了,外围就算是有新发现也无非是一些小型陪葬坑而已,没啥大意思,不去跟着也罢。”老黄解释着,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问青格勒图:“青总,我这一大早晨的咋没看见云飞呢?他昨天晚上没回来啊?” “哦,云飞啊,我给他放了一天假,让他回查干浩特镇上休整一下,他都出来半个多月了。”青格勒图继续看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黄聊天,“这会儿啊,我估计他也快回来了。” “是吗?那咋还急着回家了呢?”老黄讪笑着,“和你我相比,云飞毕竟是个年轻人,你看,这才出来半个月就熬不住了,一定是想搂着卓云那个香软的身子睡觉了。” 青格勒图“啪”的一声把书合上,“老黄,你一大早上的不睡懒觉来串门,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有事儿就直说,别在那里风言风语地转圈子。你要是也想休假回去找个香软的女人睡觉,我给你假,三天都行啊,你看怎么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误会了。”老黄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你也不看看我都啥身子骨了,就算是女人光着身子钻到我的被窝里,我也装作不知道,保命要紧哪!” 看看青格勒图没什么反应,又打开书在看,老黄有点儿沉不住气,与其不尴不尬,不如索性说破,反正狃兽印章的底细自己很清楚,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眼前的嚣张与得易算得了什么。 老黄主意已定,他凑进青格勒图身边,在床脚坐下,“青总,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啊。” “你说。”青格勒图把书放下,坐直了一下腰板,从枕头边摸出半盒香烟,自己叼上一支点燃,悠然地吐出一股灰白色烟雾,把剩下的半包烟和打火机甩给老黄。 老黄把香烟向青格勒图方向推了推,“我空肚子不吸烟,容易醉。我想问问,云飞这次回镇上,是不是把那枚狃兽印章也带走了?” 青格勒图的眉头稍微皱了皱,他吸一口烟,“你问这个干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老黄“嘿嘿”一笑,“这咋说呢,说没有关系也对,但是说有关系也行。” “是吗?那你可得说说看。”青格勒图对着老黄吹了一口烟气,直觉上产生了一丝警惕,老黄是条老甲鱼,他的身后可能站着张阳或其他什么人,自己和他过招可得当心点,在这个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在阴沟里翻船。 “要说没关系呢,是因为咱们都说好了,狃兽印章一发现,我就要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现在咱们发现了狃兽印章,我不但第一时间和你一同冒着生命危险下墓找到印章,还把印章拱手交给了你,可以说这枚印章已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老黄看着青格勒图,后者一言不发看着自己,于是他继续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你我约定好了的,假如狃兽印章落到你的手上,你会把你在蒙东集团拥有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送给我,我不知道你的这个承诺还能不能兑现,无论如何,狃兽印章已经在你的手里了,就算你不给我股份,我也拿你没办法。” “原来就是催讨股份来了啊?”青格勒图表现出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深吸一口烟,“我还以为你老黄亲临帐篷找我是有什么大事呢?不就是那点儿股份嘛,我青格勒图言出必行、说话算数!你老黄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等咱们事成之后回到查干浩特镇,我立马和你去办全部的股权转让手续,你看如何啊?” 老黄没想到青格勒图是这么一个态度,他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毕竟是说好了事成之后才办理股权转移,自己这么一上门打探消息,反倒被青格勒图误会是自己贪得无厌而想心急就吃热豆腐了。 “青总你别误会啊,股份什么的都不急,都是身外物,求不得。”老黄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块皱巴巴的手绢,擦了擦汗,“其实我是担心云飞这小子靠不住,按理说就算是把狃兽印章交给他带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这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啊,万一云飞知道了这枚狃兽印章在蒙东地区的重药 价值,说不准他会干出什么事来呢!现在是什么社会啊?经济社会、金钱社会、利益社会!我是担心云飞这小子骗取了你的信任再干出点儿什么重利轻义的事来,那最后倒霉的可还是青总你自己啊!” 青格勒图盯着老黄看了一会儿,把老黄看得有点儿发毛,“我说老黄啊,你这个人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有多大的长进,你拐弯抹角地谈天说地,其实还是担心我把狃兽印章交给云飞转移藏匿了对吧?你这个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典范,依我看啊,云飞不太可能让我失望,而你老黄可是很有可能成为那个见利忘义的人哦!” 青格勒图和老黄的心里都是若有所思,表面上却“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一阵马达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片刻就听见刹车声和轻快的脚步声在帐篷右侧响起,青格勒图刚站起身,白云飞就拉开帐篷门走了进来。 “大哥我回来了!”白云飞和青格勒图热情地握手,同时他也看见了从床脚尴尬站起来的老黄,于是大方地向老黄伸出手,“黄经理你好啊,难得在上午就见到你们在一起啊,讨论业务啊?” 老黄的脸上堆起笑容,“云飞回来啦?这次回家小憩还不错吧?刚才还和青总提起你呢,我们都羡慕你有个好女人啊!” 白云飞笑了笑,“缘分天注定,可遇不可求。黄经理不也是有人牵挂吗?哈哈哈……”三个男人只有在谈论女人的时候才能保持如此一致的默契和快乐。青格勒图止住笑意,“云飞,狃兽印章给你的小情人欣赏过了?她有没有赞不绝口啊?” 白云飞没想到青格勒图会当着老黄的面和他谈及狃兽印章的事,不过他是个聪明人,马上猜到了此前在帐篷里青、黄二人一定在谈论狃兽印章的事情,看来老黄是知道了自己带狃兽印章返回查干浩特镇的事了,青格大哥的意图也很明显,就是把话说明了,把事做到明面上。于是白云飞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用黑色口袋包裹的印章交给青格勒图。 “大哥,卓云看了狃兽印章还真是赞不绝口,还夸黄经理前期探墓得当,不然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一睹狃兽印章的风采呢!”青格勒图打开口袋,那枚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就安静地躺在黑绒袋底,依旧熠熠生辉。 第十九章 火拼 八月底的科尔沁草原珠日和牧场,山高水长,牛肥马壮。不过在这个初秋的季节,长城以北地区与长江以南地区的温度差别已然是泾渭分明了:此时的江南仍然还是艳阳高照、暑热难耐,事实气温上的盛夏尚未过去,西湖以西的杨公堤内荷花满塘,香气四溢;而在蒙东高原这片游牧苑囿,略带萧杀气息的秋风开始刮起,老榆树的部分绿叶慢慢变成了淡黄色,远志草的小兰花已经凋谢,沙打旺与野苜蓿甚至悄然结子,正在孕育着繁衍后代的种子。 即便是共处相同的季节,南北方的温度差异还是过于明显了。 白云飞独坐在霍尔特山营地右侧的草地上,背后靠着一株高大的蒙古叶杨,这种没有收获意蕴的秋天让他无端生发出些许悲凉,他静静地坐在树下,远眺着殷红如血的残阳在辽阔草原的尽头渐进沦丧。 老黄远远地看着白云飞,他不明白天色将暗,这小子为什么不去吃晚饭,反倒有雅兴坐在大杨树下欣赏落日,果然是读书人啊,特立独行到茶饭不思,精神食粮当真比清炖羊汤更有味道和营养? 顾不上思虑太多别人的事,老黄急匆匆地向山坳走去,他寻了一个借口跑出来,其实还有更重药 的事情要办,现在可不是端坐享乐的时候。如果春天不播种、夏天不耕耘,那么到了秋天就注定没有收获。老黄在前期做了相当多的工作,而且身体力行地长期驻扎在营地,还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收获时刻吗? 坐在霍尔特山西北的山坳里,老黄环顾四周,黯淡下来的暮色笼罩着山地草原,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朦胧,不要说看到人了,就连那几株高达茂盛的叶杨也变得若隐若现,唯一清晰的恐怕就只有晚归云雀的鸣叫和自己此刻的窦性心跳了。 老黄从随身背着的皮包里掏出海事卫星电话,平复了一下心跳,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那个久违的号码。“喂!谁呀?”话筒里传来了一贯急躁而嚣张的嗓音。“我是老黄,我有要紧的事和你说。”老黄双手捧着电话,紧贴耳朵,一双泛黄的眼珠随着晃动的脑袋扫视着四周。 “你他妈的哪次不是说有要紧事儿?”对方表现出明显的轻蔑,甚至连轻微的哼声都可耳闻,“可是你提供的情报几乎都没什么太大的价值啊,我真不知道你在霍尔特整天都在忙什么!” “这次是真的有要紧事,是关于狃兽印章的。”老黄轻声但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现在,我的意思是说就在此时此刻,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就在我们这里营地的帐篷里,这是我亲眼所见!” “你说这话靠谱不?你上次不是也说过印章的事吗?”对方慢条斯理显得不疼不痒,听筒里依稀传来阵阵乐曲与嘈杂声。 “我这次说的是千真万确的!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印章由白云飞带回到营地了,而且就在青格勒图的身上!我估计明天,最迟后天,青格勒图就要返回查干浩特镇去藏匿或转移印章,到了那个时候,在镇里人多眼杂的,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老黄清了清嗓子,“反正我把话带到了就行了,具体怎么处理,还是请你们自己酌定。” 矮胖子挂掉电话,心烦意乱地一把推开腻在身边的妖艳女子,“滚!” 几个手下很知趣地调小KTV的音量,起身退出包厢,那几位陪酒女也尴尬地整理衣裙,跟着矮胖子的手下鱼贯退出房间。整个包厢里只剩下矮胖子一个人,他从桌面上的那包香烟里抽出一支点燃,猛吸了两口后就急躁地把烟揿灭在一片西瓜皮上。 矮胖子很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定位与使命,张阳严令自己全权负责狃兽印章的事宜,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假如顺利地拿到印章,协助张阳控制了蒙东牧场的边民,进而可以开拓罂粟种植区的话,那自己今后的日子真可以说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但是假如把事情办砸了,那枚狃兽印章真的被隐匿或出手转移而泥牛入海无消息,就凭借自己对张阳性格的了解,这家伙可够心狠手辣的,绝对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别说是吃果子了,也许连呼吸氧气的机会也没的。事不宜迟,在遇到关键时刻,还是先征求一下张阳的意见,否则就会因为办事不由东而导致累死也无功了。 矮胖子端起方几上斟满拉菲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方才缓缓嘘出。 “喂?大哥,我是胖子。”矮胖子的通话开场白简洁而柔顺,微颤的嗓音饱满并带有一丝韵律感,假如素未谋面,你甚至可以凭借这种近似妩媚的话语来判断出对方是一位敢爱敢恨而主动约你出去逛街的粗犷女孩。 与矮胖子类似,很多人都是这样,过着一种“老虎、人、狗”的多重人格生活:在下属面前犹如猛虎,咆哮山林百兽震慌;在地位权势相近的朋友面前则有所收敛,平等相待共话人生;但是无论有多大的脾气或个性,矮胖子等人却在上司面前具备着超级忍耐能力,面对上司时诚惶诚恐唯唯诺诺,不但在工作中唯上司马首是瞻,甚至期盼着上司在生活上也能指点教化,自己充当着摇尾乞怜的哈巴狗的角色。这种多重人格,是对社会多元化利益选择的适应,也是这些人得以呼风唤雨的心理学因素所在。 “嗯。”听筒对面的答复只有一个字,但是却没有否认进一步交流的意思。 矮胖子看了一下包厢门,艳色系磨砂窗口外有人影伫立,看来他的手下还是很识趣的,现在不会有陌生人可以靠近这间豪华包厢。 “大哥,狃兽印章现在在霍尔特山的营地里,就在青格勒图的身上,据可靠消息说,青格勒图很有可能在最近的一两天里携带印章返回查干浩特镇,估计是为了转移或者是藏匿印章。我觉得现在是夺取印章的最佳时机,假如现在不动手,那等到印章被藏匿起来了可就不好办了,何况在镇里动手也不是很方便。我想请示一下大哥我该怎么办?” 矮胖子说完,静静地执持着手机等候指令。 张阳此刻正坐在市局宽敞的会议室里召开第二季度的情报分析会,着手安排第三季度的情报经营事宜。 面对着暗褐色椭圆会议桌两侧的二十几双目光的注视,张阳坐在主位老板椅上气定神闲,“我在开会,不方便多讲,但是原则性的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面对不法势力绝对不能心慈手软优柔寡断,必须始终保持打击黑恶势力的高压态势,当断则断!” 矮胖心领神会,他毕恭毕敬地挂掉电话站起身吼叫:“人呢?”包厢门立刻打开,几个心腹瞬间涌入,围绕在矮胖子的左右。“该轮到咱们出手了!”矮胖子脸上的横肉不经意地抖了抖,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 青格勒图、老黄和我正在帐篷外坐着商议下一步的盗墓打算。 青格勒图认为我们现在已经得到了狃兽印章,即便是没有发现其他的随葬品来佐证巴音诺敏王陵寝的真实性,但是我们自己也很清楚,我们并不是真正的职业盗墓者,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已经拿到了兵符,那么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就是调兵遣将了,而不应该还窝在山坳里探求一种不确定性的未来。 我基本上赞成青格勒图的看法,我们的工作重心还是在蒙东集团的日常业务上,这次盗墓本身就是一种阴差阳错的偶遇,事先谁也不敢肯定就一定可以发掘到鲜卑王陵墓。况且这种事情本身也是没有法律支撑的,安全性全在于对当地社会情况的认知和良好关系的维系,我同意该收手时就收手,趁着今天风和日丽,全队剩余没有返回查干浩特镇的这十几个弟兄,应该马上收拾行装,在天黑前返回蒙东集团总部。 一向对青格勒图言听计从的老黄,这次不知道喝了什么迷魂汤,坚决反对我们马上离开营地,他坚持说陵寝附近必定还有更重药 的遗藏,觉得可以让弟兄们先行一步,但坚持让我们和他一道留下来进行进一步的勘察与搜索,可是又拿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由此所谓的据理力争就演变为一场面红耳赤的偏执。 青格勒图不愿意纠缠于无结果的论争中,他果断地作出折中式的决定:他和老黄以及另外三个弟兄留下,由我带领其余弟兄们先行下山返回蒙东集团。 老黄似乎还有一丝不满,但是苦于没有理由和魄力予以反驳,只能撇撇嘴角默认了这种结果。青格勒图让我去检查车辆状况,但是随即独自跟着我来到了相对平坦的停车草坪。“云飞,你看到了吧,老黄今天可是有点儿不正常啊!”青格勒图回头看了看营地,依稀可见老黄站在帐篷的远处打电话。 “是很蹊跷,这家伙平时一直是低眉顺眼,从来没有这么公然反对过你的意见。今天他是不是情绪有点儿不对头啊?好像早上也没看见他喝过酒。” 我接过青格勒图递过来的香烟点燃,淡淡的青灰色烟雾里缭绕着若有若无的疑惑与不解。“喝什么酒啊,他肯定是心里有事。” “我也觉得不大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我皱着眉头思索着,“按理说老黄应该很愿意结束目前的盗墓工作回到蒙东集团,因为你们的协议标的是以狃兽印章的不对称信息交换为界,现在老黄不但把狃兽印章出图的消息告诉了你,还率先找到了印章,那么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应该回到集团总部等着你把拿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双手奉上才对嘛,怎么可能坚持着还要留下寻找所谓的陪葬品呢?这家伙也太利欲熏心心渐黑了吧?” “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但是不全面。”青格勒图索性坐在越野车的踏板上,边吸烟边分析着,“老黄的确是一个眼中只有利益的老甲鱼,但是他还没有昏聩到不明事理的地步。现在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坐享其成,但是为什么在即将拔营南返的时候从中作梗呢?我看啊,他这是有更深一步的打算,也不排除他的背后另有其人在帮他支招。” 我有点诧异,这老黄不是在集团内部也受到排挤吗?“青格,老黄在集团内部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死党吧,还不是受到别人的排挤?否则他也不必借用你的份额来增加他在集团内部的话语权了。而且他是一个即将退休的人了,以后很可能出国与孩子团聚,没必要横生枝节吧?” 青格勒图冷哼一声,把半截烟头掷到地面用鞋底碾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老黄也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 我没有吭声,觉得这片怅寥的草原也不是我所憧憬的那方净土了,其实人们争来争去的利益还不是过眼云烟?源自骨灰坛深处的寂寥灵魂才是一种真正的永恒。 “云飞,你还是先行一步,把弟兄们带回去安顿好。”青格勒图递给我一个小包,黑色的绒面相当眼熟,“这枚印章还是交给你带走,你这次回去把它交给卓云保管,她不是蒙东集团的人,所以受到的牵绊比较少,把狃兽印章暂存在她的手里比放在你我身边稳妥得多。” 我有点儿犹豫,但还是把印章接过来放到随身挎着的腰包里,“放在你身边不是更安全吗?卓云毕竟只是一个女人,自身的安全还要全部依仗社会治安状况,况且她身边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帮助 她,就这么交给她保管,合适吗?” 青格勒图看着我笑了笑,“咱们可不能小看这丫头啊,她的身后可是有更大的靠山呢,这一点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以为上次出事以后她就没有了依靠?现在把印章放在我这里肯定是不妥当的,因为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最近总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刚才姓黄的反常态度再次印证了我的判断。云飞你想想看,老黄的反常发生在印章出现以后,也就是说他的一些变化是与狃兽印章息息相关的。按照道理来说,老黄应该对狃兽印章没太多的兴趣才对,因为这枚印章的作用不在材质,只有落在合适的人的手上才能发挥图腾的作用,这一点老黄自己心知肚明,因此他更愿意通过提供印章信息来换取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不过现在他的态度说明了其背后肯定存在着一派势力,而这派势力是觊觎狃兽印章的。” “那老黄为什么不直接把印章的信息通知背后的人呢?或者更干脆一点,直接把印章交给背后的势力来换取更大的利益。”我越发困惑,“他没道理恪守诺言啊,而且我觉得他也不是一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我看老黄这个人不可小觑。”青格勒图若有所思,“也许是咱们原来对他太过轻视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老黄的城府可不是一般的深,这家伙想做黄雀也说不定呢!”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干脆别管老黄的意见得了,咱们一起打道回府不就万事大吉了吗?”我有点儿想尽快从这个莽荒之地脱身的强烈欲望,“不能因为他反对撤离就陪着他继续玩啊,我看他这是想拖住我们另有所图。” “我留下来不是为了尊重他的什么意见,而是因为现在老黄和他身后的势力在暗处,你我在明处,这一点对咱们相当不利,你我甚至不知道老黄目前到底是什么来头,更不知道他们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假如就这么直接返回查干浩特镇,就势必会把问题带回到蒙东集团。你也知道,集团内部也很复杂,当地还有黑恶势力觊觎集团利益,我们回去以后心里更加没底。我看倒不如就依照老黄的想法留下来,看看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一旦发现了老黄和他背后势力的真实意图和打算,咱们也就可以有针对性地予以反制了。” 青格勒图站起身,“云飞,我觉得老黄未必就是为了狃兽印章而拖住我,这背后有事。为了稳妥起见,你现在就出发与卓云会合,然后等着我的消息相机而动。依我看,老黄背后的黑恶势力有张阳的影子,你回去告诉卓云,彻底解决张阳问题的时候应该快到了。” 我没有言语,也没有携带过多的行李物品,甚至没有返回营地向老黄辞行就独自驾车南返,留下了青格勒图一个人来面对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就在我南返的同时,老黄独自站在帐篷外面的高坡上看着我绝尘而去,他的眉头渐次舒展开,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 情报分析会结束以后,张阳感到有些疲惫,他拿着一摞文件回到办公室,陷坐在松软的会客沙发上看材料.没过多久,一阵阵的倦意袭来,张阳把头后仰,枕在沙发背上,右手按摩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是啊,最近确实有点儿忙乱,总部的朋友不止一次地暗示着善意的提醒,说观察到了上层的一些态度变化,希望自己有所警觉,不要因为一些身外物而耽误了前程。不过张阳自己特别清楚,现在有些事情不能不管,否则就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己的身后还有大老板盯着呢,命运早就不由自己来掌控了,此刻自己的政治轨迹甚至是生命走向,就犹如漂行在西辽河上的一叶扁舟,只能尽历顺势而为才不会顷刻翻船,想要逆流而上追本溯源是绝无可能的了。 胡思乱想中,张阳的呼吸渐渐和缓了,他的手臂自然垂落在沙发扶手上,朦胧之中进入了梦乡。 大型挖掘设备的柴油机心脏搏动着轰鸣般的噪音,几辆自动卸载的黄沙车轮番抢运着挖掘机刚刚铲捞上来的泥土,熙攘的工人们忙碌地搭建起方墙形制的脚手架,动力滑轮组已经在架上放下了第一根悬挂钢索,汽车的喇叭声与机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现场组织者不得不拎着扩音器向攒动的人群吼叫指令……霍尔特山南麓缓坡的疑似鲜卑王陵寝故地一派繁忙景象,这种劳动场景在南方都市的楼宇工地习以为常并被证明着房地产市场的“深度繁荣”,但是在一向人迹罕至的霍尔特山附近重现,着实让人看不懂想不通莫非计划给远牧的牛羊打造永久居住区吗? 在虚幻的场景与朦胧的人群中远处草坡上,张阳似乎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高壮身材红脸膛,一双苍狼般犀利的眼睛里涌动着蒙古人锐利的目光没错,那就是青格勒图!这位蒙古大汉远远凝望着自己正在组织的鲜卑王陵挖掘行动。 十余米深的方坑下面裸露着硕大厚重的数面赭铁石板券顶,张阳指挥着工人和机械小心翼翼地撬隙挂索,然后再缓慢轻柔地拖曳起吊,悬空的石板下面是千百年来第一缕阳光直射进去的庞大鲜卑王墓室的一角神秘沉睡千年的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寝墓室终于被现代科技和冥顽贪婪彻底打开! 张阳和几位心腹戴着防毒面具乘坐吊索篮悄无声息地由券顶矩形掘口慢慢滑落到了陵寝墓室的地面。 光线从方坑中央照射进来,给这个阴霾的墓室以明亮和温暖,环顾左右,张阳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鲜卑王的陵寝内部竟然是个近似圆形的墓室!原来在墓室外面看到的数面赭铁石板券顶,在墓室里面每个石板下面沿着墓室的圆周都有粗大的石梁承接,石梁下面是立柱,这样就既可以巩固券顶的固若金汤,又可以保证墓室内部空间的完整和大气。一具宽大厚重的深褐色描金石椁安放在墓室的正中央,石椁的长度接近四米,宽高各两米左右,四角各嵌镇一尊一米见方的L型护椁石,牢牢卡护着石椁防止发生任何位移。 面对六年多的辛苦追寻,面对唾手可得的鲜卑王财富尤其是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张阳此时此刻并没有显露出过多的兴奋和迫不及待,他甚至有点儿过于谨慎。 张阳在石椁右侧的滑落点伫立良久,直到随员的善意提醒和催促,他才表示有点儿不适应墓室内部的环境需药 调整一下呼吸设备,他随即指定一个精干的下属走上前去仔细看看石椁的左侧外围有什么陪葬品没有,顺便看看石椁的浮雕纹饰。 小伙子头戴防毒面具,背负氧气瓶一步一顿地走了过去,就如同1969年阿姆斯特朗初次登上月球一般兴奋、紧张和一丝期待,慢慢消失在石椁的另一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石椁的左侧没有任何声响,当然也没有看到精壮小伙子的鲜活身影,这么久的时间,即便是善于仔细端详青花瓷器的老教授也应该有了初步结论,莫非这小伙子发现了珍贵的陪葬品而需药 时间偷偷地藏在腰间? 张阳依旧不为所动,另外一个随员经授意快步走了过去并且马上发出了惊叫!先前走过去观察周边环境的小伙子已经死于非命,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异样,他安静地躺在石椁的左侧,口鼻中的乌血已经浸染了面罩,他成为了鲜卑王陵寝里也许是最后一位殉葬者。 没有惊慌更没有解释,此时的张阳似乎只关心石椁的内棺。他让随员把殉难者的遗体搬离到角落,然后未卜先知般用一个扳手旋转石椁天板南侧的石榫,除掉两端的石榫以后,张阳让几位心腹用力推移开两寸多厚的“北头南脚”的南脚挡板,在没有吊开厚重的石制天板的情况下,张阳等人已经打开了石椁的尾端,从这里看进去,一具暗黄色木棺静停在石椁的内部,虽然目前也只能看到木棺的尾端,但是对于这几位熟稔各朝代墓葬规制的行家来说,木棺外侧暗黄的颜色一定不是涂料,而是金粉!在木棺与石椁的空间中由下到上依次填充着少量的泥土和瓦罐,这说明了鲜卑王族墓葬惯例的确是要放置领地土壤和普通百姓的生活用具,所谓故土难离或疆土永固在墓室里逐步演化成了陪葬的形式,而张阳们关心的绝对不是领土的归属或者百姓的疾苦,他们高度关注的只是暗黄色木棺内部的珍贵陪葬品和据说可以控制部分信教边民的宗教图腾错金昆仑玉狃兽印! 拖曳木棺的急切、砍斫天板的狂暴以及后来的金光泛闪和墓室欢呼的回音都像幻境般逐渐淡去,眼前可以清晰看到的就是升出墓室的张阳站在鲜卑王墓室上方的草坡前仰天大笑,他的手里高擎紧握的错金昆仑玉狃兽印在阳光的照射下放射出青金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鲜卑王陵寝的地面逐渐清晰地传来隆隆的声响和轻微的震颤,抬头遥望,大兴安岭的远际草线烟尘滚滚并且由远而近推移前来。 张阳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的视线里慢慢浮现出一队骁勇的蒙古骑兵! 蒙古骑兵一线列队疾骋,万马踏坡的闷雷轰耳欲聋,明晃晃的马刀在晴空下闪烁出万千条寒光,为首的骑兵队长正是青格勒图! 来不及下坡发动汽车了,临时雇佣的盗墓分子乌合之众立刻作鸟兽散,张阳只能握住印章独自向霍尔特山方向狂奔。 蒙古骑兵犹如一张撒开的大网,在追赶上了张阳的散兵游勇以后开始逐渐收拢、包抄和包围。一些妄图冲破包围圈的壮汉们立刻被狂飙的蒙古铁骑撞翻、践踏以及砍杀!张阳独自向霍尔特山腰继续狂奔,其实这种奔逃完全没有实际意义,这只能被理解为一种逃生本能,在这个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生命的重药 性似乎首次超过了物质财富的重药 性,但是不要忘记了,张阳在奔命的时候从没有放气 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的错金昆仑玉狃兽印! 青格勒图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健马,疾风一般地超越了身边的骑兵队伍和脚下的盗墓之徒,他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就是在他面前三百米不到狂奔中的张阳,正是张阳的真假潜伏和刻意放纵才导致蒙东集团走上邪路,正是张阳的立功野心和知情不报才导致了林晨的香消玉殒,也正是张阳的无止境的贪念和控制欲才导致了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寝遭到今日的浩劫!了结一切的时候终于到了! 在风驰电掣的追袭和报复的幕后,在另外一座缓坡的草顶,一辆熟悉的SUV越野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曲线婀娜柔顺的卓云斜靠在车前注视着山下沙暴翻滚的杀戮场面,她那美丽白皙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异常冷静地吸着香烟,在淡青色烟雾的聚散中期待着黄雀在后的快感,而她身后车内的后排座位上,她的后台老板那个花白头发的老者也在透过车窗漠然地欣赏着初春草原的萧杀和希冀。 气喘吁吁的张阳终究跑不过蒙古骏马的铁蹄,当他被一条古胡杨裸露在外的枯根绊倒以后尚不及再次爬起来的时候,青格勒图单人独骑已经闯到了面前!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整个蒙东草原似乎瞬间凝固了时间和想象,一切的喧嚣和嘈杂突然都消逝了,霍尔特山陷入了空前的死寂。 黑色骏马上的青格勒图怒目圆睁但内心淡定,他明了眼前的一切原宿与纠葛,这与张阳惊慌失措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来吧,终结往事的时刻到了! 张阳匍跪在霍尔特山的草地上,面对着鲜卑王巴音诺敏的陵寝,在他那惊恐的眼眸映像中,一匹黑色骏马前蹄腾空嘶叫,马背上的蒙古男人猛然擎挥马刀,晴空下闪烁着冷蓝刃光! “啊!”一声惊叫,让睡梦中的张阳猛然从沙发中站了起来,他的头上渗满了细密的冷汗,憋红的额头两侧有青筋在不停跳动,刚才梦境中的追杀与砍斫仿佛挥之不去的梦魇,在现实的明亮办公室内依旧舞动着鬼魅的幻影。 “陈处长您怎么了?”一句急切而贴心的问候在身边响起,这位闻声而至的女警员甚至来不及敲门。 “谁叫你进来的?为什么不敲门?你没长手吗?”张阳有点儿恼羞成怒,尽管在内心深处也感觉为了梦境动怒的不值得。 “对不起呀!我正好路过门口,听到您大叫了一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我就闯进来了,真的不是故易不敲门的,对不起呀!”女警员有点儿委屈,拿着档案盒的双手轻微颤抖,她从未见过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警界精英如此动怒过,一时手足无措。 张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长叹一口气,“最近忙着梳理下一阶段的工作思路,连续几个晚上熬夜看材料,内火比较盛,你别介易。要是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 看着重新关好的房门,张阳再次跌落在沙发里,他知道,确实到了亲自出面做点事情的时候了。 对于本民族的历史人物,青格勒图比较钦佩的还属大元儒将伯颜,他尤其尊崇伯颜的胆识与气度.“马首经从岭岛过,王师到处悉平夷。担头不带江南物,只插梅花一两枝。”这是伯颜留下的诗句,既有率兵平夷的无所畏惧,也有自我约束的自然洒脱,全然不为外界所染。 经历了一些大喜抑或大悲,青格勒图的心境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发现出狱以后,自己的目标已经潜移默化为传承蒙古文化与遗存信息,对于那些物质化的得失越发淡然,这也许就是一种利益异化吧! 老黄接了一个电话以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哥,我觉得还是要加快陵墓周边地带的探查,我想现在立刻带弟兄们出去看看,你看咋样?” 青格勒图打量着老黄,这家伙平日里最喜欢赖在帐篷里睡懒觉熬日子,今天怎么如此反常地主动请缨呢?不过好在这剩下的几个弟兄全是自己的心腹,就让他带着出去转转好了,看看这老甲鱼有什么新花样。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黄,你这么有事业心,我也不能拂了你的好意。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你们早去早回,留下一个弟兄打理伙食,其他人都跟你走吧!”青格勒图不动声色,顺水推舟地欣赏着老黄的表演。 “我也没啥想法,就是不待扬鞭自奋蹄嘛!”老黄讪笑着拎着仅存的一杆双管猎枪出去了,五六位弟兄跟着他向远处的河滩草原走去,青格勒图目送他们消失在西拉木伦河的右岸。 “你先准备着午饭,我进去整理一下物品,咱们明天一早返回查干浩特镇。”青格勒图对留下来的这位小伙子吩咐了两句,然后就进了帐篷收拾行装。 没过多久,帐篷里的青格勒图就听到一阵汽车马达的声响由远而近,片刻就停在了帐篷的外侧,难道是云飞又回来了?这小子办事总是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幸亏出发才一个多小时,否则往返一趟还真够折腾的。 帐篷外响起了杂乱奔跑的脚步声,青格勒图坐在床沿顿时警觉起来,这绝对不可能是自己人!他顺手从枕头下面摸出那把手枪别在身后站起来。 还没等到出门,帐篷的门被踹开,剩下做饭的那位弟兄被反剪着双手率先推了进来,小伙子的脑后紧紧地顶着一支黑洞洞的猎枪! 矮胖子躲在小伙子的身后看清了帐篷里的形势,老黄果然没说错,青格勒图在营地的心腹都已经被支出去了,帐篷里只剩下青格勒图这么一个光杆司令站在床前,手里还捧着叠好的毛毯。这形象可与矮胖子在路上揣测的种种情形大相径庭啊,都说这个蒙古壮汉是个多么孔武精悍的男人,但是眼前出现的不就是一位家政公司的大叔吗? “青格勒图,怎么样,你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矮胖子有点儿得易扬扬,胜利在望的喜悦溢于言表。 面对着突如其来闯入帐篷的这七八个不速之客,青格勒图有点懊悔自己的大意和疏于防范,已经看到了苗头,自己怎么不抓住老黄进行询问呢?不过事已至此,这个蒙古人也不是喜欢回头看的主,遇到问题不可怕,关键在于如何解决问题。 “噢?不请自来啊,你们这些朋友都很眼生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青格勒图慢慢放下毛毯,双臂环抱在胸前环顾着身边的这几位莽汉。 “有没有误会不是你我说出来的,这要看你是不是配合我们的行动了。”矮胖子走到青格勒图的面前,他也不是没有任何心虚,不过既然对方已经被自己手下的几支猎枪对准了脑袋,估计这个蒙古人还没有冲动到拼死反抗的地步。 “哦,看来你们是有备而来,那就说说需药 我怎么配合吧!”青格勒图的回答不徐不疾,根据自己的听觉,帐篷外面应该没有对方的其他随从,也就是说他们一共来了八个人四支猎枪,要是强行反抗,自己可以对付掉五六个人没问题,但是手下被缚的弟兄就不好说了,而且急于对抗也就失去了探听信息的绝佳机会,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 “不愧是做大哥的,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嘛。”矮胖男人松了一口气,“其实很简单,你现在就把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交出来,我保证你毫发无损留条活路;假如你和我玩虚的,那就对不起了,别怪我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在这个荒郊野岭,别说杀个人,就算杀死一百头大象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一点,我觉得你一定比我还清楚吧?” 青格勒图微微一笑:“你还真别说,这里确实生活过大象,而且是亚洲披毛象,当然,那是七千万年前的事情了。”矮胖男人和他的手下有点儿听糊涂了,什么意思?这家伙不会是吓傻了吧? “你他妈的少和我废话,快把印章交出来,否则猎枪子弹可不会说笑话。”矮胖男人发觉自己在手下面前被对方调侃了,顿时觉得比自己被调戏了还尴尬,他有点儿气急败坏,“赶紧交出来!” 矮胖男人一个眼神,他手下的几个弟兄立刻在帐篷里翻箱倒柜地仔细搜索起来。“你们先找着,咱们借一步出去谈怎么样?”青格勒图提出了一个貌似合理的请求。 矮胖男人看着相对狭促的空间和杂乱的人手,觉得出去一下更便于下属搜索,况且老黄已经把蒙古壮汉的心腹远远调走了,自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最好是看清形势,别和我耍心眼儿。”矮胖男人示意一个手下继续用枪对着青格勒图,他们缓步走出帐篷。 青格勒图穿着一件宽松的灰白相间条纹T恤和牛仔裤,这身一目了然的休闲装束让矮胖男很有安全感,他坐在帐篷外面饭桌前的塑料椅子上,青格勒图站在他的对面被猎枪对着头部,而青格勒图的手下则被捆绑到了帐篷外的栅栏旁。 “你是怎么知道印章在我的手里的?”青格勒图微笑着问对面斜坐着的胖子,其实在青格勒图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轮廓性的答案,但是他还是希望得到一种确认,进而验证自己此刻的推断没有大的失误。 “少他妈的跟我废话!你还是利用这会儿工夫为自己念上一段金刚诀咒吧,等一会儿找到了印章,你可别怪我再造杀孽啊!”矮胖男人全然不理会对方的问题,他的眼睛不时瞄向帐篷,从窄门可以看到手下的弟兄们正在翻箱倒柜,但是似乎还没找到有价值的发现。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杀掉我,那你不妨让我死个明白,我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而要对我痛下杀手呢?难道面对我这个将死之人,你还有所畏惧不敢说实话?”青格勒图轻蔑地看着矮胖子,他注意到了对方脸色的变化,由黄而红。 “我怕你?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吗?”矮胖子有点儿被激怒了,他不能容许任何人在他的手下面前诋毁自己的能力,哪怕这个人即将离开人世。 “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成全你让你死个明白。我告诉你,这枚狃兽印章早就被陈警官看上了,陈警官你一定很熟悉吧,就是早几年潜伏在你们蒙东集团的那位张阳副总,他受身份限制不能亲自过来寻找印章,但是这并不代表这枚印章就会花落别家,实话告诉你,你们在霍尔特山的一举一动,陈警官都了如指掌,你们只不过是陈警官的一枚棋子而已,是他把你们摆在了霍尔特山,也正是经过了他的授意,你们这帮人才有机会不受任何干扰地发掘到巴音诺敏王的陵墓。” “原来是张阳的缘故,怪不得我们始终没有受到任何官方的打扰。”青格勒图微微点点头,“张阳不愧是警界精英,黑白通吃啊!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老黄一定也是张阳安排在我身边的棋子吧?我们的行动都是由他来告诉张阳的对吧?” “你说得不全对,老黄确实也是一枚棋子,只不过他是我的人,是我亲自安排他跟着你们一同行动并随时汇报动态信息的。”矮胖子得易地笑着,“怎么样,今天我让老黄上演的这部调虎离山计如何啊,够不够精彩?” 青格勒图无比诚恳地说:“不愧是处心积虑,敢问一下你是怎么与张阳认识的?我记得他在蒙东集团的时候好像没有提及过你这么一位有勇有谋的朋友。” “那当然了,你们在蒙东集团共事的时候,我和张阳还不认识呢!”矮胖子跷起二郎腿不停地抖动着,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我和他是不打不相识。” “难道你们是在蒙东第三监狱里认识的?”青格勒图回忆着自己在狱中的听闻,他的脑海里一个原本模糊的阴险狡诈形象开始变得轮廓分明起来。 “聪明!”矮胖子叼上一支烟吸起来,“陈警官也是遇人不淑,他当年冒死潜伏在你们蒙东集团进行前期情报经营,在案件收尾的时候,为了不引起外界的关注,因此把他也投放在监狱里,看起来好像是因为他是蒙东集团的主犯之一,其实是掩人耳目,为了在狱中探听一些关键信息。但是由于他涉嫌私放要犯谋私而触怒领导,有人授意我在狱中干掉陈警官,幸好陈警官够狠够毒,他不但在狱中站稳了脚跟,还通过消息暗示外面的上司已经被他捆绑到了一起,这就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他才得以全身而出。” “那这主要是因为他通过利益交换而绑架了上级,由此结成了利益共同体,从而自保。”青格勒图装作不解,“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废话!当然和我有关系。进了蒙东第三监狱,无论是谁都和我有关系。假如不是他同意和我合作,恐怕就是有人要保他,最后也只能是保出去一个残废!”矮胖男人撇着嘴,脸上写满不屑,“我在监狱第三产业这一块有自己的利益,但是苦于外面没有适合的人帮着处理,所以我一直在里面物色合适的人选,等着帮他减刑出狱好让他为我做事。陈警官虽说只是暂时象征性地在狱中一段时间,但是我还是和他达成了默契,他出去以后和我合作,我们共同负责监狱的三产事宜,你不认为这是一种双赢吗?” 事已至此,青格勒图已经很清楚了一些萦绕在心头多日不去的疑团,现在既然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自己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青格勒图突然侧脸对着矮胖男人的身后叫道:“张阳!你也来了?”矮胖男人脸色瞬间刷白,他边起身边扭头向身后看去,但是除了凄凄芳草,一无所有。 青格勒图趁着身后的打手愣神的空当,挥手拨开枪管,一记右勾拳把对方打翻在地!不由得对面矮胖子反应过来,青格勒图依然拔出手枪对准了矮胖子的脑袋!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矮胖子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青格勒图右手握枪紧顶着胖子的太阳穴,左手紧紧地从身后勒住了矮胖子的短粗脖子。 闻声从帐篷里蹿出来的几个打手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他们的主子已经被扼颈枪控,而另外那个原本看押青格勒图的打手已经失去了知觉陷入了暂时的昏迷! “告诉他们把枪放下!”青格勒图的语句短促有力,“不然先打死你!然后我照样全身而退!” 矮胖子领悟到了蒙古男人的实力,他可没有更大的胆魄去与死神较劲,“把猎枪扔了!你们没听见吗?”憋红的脸上怒目圆睁,矮胖子下达了命令。 这几位打手面面相觑,虽说一时不明就里,但是谁也不愿意真的以身试枪,还是先听胖子的话吧! 青格勒图示意对方打手解开了自己心腹弟兄的绳索,他让这位惊魂未定的弟兄重拾绳索把这几个打手捆成串糖葫芦,然后用枪托猛然砸向矮胖男人的脑袋! 胖子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一股殷血从他头部缓缓流出,青格勒图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他从不会为对立方产生一丝怜悯之心,但是他也不是一个嗜血之徒,他命令手下的弟兄立刻电话通知其他弟兄抓住老黄返回营地,同时马上向邻近的小村庄发出救援信号,毕竟矮胖子也是一条生命。 第二十章 狭路相逢 世事难料,想当初我为了借印章给卓云看看,真是费了一番周折,可是现在,青格勒图却让我把印章交给卓云来保管,还说这样比放他或我这里更加安全,这都是什么逻辑啊?不过现在也没有必要去考虑那么多了,我知道这枚印章对青格勒图的重药 性,既然有更合适的人选,那我也没什么可多说了,反正还能见到卓云,真可谓双赢. 我驾车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这里可以容纳双马并排疾驰,骑马人依旧稳如泰山,但是这条牛羊践踏出来的草路的确不适合现代交通工具,即便是越野车也难免会为了避免偶尔擦碰底盘而一再降低车速。可是就这样在山路上驾车也不会觉得厌倦,因为满眼的绿色草原和瓦蓝天空,这种景色让人赏心悦目,甚至有点儿流连忘返,我有的时候真希望自己就是那只在天空中自由飞翔鸣叫的云雀,哪怕是一只不太善于飞翔的蛘哺也好,起码可以自由自在地徜徉在浅滩溪水里捉鱼捕虾,怡然自得的生活真是令人向往。 远处的地平线上有一带灰烟升腾,那流线型细长的影像不是旋风,更不可能是沙尘暴,我估计那是同我一样驾驶的越野车在颠簸远行。这么一条荒弃的土路上会有什么人驱车前来呢?我带着疑问放慢车速,眼睛注视着渐行渐近的灰色斑点。果然是一辆车!当双方距离不足百米的时候,我依稀可以看到对方的驾驶员是一个男人,车技娴熟。那辆银灰色的越野车在距我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但是没人下车,这种堵路式的停车做派让人不快,像是专门等着与我进行一番交流。 我把车停下来,警惕地把印章从腰包里掏出来塞进座位下面闲置的一只旅游鞋里。出门在外安全第一,除了这枚狃兽印章,其他的身外物都是浮云,还是生命最宝贵。 对方车里下来三个壮汉,我都不认识,但是他们径直向我的越野车走来,我没得选择,只好拿着腰包下车向他们走去,我希望尽量远离印章,毕竟我的越野车里没什么值钱的物品。 “你们好啊!怎么把车横着停在路上了?路两边都是河滩软泥过不去。”我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但是很明显,他们对此充耳不闻,自顾走了过来,贴近我的两侧站住。 “你们想干什么?我又不是倒卖牛羊的老客,现在身上可没什么大钱。”我看着这三个一言不发的男人,“我还有两千多元钱,都在这里了。”我把腰包解下来扔向站在我对面的男人,但是没想到的是他根本没去接,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就这么看着我的腰包打在他的下颌,然后跌落在他面前的枯草上。 我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联想到狃兽印章就在我的越野车上这么一个现实,我觉得这几个人一定是打探到了什么风声。“把印章留下来,放你走。”为首的男子高大勇猛、不怒自威,满脸的络腮胡须让人见而生畏。“什么印章?公司的全部印章都在集团保险柜里,我又不是老大,怎么可能随身携带?”我还在插科打诨,幻想着遇到的是一帮贪图支票的赌徒。 为首的男人盯着我看了片刻,他的眼睛里有点儿充血,我估计是早上喝过高度白酒的缘故,这里的部分居民有一天喝三顿高度白酒的习俗。看我依旧没什么反应,这个男人转身向横在路当中的越野车摇了摇头。越野车副驾驶座位的车门打开了,一只与此刻环境不相适宜的锃亮黑皮鞋坚实地踩在了枯黄的草梗上。张阳!从越野车里漫步悠闲地走过来的人竟然就是张阳!这家伙不穿制服我还真看不出来他哪里有好人的影子,天生一个坏人形象嘛! “张阳,别来无恙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拨冗前来霍尔特啊,是不是想回到营地重温当年共事的兄弟情?”我知道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虽然我不可能把这枚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狃兽印章双手奉上给这么一个人渣,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是希望这次能够相对和缓地渡过难关。 张阳走到我的面前,他摘掉墨镜,直视着我的眼睛,良久不说话。 “张阳,你这样肆无忌惮地在科尔沁草原纵横,我觉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身外物,求不得,替人保管瞎忙活。”我毫不回避张阳的阴翳目光,知道不可能让他悔过自新了,但是仍然试图说服他迷途知返,起码不要再和我纠缠下去了。 “唉!”张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我以为他要返回越野车,甚至思维在刹那判断,张阳是不是因为见到了昔日同僚而有所感触?会不会就此返回小镇另作他图?没等我形成一个完整的瞬间判断,张阳骤然爆发,回身一记勾拳打在了我的眼眶上!我只是觉得眼前一黑,口鼻中一阵温热涌出,我全身无力地瘫软在了这片鲜卑故土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清醒过来,一两只土拨鼠从我的身边“嗖” 的一下钻到路边的草丛中,我在路上坐了起来,左眼剧痛,完全不能睁开,口鼻里面全是腥血的味道。我蹒跚着站起来,依然感觉天旋地转,脚下像踩着棉花,又像是喝多了老酒,我跌跌撞撞走到越野车前。 越野车的四个门都开着,一些物品散落在四围草地上,连后备箱也没有放过。 我吐掉嘴里的血沫,冲到驾驶室前,那双旅游鞋已经被抛掷在地面,里面的那枚用黑绒包裹的狃兽印章已然不见了踪影!张阳抢走了印章! 我强打起精神发动越野车向查干浩特镇行进,但是那一记重击不但模糊了我的视线,而且也打乱了我的平衡能力和驾驶技能,我几次差点翻倒进路边的草窠泥淖。这样不是办法,我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卓云的电话。 “云飞,是我呀,你在哪里?”电话那端永远是一口温润的吴侬软语。 “卓云,狃兽印章被张阳抢走了!”我抬头看看偏斜的太阳,“大概是在三四个小时之前,估计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了镇里,你要想办法找人把印章夺回来。” “你现在哪里?你有没有受伤呀?”卓云的嗓音有些焦灼,但是她似乎对狃兽印章被夺走了不以为意,反倒是十分担心我的安危。 “我被打中了眼眶,但是不严重,你还是尽快想办法夺回印章,否则被张阳带走或转移了就麻烦了!”我忍着钻心的疼痛,靠在驾驶椅上。 “你别说话了,我马上去找你,你不要离开越野车,等着我。”卓云的话语很干脆,而且不容辩解或质疑,她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却没有任何改变。 我拿着被对方已经挂掉的手机,怔怔地看着天边的流云,一朵,又一朵,渐渐地飘向了视野的尽头。 我安静地坐在越野车里,等待着卓云的到来。同样作为当年的同事,张阳与卓云对我思想上形成的对照式冲击实在是太大了,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我一任思绪发散,从追忆往事到品味当下,一种苍凉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怎么就会从江南水乡的高校来到了塞外草原科尔沁呢?我到底在追寻着什么?越野车上的电台漫谈节目正在播报科尔沁草原的宣传节目,我第一次得以放松身心来完全投入到对这片苍茫大地的基本认知之中:“科尔沁草原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东部,她与松涛万顷的大兴安岭毗邻,与一望无际的松辽平原相连。在这里,悠久的历史文明如星光灿烂,丰富的特产资源令世人艳羡,独特的自然风光与浓郁的民族风情把这块神奇的土地熏染得极其瑰丽、玄妙和斑斓。科尔沁草原历史上水草丰美,是蒙古民族逐水草而居的天然牧场,随着时代的变迁、人类活动频繁,科尔沁草原南部辽河两岸已成为万顷良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那诗情画意般的场景,已演变为历史。然而,在科尔沁草原北部通辽市扎鲁特旗和霍林河市境内仍然有一处保留得十分完整的原始草原,它北依大兴安岭,西连锡林郭勒草原,地貌特征既有浅山丘陵,疏林草地,又有冲积平原,更有山地平台,无数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宛如玉带游动其间,每年夏季牧民从村落迁徙到小河两岸,立包为营,放养牛羊,当地牧民把这里称之为‘夏营地’。七八月份是草原的最佳时节,蓝天白云,碧草绿茵,潺潺流水,座座毡房和漫散的牛羊构成一幅彩绘的画卷,特别是水丰草茂的平川,牧民更是相拥而至,蒙古包接连不断,清晨与傍晚,蒙古包升起的缕缕炊烟,出牧与牧归的畜群,日出与日落映红天边的云霞都是欣赏草原风光的好时机,如果身临其境,将真正领略科尔沁草原的魅力韵味和神奇。” 对于这段介绍我是很熟悉的,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霍尔特山就在科尔沁草原的腹地,这确实是一方沃土。我擦了擦嘴角和鼻腔里残留的暗红血迹,把车载电台的音量调高,我想让美丽的草原胜景来稀释我心头的惆怅与现实的痛苦。 “科尔沁有两个自然保护区,即位于科左后旗境内的大青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位于扎鲁特旗境内的特金罕山自然保护区,大青沟是科尔沁沙地的又一特殊地貌构成的自然奇观,沟深约一百米,宽两三百米,长二十四公里,总面积八千三百公顷,沟底沟上和V型断面上生长各种植物七百余种。科尔沁草原,堪称天然植物宝库,其沟深林密的原始生态保存十分完好,是避暑观光的旅游胜地。枫树是青沟众多树种中数量最为密集的树种,每年霜期来临,沟上沟下以枫叶为主调,赤橙黄绿,异彩纷呈,如诗如画,美妙神奇。扎鲁特旗境内的‘特金罕山自然保护区’的‘蒙古栎’白桦林和罕山秋色也是草原的一个亮点,蒙古栎是生长在科尔沁的一个独特树种,它与枫树一样霜期来临色彩斑斓,特别在山地草原,错落有致,画面富有层次感。罕山秋天的美丽还在于她地貌的多样化。既有大兴安岭秋林色彩的厚泽,又有坝上清远之神采,特别是九月下旬,几十万牲畜大迁徙,如云雾、如潮水,与金秋美景相融,其景、其势蔚为壮观。罕山的秋天被当地朋友称为草原天堂和黄金岁月。塞外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草原五月,当万物复苏,树木吐绿,草原依然是满目枯黄,然而扎鲁特境内有两大亮点,给这片土地带来了盎然春意,成为游人寻春的胜地。扎鲁特旗是著名的山杏基地,全旗山杏面积达百万亩,每到四月下旬至五月初,片片杏花绽放在漫山遍野,真有“春来十里杏花红”的意境,你从中会找到北国之春的感觉。罕山杜鹃是兴安杜鹃的一个种类,生长在扎鲁特旗罕山,此处山陡林密,生态原始,是獐狍野鹿、野猪生存乐园,每年五月山坡北侧漫山杜鹃竞相开放,白桦林间红团似锦,如火如荼,场面瑰丽壮美,无论是其生态还是其场景,都是摄影佳境。她无疑为科尔沁草原弥补了春的遗憾。科尔沁的冬天是又一天地,特别是扎鲁特旗阿拉坦大坝以北至霍林郭勒市境内。大雪来临,银装素裹,玉境琼山,成为圣洁的世界,大雪覆盖的大地,仍有牧羊人赶着羊群放牧的场景,偶尔也能见到冬季未迁走的蒙古包。” 听着如此的介绍,我不禁感慨万千,这么一片迷人的神奇草原,为什么没有吸引住我的注意力,而我和我的弟兄们却要把精力或人生投入到对外在物质的无限追求中呢? 卓云的车慢慢驶入我的视野,我关掉收音机跳下车,卓云急切地停车向我跑来,她深深地埋入我的怀里,紧紧抱住我,一言不发。“为什么会这样?还疼不疼?”过了好一会儿,卓云仰头看着我,“青格勒图为什么要你随身带着印章?他人呢?” 我摇摇头,“青格勒图大哥想要了解老黄他们的底细,所以他暂时留在霍尔特山营地,不过他对营地的安全也没把握,所以让我带着印章来找你,大哥说你有办法安全保存狃兽印章,所以就让我带着印章来找你了。可是不知道张阳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们在这里拦住我的车,把我打晕了,然后把印章搜出来抢走了。” 我概括地介绍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卓云没有打断我,但是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是抱着我听我把话说完。 “咱们先回去吧,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还是先回到镇上看看医生,现在天气还是比较热的,不要让伤口发炎了。”卓云拉着我的手上了她的车,甚至没有关注一下我的越野车就这样停放在路上是否碍事,她娴熟地调转车头,带着我向查干浩特镇驰去。 霍尔特营地喧嚣嘈杂,接到电话返回营地的弟兄们看到了受伤躺倒在地上的矮胖男人以及六七位被缚的打手,加上听到留守的这位弟兄讲述的事情经过,一时间群情激愤,大家异口同声要求干掉这几个卑鄙的偷袭者,甚至有两个性格急躁的小兄弟暴跳起来,抄起顶门木棍就要惩戒这些远道而来送上门的异己。 “住手!”青格勒图从帐篷里快步走了出来,“把棍子给我放下!”面对即将失去控制的局面,青格勒图不能置之不理。否则,这帮热血盈头的小伙子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真要是出了命案可就有点儿棘手不好收场了。“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几个小青年愣在那里,他们没想到险些被这几位偷袭者做掉的青格勒图竟然为这些人撑腰,难道他真的是不惧死亡吗? “老大,这些家伙可是想要了你的命啊!”经历过整个事件的留守弟兄斗胆站出来质问青格勒图,这个小伙子是青格勒图的心腹,跟了他好几年,是在监狱里结交的弟兄,“要是不教训一下他们,那以后还不是谁想敲打咱们一下就跑过来敲打一下?” 青格勒图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你们的意思我很清楚,无非是想出这口恶气,谁也不愿意被人欺负到头上对不对?” “对啊!就是!”弟兄们叫嚷着。 青格勒图伸手示意大家收声,他俯身查看了一下矮胖男人的伤口,发现不是很严重,然后他面对愤愤不平的这些年轻人,“弟兄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我也想亲手处理掉这几个卑鄙的人渣!但是你们想过没有,他们也是受人所托而来,他们的背后还有更阴险的角色没有露面,假如咱们把这几个家伙打死打伤了,那么他们背后真正的角色就会跳出来报警,然后利用官方的力量铲除我们,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那咱们咋办?就这么轻易地放他们回去?”帐篷外环立的弟兄不太甘心,“不如把他们狠揍一顿,然后轰下山去!”青格勒图“哈哈”一笑,他走过去拍了拍这位提议的小兄弟的肩膀,“小兄弟,你以为咱们这里是水泊梁山啊,还狠揍一顿?你咋不说把他们每人都割掉一只耳朵呢?咱们现在是在法制社会里,你们都要学会用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的权益,打打杀杀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你再勇猛、再有力量、再有胆魄,你能赤手空拳对付子弹吗?你能屏住呼吸避开催泪瓦斯吗?幼稚!我们现在是受害人,要拿起法律的武器来对付这些黑恶势力。”“那该咋办啊?”弟兄们很困惑。“很简单啊,你们开着他们的车,把他们送到警察局就可以了,在这之前要先把他们的供述录音下来,然后一并交给公安处理,让咱们也感受一下坐收渔利的滋味。” 青格勒图看着雀跃的弟兄们,他深深地感受到没有知识的可怕与可悲,这些年轻人都很聪明,但是没有找到一条适合他们发展的道路,在没有充分就业保障的前提下,他们就如同流民一般,为不同的利益集团或黑恶势力所用,充当着打手或帮凶的角色,这其实就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青格勒图筹建蒙东集团的初衷之一也就是安置一些当地的待业青年,给他们一条从事正途的生存之道,可惜的是,自己也逐步被裹挟到黑恶势力利益之争的旋涡中。 按照青格勒图的指令,几个弟兄把矮胖子等人捆绑着押上车,准备先期返回小镇。 青格勒图很清楚,这次让弟兄们押送矮胖男人回去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惩办他们,而是希望公安部门可以深挖矮胖男人背后的黑恶势力,从而依靠官方的力量彻底铲除这股黑恶势力之暗流。 “老大,你还不走吗?”一个弟兄凑近了青格勒图发问。青格勒图坐在矮胖男人曾经坐过的塑料椅子上看着远方,“我问你,刚才你们是怎么让老黄跑掉的?” 年轻人一脸迷茫,“我们也没让他跑啊,那是因为我们刚到了陵墓西北的河滩,老黄就说他肚子疼要去解手,他还让我们立刻在河滩左侧展开探查,我们也不知道老黄就这么一去不返啊!等接到这里打过去的电话,说让我们抓住老黄的时候,那家伙已经跑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儿抓他啊?” 青格勒图知道,这些下属还是忠心耿耿地听命于自己,他们是不会说谎的,其实认真计较起来,目前这一切都是由于自己过于自信造成的,太小看老黄的智商了。 “你们先回去吧,留下一辆车。”青格勒图向等车待行的弟兄们挥一挥手,“快走吧,都下午了,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镇里,你们必须连夜把这几个家伙送到警局去,可千万不能因为一时泄愤而触犯刑律啊,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要不我还是陪你留下来吧?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太安全。”中午留守的小兄弟真诚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青格勒图摇摇头,“快上车吧,别耽误了时间。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亲自处理,我最迟明天下午回到查干浩特镇,你们就放心吧,这里就剩下我自己了,也就没什么不安全的了。” 弟兄们深知青格勒图的脾气秉性,他们没有多说,挥挥手向青格勒图辞行,然后一路烟尘地向南部返回。 青格勒图站在帐篷外面目送弟兄们离去,他的心里涌动着一份真挚的兄弟情义,这些年轻人都是好苗子,自己一定要为他们闯出一条堂堂正正做人做事的坦途来! 平复了一下情绪,青格勒图知道自己此刻的任务重大,自己必须在天黑之前做好给养和伪装等工作,包括饮食摄取、隐匿车辆和寻觅适合的藏身之处。青格勒图凭借直觉以及对老黄性格的分析作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老黄没有离开营地太远,他绝对没有胆量与魄力在苍狼出没的荒原之中空手徒步返回查干浩特镇!按照老黄的性格,他一定是玩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试图通过抽空自己身边的心腹力量来弱化自己的实力,为矮胖子等人前来偷袭铺路。 果不其然,老黄确实是一个城府极深的老油条,他担心矮胖子等人阴差阳错出了纰漏不能杀掉青格勒图,那么自己的借刀杀人之计不但不能实现,反而有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受到牵连,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先走一步离开探墓小分队;如果青格勒图被矮胖男人所杀,那么自己还是可以心安理得地跟着胖子返回小镇,反正青格勒图答应给自己的那百分之三十的股权转让书已经到手。因此老黄借故尿遁,其实就隐藏在距离探墓小分队几公里远的一处灌木丛下。 青格勒图把留给自己的吉普车开到霍尔特山南部的一棵老榆树下,这里地势相对低洼,一般情况下即便是在白天,假如不去刻意找寻是不会被发现的,何况等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安顿好车辆,青格勒图返回帐篷,自己需药 带走的资料已经全部交给手下的弟兄们带走了,帐篷里面显得有点儿空荡荡。没时间追忆往昔的时光,青格勒图简单地吃了一点面包和乳酪,他把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顺手把空瓶子扔到了角落。 帐篷外面的天色渐暗,草原上弥漫着一层薄纱般混沌的瘴气,惯于黄昏出没寻食的野兽们也开始在山地草原之间逡巡,在帐篷里也能偶尔听到几声凄厉而萧杀的嚎叫,是出去藏匿的时候了。 青格勒图检视了一下弹夹,八颗子弹粒粒饱满;一把别在腰带上的本地蒙古人自制的小牛角弯刀利刃泛蓝、吹发可断。这位坚毅勇猛而多谋的蒙古男人夹着一床毛毯走出昏暗的帐篷,悄无声息。 “啪”的一记响亮耳光在位于市区北部牧场上的一座私人会馆密室中响起! 这座私人会馆有六幢风格各异的别墅组成,虽然成立了很久,但是由于地处偏远,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而就在知道这家私人会馆的人里面,真正进入过这几栋占地多顷的别墅里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此时此刻,张阳毕恭毕敬地弯腰低头守候在一个花梨木太师椅旁边,他的右脸颊刚刚烙上“五指山”的标记,暗红而肿胀。一位年届花甲的男人背着手看着太师椅对面的窗外,貌似根本没有注意到低头悔过的张阳的客观存在。 在太师椅左侧燕山墨玉屏风的下方,一枚方形印章抛掷在那里,一角已经残破,但是周身嵌裹的错金蟠龙狃兽依旧熠熠生辉! “用掉了好几年的时间来寻找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花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而且得罪了那么多的上层朋友,结果连个印章的真假也搞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花甲老人声音不大且缓慢,但是在张阳听来不啻为晴天霹雳! “王叔,是我错了!”张阳低眉顺目小声喃喃,“我本以为这次综合了各方面的情报,亲自出马,而且是从青格勒图和他的死党白云飞手中取得的印章一定就是您想得到的那枚印章,谁料到居然是假的!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而且我确实也没有见过真品,所以就没有发现这是赝品。” “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花甲老人转过身来看着张阳,“依照你的意思,我想要通过你得到狃兽印章的话,前提是我必须先把狃兽印章的真品交给你作为参照系来比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叔,请您无论如何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要是不能拿到真品狃兽印章回来的话,任凭王叔发落。”张阳唯唯诺诺,头垂得更低了。 “算了算了!”花甲老人烦躁地挥挥手,“你出去吧!能否拿到狃兽印章你自己看着办。”张阳没有再言语,他向后倒退了几步之后,默默离开了这座阴森神秘的府邸。 张阳开着车,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这还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被打耳光,但心理压力远大于肉体上的疼痛。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拿到的狃兽印章居然是假的呢?这枚印章是老黄与青格勒图和白云飞联合探墓的时候率先发现的,而且发现也没几天,一直由青格勒图保管,即便是白云飞和卓云也曾目睹真容,那也不至于狸猫换太子吧?而且这次青格勒图肯定不会知道自己会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亲自去路上拦截白云飞,他肯定会把他自己保存的狃兽印章交给白云飞这个他唯一信得过的朋友,而白云飞更不可能知道会被自己拦截,因此从白云飞车上搜出来的狃兽印章就应该是老黄他们在墓室里发现的那枚印章啊,这不可能出现纰漏啊? 张阳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也相信花甲老人所说的全是事实,一些低级的制章错误实在是说不过去。这都怪自己急于复命而没有仔细查看印章的真伪,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太大意了,把取得狃兽印章这一艰难过程的真实性等同于狃兽印章本身的真实性了,这种本质上的混淆是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根本原因。 现在张阳突然面对着一对儿自相矛盾的命题:一方面,青格勒图获得的狃兽印章确实是在鲜卑王巴音诺敏陵墓地宫里发现的,后来他交给白云飞的狃兽印章应该就是当初发现的那枚狃兽印章;另一方面,自己从白云飞车上获得的印章确实是一枚假印章。这是一道死循环命题,貌似无解。 暗夜驾车行进在从市里返回查干浩特镇的国道上,张阳的手机铃音突然响起,左如云的成名作《乳香飘》的舒缓旋律回荡在相对狭小的车厢里,张阳紧张的情绪得以片刻的安抚。 “喂?”张阳接通电话的问候语千篇一律从不改变。 “白云飞是你打伤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相当熟悉。 “卓云,是你吧?我看你还是见好就收比较现实,带着你的小白脸南下杭州过快乐日子不好吗?何必在这个塞外草原上与我们这些老爷们较劲呢?”张阳恢复了往日的做派,全然不见了刚才在私人会馆密室中的尴尬。 “你先别管别人,仔细看好自己脚下的路,跌断了门牙不要紧,万一长睡不醒那就可惜了,单单原本属于我的那份财产可就白白地打了水漂哦!”卓云念念不忘她的私产,也难怪,那是她几年下来的辛苦积累,而且大部分还是她冒着极大的风险走私白粉得来的钱财。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要是有话就直说。”张阳可不是一般人,想设圈套让他钻,那可太难了,张阳怎么可能在随时有可能被录音的电话里承认自己拿走了卓云的资产呢?何况那些资产的大部分还是黑钱。“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把吞进肚子里的鸭子吐出来的。”卓云语气轻松,“好在我有一样好东西在手,估计你会喜欢,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用你谋取的那些财物交换哦?” 张阳的眉头皱紧了,不会真的那么巧吧?听老黄说过,白云飞确实带着狃兽印章回去给卓云看过,但是那也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二天白云飞就携带印章上山了。按照卓云与白云飞现在的关系,卓云不可能也没时间仿制狃兽印章,而白云飞看起来也不太会背叛青格勒图,拿一个假印章来应付他。不过世事难料,姑且听听卓云说的是什么事。 “有什么好东西啊?你说说看。”张阳故作轻松,“假如你要说的是你的身体的话,那么对不起,我对多个男人享用过的女人身体可是真没兴趣。”电话听筒那面一阵死寂般的沉默,片刻之后,卓云的声音传了过来:“张阳,你不用太嚣张,我敢保证你的好日子没几天好过了。我现在正式告诉你,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在我的手里,你要是想拿到这枚真正的狃兽印章,那就请你在明天中午的时候打我的电话,我的手机会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开机十分钟。” 对方挂掉了电话,张阳马上把车停在路边,他立刻回拨卓云的手机,但是对方提示音表示,卓云关机了。看着张阳驾车驶离了别墅,一个精壮的中年西服男人走进了密室,“大哥,张阳这小子是不是在和咱们耍花样?”老人回头看了看西服男,又向张阳离去的那条花径瞥了一眼,“料他没这个胆子。” “大哥,你也没见过真的狃兽印章,你是怎么知道这枚印章就一定是假的呢?”西服男人有点儿不解,他一边小声问着老人,一边为老人斟上了一杯顶级狮峰龙井。 “我确实没见过鲜卑王的传国狃兽印章,但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那就是鲜卑王巴音诺敏封王立邑的时候,还没有真正接触中原文化,更不可能用汉字来雕刻传国狃兽印。”老人轻蔑地瞥了瞥被摔到墨玉屏风脚下的印章,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哼!用了汉字也就罢了,你去看看,其中的‘国’字居然还是一个简化字!张阳连这么低级的错误也看不出来,由此对他的办事能力可见一斑。” 西服男走过去把印章拿起来仔细端详,片刻之后也不由得笑出声来。 花甲老人剑眉一竖,一道犀利冷寒的目光投射过去,西服男感到身上一阵泛寒,他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大哥,依你之见,咱们应该怎么处理张阳呢?” “先不急着处理,他在应付卓云方面还残存着那么一点可加利用的价值。”老人静静地看着窗外,缓缓自语:“张阳从警以来是我一手提拔的,毕竟是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不是上面注意到了他的问题,我也不想就这么了断多年的情谊。” 西服男心领神会,“大哥你放心吧,有些人总是幻想着什么‘拔出萝卜带出泥’,其实在很多时候这种想法还真就只是一种幻想,我不会让大哥受到张阳的任何牵连。一旦张阳对付完卓云和她背后的势力,我就把他和您的往来彻底作个了断,请大哥务必放心。” 花甲老人走到太师椅前,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小呷了一口龙井,“我是一个就要退休的人了,我不希望在应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还要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张阳的能力虽然差了一点儿,但是毕竟好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也确实办了几件让我满易的事情。这样吧,你们在处理他的时候干脆一点,不要让他受到太多的痛苦。” “我明白了。”西服男子弯腰致敬,轻轻退出了密室,只留下花甲老人独坐窗前,自斟自酌。 第二十一章 亘古西辽河 北京大学公民社会研究中心主任李景鹏在《权力政治学》一书中论述了“派别”对政治的影响,他认为派别是任何结合体的分裂因素,能促使之崩溃,从而在策略上是极为有利的利用对象,特别是其无原则性更能够被利用. 蒙东集团的内部不是铁板一块,事实上早就分成了多个不同的派别,相对应地代表着不同结合体集团的经济利益,而张阳一向置身于黑恶势力金字塔最顶端的派别里,因此这几年获益匪浅。但是根据卓云得到的可靠情报渠道传来的消息,张阳目前在蒙东集团内部的地位发生了严重动摇甚至是逆转,据说黑恶势力的上层已然数次动议撤换张阳,但是长期以来一直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和适当的替代人选。不过在参与盗挖鲜卑王陵墓这件事上,尤其是争夺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的具体细节上,张阳做得不够谨慎,已经引起了官方高层的关注,这种貌似针对张阳的关注引起了黑恶势力的大佬们的警觉和不满,毕竟在这么一个关键时刻,谁也不想引火烧身。 卓云与我的分歧就在于对张阳目前处境的分析和进而采取什么行动上。 卓云坚持认为,现在正是打张阳一个措手不及的绝佳机会。 “云飞,我觉得在目前这个节骨眼儿上,你的优柔寡断只会导致错失良机,把事情搞糟。”卓云坐在卧室床边的方凳上,削了一个苹果给我,看我没有伸手接的意思,她微微摇摇头,把削好了的苹果放在果盘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这么犹豫,为什么非要等青格勒图回来才可以对张阳采取行动呢?况且你提议的通知警方主导这件事,这本身就根本不靠谱。一来张阳长期在警方经营,通知了警方也就等于是告诉了张阳他的事情很可能败露了,这不是打草惊蛇吗?二来就算是警方真的运气好抓捕到了张阳,但是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张阳是一系列事件的参与者啊?更不要说深挖张阳背后的那帮大佬们了。” 我转过头看着卓云,“我不是怕事情的人,也不是心存依赖非得等青格勒图大哥出面来收拾张阳,我的意思是说,对于张阳这种蒙古草原上的败类,绳之以法是一件迟早的事,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该来的总会来,没必要毛毛躁躁地轻举妄动。” “不是我毛躁,是你太伪娘了!”卓云少见地批评我的性格,“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敢想敢为的男人,我一直以为你可以别妻离子北上蒙东是为了闯出一片新天地,因此我敬重你是一个有抱负、敢担当的读书人。但是你一次次地用行动表明了你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我在你身上想得到的东西不多,其实只有两样:一是你能够真心实意地对我好;二是希望你是一个真汉子,让我在内心深处找到一种安全感。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太天真了,你距离我心目中理想的男人相去甚远!也许,我和你原本就不应该相识!” 卓云的上述言论大大超乎我的意料,我对此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除了惊愕和落寞,我几乎没有其他任何的感觉了!“卓云,我觉得你对我的评价太不客观了,而且我也不认为我就是单纯的一介书生。” 卓云站起来向客厅走过去,“云飞,我不和你争论了,你先安心休息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卓云没有听我的辩解,甚至没有在客厅过多停留,她换了一件衣服,挎着一只精美的小包下楼了。 卓云看看手表,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她拿出手机开机,还没等把手机放回去,电话铃声就响了,卓云环顾四周,街道上行人稀少,没有人注意到正午时分顶着暑热行走在大街上的这位娇小女人。 “哪位?”“我是张阳,你在哪里?我想见见你,就在现在。”张阳阴翳的话语让卓云产生了一丝凉意。“好的呀,我等你太久了,你说吧,在哪里见面?”卓云意识到该来的确实已经来了。“这次还是由我来指定地点?你就不怕重蹈上次的覆辙吗?”张阳在电话那端不怀好意地笑着,“二十分钟以后在镇南度假区温泉牧场见吧!”卓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镇南,她是一个思维独立而敢爱敢恨的女人,心中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无论是针对张阳,还是白云飞。 而对于张阳而言,卓云就犹如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曾经反复在他的梦境中出现。现如今,几年过去了,但是当年卓云与自己正面交锋的那一幕依然可以十分清晰地再现于张阳的脑海里,仿佛就在昨天。 张阳仍然记得,当年卓云没有驾驶她最喜爱的SUV,而是坐着出租车来到了金碧辉煌蒙餐馆,因为她觉得SUV的目标太大了,虽然暂时还不太可能被警方追查到自己的头上,但是小心行得万年船嘛! 卓云看了看外围的环境,路边的店铺和行人没有什么异常,她付了双倍车费下车,叮嘱司机让出租车在外面等她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以后她还没有出来的话就可以径行开走。 迎宾小姐依旧是那么地谦和恭敬、彬彬有礼,一楼大堂的食客并不是很多,三三两两地品茗或小酌,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阅历足以让他们肃然起敬的漂亮女人缓步登上了二楼的台阶。 卓云已经看到了“品香阁”三个隶书红字匾额悬挂在临街包厢的门楣,从楼梯口到那里是一个狭长的通道,仅能容两个人错身而过,通道旁边还有一个出口,通向卫生间。 卓云整理了一下头发,向包厢走去。狭长通道的另一侧出口似乎发出了轻微的喘息声!卓云立刻警惕起来,她暗自把右手伸进了肩挎的小包里,那里有着她的钢铁保护神,她轻轻靠近通道左侧的卫生间入口,悄悄探头观察,只见在卫生间门口的昏暗光线下,两个年轻女子正在拥抱热吻,她们偎依缠绵,互相探试着对方的身体。 真够恶心的!卓云虽然感到不快,但是彻底放心了,她知道自己生性多疑,这也给自己带来了很多不必要的担忧和烦恼,不过没办法,自己也是被逼无奈,谁让自己从事了黑社会这个不能见光的行业呢! 卓云敲了敲包厢的门,里面传来张阳那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声音:“谁啊?进来!”卓云松了一口气,推门而入。包厢里面空荡荡的,硕大的圆桌对面只有张阳端坐在正中。没有高木先生的一点儿影子,更没有美酒和佳肴。卓云从张阳的锐利眼神中立刻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的直觉告诉她:快跑!当卓云刚刚转身的一刹那,在卫生间门厅入口舌吻的那两个年轻女人已经把她堵在了包厢门口,她们紧握的手枪散发出乌亮的光泽。 卓云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但是她并没有过多地把内心的焦躁表现出来,她看回头无望,干脆大方地走到圆桌旁,拉开一把高背椅子坐了下来并优雅地从口袋里拿出香烟递给圆桌对面,“张阳,要不要来一支?” 张阳摇头拒绝了,他没有任何举动,他想看看卓云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新花样可以玩。 卓云把一支香烟叼在嘴上但是并没有立刻点燃,她微笑着打量张阳,这个圆桌对面端坐的男人是蒙东集团核心圈里面唯一没有和自己上过床的男人,不是因为自己对他特别矜持,而是这个男人当初表现得只认钱不认人,似乎除了金钱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嗜好了,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过自负了,单纯地以为他无非就是图财而已,想不到今天这个男人还要害命,他想要了结自己这个三十不到的花样年华。 “张阳,你是警方的卧底还是想黑吃黑呢?”卓云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她不愿意就这样被蒙蔽数年而一无所知。 “这里没有张阳。”圆桌对面的男人不苟言笑,依旧端坐在那里,右手把玩着面前的茶盏,“请叫我陈警官。” 卓云的心里凉了半截,她想如果是遇到了张阳想要黑吃黑,那自己大不了把一些利益让渡出去也就可以确保平安了,但是现在这个张阳竟然是一个警官,既然他追踪自己这么久,一定不会接受一点经济利益就会善罢甘休的。 “我还是叫你张阳吧!”卓云把香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微香而辛辣,“张阳,你这么处心积虑地卖命,到底是图什么呢?你要是图财,我可以把我的所有财产都给你,我净身退出,你应该知道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要是图人的话,”卓云也顾不得考虑身后站立的那两个女人的感受了,“我的身体以后可以完全属于你自己,我的身体条件和经验技术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你在所有的女人那里都不会享受得到和我在一起的那种销魂感觉。” “你还能提供什么?”陈警官把目光从茶杯里的绿色嫩芽转移到卓云的脸上,他看到了绝望之前的平静。 “你想要什么?”卓云盘算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临街跳窗不可选,因为这个高度跳出去虽然不会致命,但是起码也是骨折,根本不可能逃脱,从原路返回的话,即使没有身后这两个女警,现在估计起来,楼下大堂里面的食客恐怕也非等闲之辈,怪不得刚才没有感觉到通常饭馆里面的那种喧嚣和氛围,自己刚才进入大堂的时候应该感受到了一种萧杀的气场,可惜由于太自负了,只想着护照和回国,没有估计到警方竟然还有一个真正的卧底潜伏在自己的身边。 “我想要的东西你一定能够提供,就看你肯不肯了。”陈警官慢声细语,这和当初在蒙东集团业务例会上为了减少集团压给他的赢利指标而咆哮怒骂的张阳有着太大的反差,这让卓云十分感慨,一向以为自己对男人已经是熟稔在心、把玩在手,真想不到男人的城府竟然可以掩饰得如此滴水不漏,完全不输给任何一个矫情的女人。 “你就直接说吧,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绝对不会舍命不舍财。”卓云想着尽快脱身,她估计高木先生已经被拘捕了,再不赶快脱身就麻烦了。 “我要你付出的东西很简单,就四个字。”陈警官示意卓云身后的女警可以给卓云戴上手铐了,“认罪服法!” “等一等!”卓云喝止了女警的行动,“让我吸一支烟总可以吧?”卓云把手伸向小包摸索着打火机,“张阳,你和我说实话,那白云飞是你派来的吗?他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呢?” “白云飞?他不是我派来的,而是我的上级派来的。”陈警官微笑着,仰首把茶饮尽,“上级并没有真正给他什么任务,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转移你们的视线,把你们对卧底的全部怀疑吸引到他的身上,这样我就可以没有任何压力地调查你们的罪行并收集铁证。” “原来如此,云飞到底是个书生,他可能还一直陶醉在为官方卖命的荣誉感里呢,看来我当时是有点儿错怪他了。”卓云把手从包里抽了出来,但是她抽出的不是打火机而是手枪! “都别动!谁敢动我就立刻开枪!”卓云侧头瞥了一眼女警,她们没有料到卓云的这个反应,都站在身后僵住了。“张阳,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卓云镇静而坚决,“一是做我的人质带我出去;二是我打死你,她们抓获我。你选择吧!”陈警官不为所动,他太了解卓云的性格了,“我就一个选择,把你带回去!而你没有选择,必须立刻放下手枪,乖乖地和我们走!” 卓云知道自己已经属于罪大恶极的人了,已经没有任何回头的可能,等待她的只能是法庭的审判和死刑的判决,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拼死抗争! 卓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月夜下的霍尔特山,雄浑崔嵬而神秘莫测.在一片疏林密草的山南缓坡间,盗墓营地的三座旧帐篷破败萧瑟地暴露在月华之下,尽管有着朦胧的月光洒下漫天的银辉,依旧不能改变这块刚刚被废弃了的宿营地的形单影只与悲怆苍凉。 在西辽河湿冷的草滩中静卧了七八个小时之后,老黄明显感到了饥饿和疲惫,他的肚子里咕噜咕噜鸣叫着,头昏眼花的困乏感一阵阵不由自主地侵袭着他的脆弱体质与敏感神经。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老黄的心里很清楚,在这片杳无人烟的苍茫草原,对于野外留存的人而言,饥饿或疲惫往往不是最致命的因素,最令人担忧与不寒而栗的潜在危险来自于这片草原上数千年来的真正主宰蒙古苍狼。这是一种完全适应了科尔沁草原生态环境的本土狼族,体型粗壮、性情凶残,据说一只饥饿的苍狼可以在一夜之间虐杀数十只肥美的乌拉盖小尾寒羊,虽然并没有如此之大的胃肠,但是凶残的苍狼却处于本能地咬死尽可能多的绵羊,这是一种动物族群之间的战争:没有战俘,只有血肉。 夜幕降临,殷红如血的晚霞开始黯淡消散,笼罩整个草原的夜空渐渐月朗星稀,阵阵晚风吹拂着齐腰深的漫绿荒草连绵起伏,在月色下如同波涛汹涌的海面。 老黄揉着酸痛的腰际慢慢站起身来,他一边活动着腰肢手脚,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围,不但防范可能出现的盗墓队员,更要防范隐藏在大海波涛深处贪婪的绿光双眼!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充满了杀机的天然狩猎场,一定要赶在各种食肉动物到来之间返回到营地帐篷里,只有在那片昔日里人声鼎沸的宿营地,在现代物质文明的庇佑下,老黄才能得以安然度过这个注定了的不眠之夜。 还好,周围没有什么异样,远远眺望霍尔特山盗墓营地,没有灯光或烟火,更没有声响嘈杂,那片黑的空旷营地死寂一般矗立在远方,以一种淡然面对遗弃的悲怆神情注视着夜空下一望无际的蒙古草原,也注视着向自己缓步走来的老黄。 临近帐篷,老黄放慢了脚步,他握紧手中刚刚捡拾到的半截铁锹木柄,一步一步向黑洞洞的帐篷逼近。老黄心里暗下决心,假如看到任何人影憧憧,无论对方是哪个派别的人,自己都要毫不犹豫地返身狂奔!只有投身于齐腰深的灌木草原之中,自己的性命安全才会得到保障,在这个浮躁功利的社会里,没有哪一派是真正值得信任的,在这个特定时期与特定环境下,大自然才是自己真正的培养和保护神,纵身跃入科尔沁大草原的碧波大海,即使对方兵强马壮,恐怕也不太可能在一时半会儿找到自己,况且也没人愿意冒着遭遇蒙古苍狼的凶险来抓捕一位貌似与世无争等待退休的人。 应该没人留在这里了,老黄暗自揣度,毕竟今天自己通知了矮胖子多带人手前来袭营,无论胜败如何,这些人都不可能再有理由继续纠结在这座营地,他们或胜或败,但是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返回查干浩特镇与各自的幕后势力会合,从而寻求最佳的下一步行动方案。 尽管有着比较靠谱的判断,但是老黄还是没有丝毫放松警惕,在没有证实自己已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之前,夹着尾巴韬光养晦总不是一件坏事,小心行得万年船。老黄慢慢地从自己曾经住过的帐篷此刻大开的门幅旁边慢慢望进去,在月光的映衬下,可以看到帐篷里面空无一人,地面上一片狼藉,到处都宣示着原住民临行时的仓促和慌乱。 老黄心上的石头落下了大半,但他没有立即进入帐篷小憩,而是紧接着相当谨慎地查看了剩下的另外两座帐篷,都是一样,空无一人。看来现在矛盾的双方已经把对立的阵地转移到了几百公里之外的小镇上了,一场短兵相接的暗战也许已经上演了,虽然自己没有机会亲临现场去欣赏这幕期待已久的精彩演出,但是一想到演出闭幕后的获奖感言最终要由自己表达,这份精神与物质两个层面的成就感还是很能让自己钦佩一下自己的智商优越性。 返回自己熟悉的帐篷,老黄记得在床下的整理箱中,似乎还存放着几包方便面,当然了,现在没有条件冲一碗滚烫的开水,但在如此饥饿的情况下,干吃方便面也无疑是一种美味的享受。 跪在行军床边弯腰搜寻,整理箱已经被弄碎成几大片白色的塑料片,像是一面面宣示投降的白旗,比投降更让人气馁的是,床下没有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假如不算那双纯牛皮制作的破旧皮鞋的话。老黄备感沮丧,他略显臃肿的肥胖身躯颓废地坐在地上,一筹莫展,看来只有暂时忍饥挨饿熬过这个漫漫长夜了,等到天亮以后再顺着车辙小路返回镇里,也许会在路上遇到骑马游荡放羊的牧民,那么讨一块奶豆腐充充饥还是比较现实的,假如可以骑马送上自己一程那就更好了。 老黄正坐在地上胡思乱想,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帐篷的角落里传来:“方便面在这儿呢!” 头皮倏地一下似有电流通过,老黄猛转回头,一个高大的人影在帐篷的一角站立,他的手里捏紧了塑料袋,方便面被捏碎的细密声响在静默的帐篷里格外清晰。 “唰”的一声,一只残破且散发着臭气的皮鞋向青格勒图迎面掷来,老黄在用力甩出这枚“炸弹”的同时,全速向帐篷外面冲去! 青格勒图侧身避开了不明飞行物,他飞快启步向帐篷外面追去,刚跃过帐篷门口残放的纸箱还没有完全窜出帐篷窄门,“呜”的一声一支小臂粗细挖土用的铁锹木柄横着抡了过来!青格勒图以为老黄仅仅是疲于奔命,就凭他那体型和身体素质,别说将近一天水米未进,就算是让他酒足饭饱外加进补蛋白粉,估计他也跑不出三百米就会被青格勒图追上擒获,万万没想到的是老黄这家伙居然粗中有细,来了一个鱼死网破式的截杀。 “砰!”木柄结实地打在了青格勒图的胸口,这一记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青格勒图感到身体一震,不由得踉跄向后猛退两步,被装满杂物的纸箱绊倒在帐篷里。 老黄无心恋战,他趁着青格勒图摔倒在帐篷里的瞬间空当,甩掉木棍,向西辽河的河沿狂奔而去。他明白,只有沿着河滩跑才有出路,否则在坑包不平的齐腰荒草里是跑不了几步的,沿着河沿跑,然后找个隐秘地点藏身,让追捕者在一望无际的夜色草原上失去目标,从而为后半夜慢慢溜走创造条件。 青格勒图没他想的那么孱弱,他翻身爬起来,稍微定神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看见老黄正趁着月色向着河沿狂奔,于是不假思索地快步追了上去,因为如果不迅速追上老黄,那么很有可能会在西辽河的某一段河沿上遇到定时饮水的野兽,而野兽是不会分辨好坏人的,在它们的眼里只有猎物和晚餐。 跑出去大概有一两百米,青格勒图已经很接近老黄了,后者见势不妙,突然向右折跑,“扑通”一声跳进了蜿蜒流淌的西辽河! 老黄站在漫到腰际的河水里浑身打颤,不完全是因为对青格勒图的恐惧,河水太凉才是主因。 青格勒图没有跟着跳进水流相对和缓的西辽河里,他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狗急了不但跳墙还会咬人,更何况青格勒图确实也不会游泳。 老黄见青格勒图并没有入水追杀,他也放慢了向河对岸挪动的步伐,因为河面很宽,而且河的中间位置水流相对湍急,稍有不慎被水草绊倒就麻烦了,估计只能成为辽河鲤鱼的口中餐。 “老黄,我看你就别折腾了,你那点儿水性我还不知道吗?”青格勒图看到老黄犹犹豫豫的举动就明白了,他深深喘了口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条西辽河的凶险,这河的中间可是堪比钱塘江暗潮,就算我保守估计一下,我看这河中心水深没有三米起码也有两米,你要是想强渡过去,肯定会被河水冲走,那我可只能到下游浅滩去寻找你的尸体了。” 老黄转头向河对岸看去,月辉惨淡,对岸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这段河面的宽幅估计总有六七十米,确实不适合徒手强渡。 “青格勒图,我和你从来没有红过脸,矮胖子他们的行动我更是完全不知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穷追不舍斩尽杀绝?”老黄浑身发冷,“哗哗”的水流声和波光粼粼的水面让空腹的他感到一阵阵眩晕。 “我说老黄啊,你是个聪明人,事已至此,你觉得刻意狡辩还有意思?”青格勒图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点燃,他蹲坐在河沿,把一股烟雾吹散在皎洁的月光里。“我已经抓住了矮胖子,他把你们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了,他认为你是他最得易的情报员,为他提供了相当多的有价值的情报,也包括你对今天发生事件的前期情报经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反正我是无辜的,你们之间的矛盾你们自己去解决,拿我一个老家伙开刀算什么蒙古男人啊!”老黄心知肚明,但是对青格勒图说的话干脆一概不承认。 “你不但提供情报,你还为虎作伥,上午你不是就上演了一出调虎离山的好戏吗?”青格勒图没有搭理老黄的辩解,自言自语,“你以为把我手下的弟兄们支走,我就会坐以待毙等着矮胖子要杀要剐?看你这把年纪不应该这么天真啊?你要的股份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咱们已经两清了,你应该感激我为你坐稳蒙东集团所做的这一切才对啊,你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呢?” 老黄没有吭声,他分析青格勒图大概确实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个愚蠢的矮胖子,带着手下好几个人,怎么被没有任何准备的两个人翻盘呢!“老黄,咱们脚下的土地可都是西辽河的冲积平原,我估计河底恐怕都是流沙吧?”青格勒图看到河水已经在不经意之间漫到了老黄腰部的上围,“迷途知返总不会错,无论在水里还是在岸上。”听了青格勒图的上述话语,老黄发现水位确实上涨了,不对,其实是自己在下沉,自己的双脚已经深深地插入到河底的淤泥与流沙中不能自拔! “把我拉上去!”老黄惊叫着,“快点啊!我陷在淤泥里不能动了!” 青格勒图不为所动,“别急啊,这可是你自己愿意跳进去的,我可没在你身后推一把。再说了,就算是我把你推进西辽河的,等到明天早上这里一切还会恢复往日的宁静,没有人会注意到河底淤泥里还有一具等着变为石油的尸体。” “青格勒图,我错了!我不该帮着矮胖子送情报,但是我是有苦衷的啊,你先救救我!”老黄的哀求有点儿沙哑,他感到河水已经逐渐漫涨到了胸部,要是青格勒图再不施救,恐怕不用到明天早上,一个小时以后自己就会体验到灭顶之灾的滋味。 “救你也可以,但是你得先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你要是还敢撒谎的话,我的脾气你是很清楚的。”青格勒图站起来,他注意到老黄的下陷速度,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现在老黄已经快要绝望了,估计他不敢在性命攸关的当口以身试水来说假话。 青格勒图吐出最后一口灰白色烟雾,顺手把烟头扔向河面。一道暗红色的抛物线坠入碎银般的河面,转瞬就被冲流到远方。 对于生命的留恋,迫使老黄和盘托出了他所知道的全部秘密,青格勒图静静地坐在河沿石块上倾听者老黄的喋喋不休与坠泪忏悔,直至微弱的声音与摇动的手臂完全被永远不知疲倦的河水完全吞没。天色完全黑下来了,下弦月已经落到了天际线之外,繁星满天,一条银带般的天河与科尔沁草原上蜿蜒流淌的西辽河天地对照、遥相呼应。 “云飞,你在家里吧,卓云在不在你的身边?” 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闲书。 “青格大哥,你回来了?卓云刚刚出去了,你找她有事?”我很奇怪青格勒图向来在我面前不太愿意过多提及卓云,今天这是怎么了,电话刚接通就火急火燎地寻找卓云。 “她有没有说去了哪里?”对方听说卓云不在而显得语气焦灼。 “这个她倒是没说,不过她临走之前好像在电脑上搜索了珠日和温泉牧场的三维地图。”我看着卓云尚未关闭的笔记本电脑回复青格勒图,直觉告诉我一定是有什么重药 的事情即将或已经发生,而且这件事与卓云有着莫大的关联。“大哥,你现在在哪里?你找卓云是不是有急事啊?你先打她的手机试试看?” 我从床上爬起来,脱掉睡衣找外套,其实我早已没什么大碍,但是卓云坚持要我卧床休息。 “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打不通。”青格勒图语气沉重,“我在开车,快到镇里了,我现在就去珠日和牧场,你马上记一个电话号码,立刻和他取得联系,告诉他张阳已经跳出来了,必须马上实施抓捕!” 我拿着手机有点儿云里雾里,但是我还是随手找到一支铅笔在衣柜旁边的墙壁上记下了一串手机号码.“大哥,卓云怎么了?张阳现在是怎么一会事儿?”我有点着急,“是不是卓云找张阳索要她的个人财物去了?” “云飞,你别把卓云想得那么功利肤浅。”青格勒图那面汽车马达的轰鸣清晰可闻,“我在昨天夜里抓到了老黄,据他供认,咱们在鲜卑王陵墓里发现的那枚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是假的!老黄根本就没有发现那枚印章,咱们保存的那枚狃兽印章是老黄请镇里的师傅根据传说中的样子订制的!老黄试图通过所谓出土的印章来挑起张阳等人与咱们的矛盾,他妄图让两派势力为了狃兽印章而两败俱伤,然后他再通过警方来平定事态,进而成为蒙东集团的实际控制人和蒙东盗墓集团的新任代理人。那天你带着印章返回营地,老黄当时就发现你带回来的印章不是他当时请人制作的那枚印章,因为他请人制作的印章与你拿回来的印章材质稍有区别,他的印章在阳光照射下有一道不明显的彩纹,而你的没有。因此我可以断定:你带回去的印章被卓云调包了!这丫头现在以为她手里的印章就是真正的狃兽印章,因此很有可能约张阳出来谈判,卓云知道张阳急需这枚印章来为维持他在集团里岌岌可危的地位,所以她肯定要张阳把他几年前吞掉的东西吐出来,并且依照卓云的性格,她一定是要洗雪当年被张阳所缚之辱。” “我马上也去温泉牧场!”我随手套上件衣服,手有点儿发抖,怎么也系不好鞋带。 “你就别去添乱了!”青格勒图斩钉截铁,“你还是在家里等我们的消息,你现在马上按照我给你的电话号码去报警,记住:按照我提供给你的电话报警而不要拨打其他任何号码!” 青格勒图挂掉了电话,我怔怔地呆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醒悟了自己此刻的使命,于是马上对照着墙壁上潦草勾画的手机号码拨通了电话。 珠日和牧场地处科尔沁草原的中部,这是一片刚刚开发不久的国家级旅游度假区,在这片水草丰美的牧场里,几十眼清澈温热的山泉汩汩喷涌流淌。温泉疗养区就设立在这些泉眼处,几乎每一眼温泉上面就架设一个造型传统而别致的蒙古包,里面陈设用品一应俱全,来此泡温泉的游人,既可以在外欣赏无尽的塞外草原风光,又可以在蒙古包内享受不啻于五星级宾馆般的温泉养生环境。置身于此,身边没有如织的游人,耳边没有都市的喧嚣,所遇所感的全然都是世外桃源般的娴静与雅致。 卓云按照张阳在电话里所说的地址,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座不那么起眼的小型蒙古包里,这是一个情侣温泉蒙古包,一进门,氤氲的湿热水雾带着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服务员退下并贴心地替客人反锁了木门而去,卓云慢慢看清了蒙古包内的全貌,简洁的暖色调营造出一种令人陶醉般的暧昧格调。 张阳赤裸着上身泡在蒙古包中央蒸腾雾气的泉池里,他舒适地靠着人性化造型的木栏小憩,似乎没有注意到卓云的到来。 “你还真是气定神闲呀,就不怕我带着警察来?”卓云微笑着蹲下来,用手拂拭着泉水的温度,这是一眼中温山泉,大概有四十一二度的水温,很适合入水嬉戏或休息。 “我不就是警察吗?怕什么警察?”张阳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他闭目养神,但却精准地从身边的托盘里拿起一杯红酒摇晃着小呷一口,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卓云没有说话,她走到蒙古包内设的精致淋浴房,轻轻褪掉全部衣物,稍加淋浴便一丝不挂地迈步走向清澈流淌的温热池水。 张阳此刻睁开了眼睛,他那敏锐而深邃的目光游走在卓云凝脂似玉的光滑曲线上直至婀娜曼妙的胴体滑入水中。 卓云没有任何表情,既无羞涩报赧,也无魅惑撩人,她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自然而然地浸泡在香气菡萏的泉水里。卓云再清醒不过了,对于张阳而言,在眼下这么一个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这家伙早就无心美色,他上下打量卓云的曼妙裸体,其实无非是检视一下卓云有没有携带录音录像的器材进来。卓云一听说见面地点是在温泉牧场,她就知道这次见面其实就是一场摊牌式的谈判,张阳不希望被录音录像的本意实在是不应该受到指责。 云鬓高耸,粉面笑靥。 看着貌美如花的卓云,张阳着实心急如焚。 “卓云,我很佩服你的胆魄,也确实欣赏你的能力。”张阳开门见山,“你和我相识快有十年了吧,我记得你刚来蒙东的时候还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儿,没想到此刻的会晤,你已经成长为一位美丽优雅而且卓尔不群的女人了。要不是你我各为其主,也许咱们还能够成为长久的朋友。我当年虽然抓过你,但是请你别忘记了,正是通过我的努力,你才得以逃脱,当然了,我是转走了你存在银行里的那七百多万元的存款,但是你也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自由才是最可宝贵的,在这场金钱与自由的交易里,你是赢家。放走你以后,咱们其实就已经两清了,你在电话里说的第三监狱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我在电话里也不可能承认什么,但是现在你既然有勇气单独和我赤裸面对,那么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你所说的基本就是事实,我的确与第三监狱的监狱长矮胖子进行着合作,他负责从狱办产业里捞钱,而我负责转移账款并洗钱。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双赢,而且这种财富的积累又没有伤天害理,我觉得你以后就没有必要再关注下去了。” 卓云微笑着看着张阳一言不发,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高大男人曾经是自己的合作伙伴,也是唯一一个成功抓获自己的人,正是由于面前这人的抓捕,自己才在静冈集团内部失去了信任,进而导致自己被迫滞留大陆而不能够实现自己最初的复兴家族的理想与愿景。 “至于你说的蒙东盗墓集团的事,我只能告诉你,这可并不是什么盗墓黑帮,我们这个团体的涉猎范围很广泛,包括你能够看到的一切暴利行业。这与通过暴力手段来牟取暴利的盗墓集团不一样,我们都是凭借着人脉与智商在积累财富,我告诉你吧,在很多领域里,隐权力远比官职重药,而潜规则远比法律条文来得真实有效。”张阳看着若有所思但却沉默寡言的卓云,“我已经把你的钱全部转到了你给我的账号里,我相信在来温泉牧场之前你已经查询过了吧,我是有诚意的,我长话短说,你告诉我说真正的狃兽印章在你的手里,有什么凭证,你带来了吗?”张阳看着卓云,他抬手指了指卓云身侧的托盘,里面放置着一瓶已经开启的红酒和一支高脚红酒杯,酒杯里面已经斟入了半杯红酒,红艳艳地映照在卓云的眼眸里。 卓云端起酒杯闻了闻,然后没有像惯常那样小呷一口来品味历史,而是扬脖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卓云从木栏上的一只黑绒小包里掏出了一枚金灿灿的印章抛给张阳。 在张阳高擎的右手里面,一尊通体泛黄的玉质印章在光柱下熠熠生辉!一条蟠龙般的独角怪兽绞缠在印章上面!——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 张阳欣喜过狂地仔细颠倒着打量这枚狃兽印章,玉质温润、金箔精美,尤其是印章的文字全是繁体字,这回肯定是真的! “你为什么这么痛快地就把狃兽印章拱手相送?”张阳觉得有点儿蹊跷,“你就不怕我带着印章一去不复返吗?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把那些珍贵的鲜卑文物和财物都还给你?” 卓云笑了笑,“各取所需不是皆大欢喜吗?你需药 狃兽印章,那么我把印章给你;作为交换的条件,我需药 那些早几年你私下里收集的珍贵文物,你应该不会食言吧?咱们可是在电话里已经说好了的。而至于那些财物,其实我早就不再介怀了,都是身外之物,除非是消费掉,否则谁也无法把钱财带到棺材里。” “假如我想印章和文物通吃呢?”张阳不怀好意地笑着,“那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会?”卓云摇摇头,“只有我的老板才有实力把那些文物安全地运到国外买家的手里,蒙东文物走私的这几条路线完全被我们的人控制着,这一点你不会否认吧?如果不能变现,我想象不出你和你的老板守着那么一大堆鲜卑时代遗留下来的文物有什么现实意义。你和你身后的那些人,需药 的不是狃兽印章,而是一种控制边民的图腾和手段,你们的最终目的无非是两个:一是通过控制边民建立相对安全的毒品和武器走私的立足点与中转站;还有就是希望能够利用宗教信仰的力量,利用宗教图腾的影响力来开拓全新的走私大通道。”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夺取狃兽印章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与你们争夺利益,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印章交给我?”张阳越发疑惑不解,“难道你就不怕你身后的静冈黑恶势力渗透过来让你难堪?” 卓云凝望着蒙古包墙壁上悬挂的成吉思汗画像,良久才幽幽回答:“蒙古族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从未被其他任何民族完全征服过的民族,这个民族不仅有着开拓世界疆域的辉煌历史,更为宝贵的是,他们的精神深处依旧保留着未曾磨灭的自然野性和旺盛的生命力,在蒙古人的身体里永远流淌着成吉思汗的血液,这是一个蛰伏太久的民族,总有一天要再次纵横驰骋于天下。”卓云回望张阳一眼,“至于你我以及我们身后的黑恶势力,其实我们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一场虚幻的焰火,虽然色彩缤纷绚烂光彩夺目,但是与蒙古人的宽广胸怀和无上品格比起来,简直就如同璨然一现的昙花那般短暂而微不足道。这一切都会遇到终结者,不在今天,就在明天。” “呵呵,没想到一向我行我素的卓云也会如此感伤,真是匪夷所思。”张阳举手轻轻鼓掌,“我张阳虽然不是蒙古人,但是我的大半生是在科尔沁草原上度过的,尽管我的血管里没有流淌着成吉思汗的血液,不过我还是会按照蒙古人的行为方式对待你,既然你是带着诚意而来的,我就不会让你带着失望而去,那我就把鲜卑文物的藏匿地点告诉你,这也算是我对你卓云的一种钦佩之意吧!” 卓云依旧微笑着,在清流芬热的泉水里,她的思想深处正在完成一次颠覆性的浴火重生。 2011年3月,霍尔特山。 初春的蒙东草原暂时没有摆脱严冬的尾煞,枯黄、瑟寞和一望无垠的寂寥,可是春天毕竟姗姗在路。莽荒啸风席卷败叶过后,新萌的草芽已然嫩绿在望,惊雷威慑的结果是蛰虫的苏醒,整个科尔沁草原即将迎来漫长风雪涤荡过后的新冀。 如今,我独自坐在山腰的缓坡,从破旧的上衣口袋里摸索出捻碎的旱烟叶,用昨天撕下的日历包裹金黄色的烟叶成拇指粗细,舔舔边缘,把烟卷好,划一根防风火柴。我深吸一口烟,淡淡弥漫的青白色烟雾随风淡化,无影无踪,激扬的青春与难舍的爱恋如同逝去的历史那样,一去不回。 昨天晚上,我正在查干浩特镇霍尔特中心小学的单身宿舍里备课,准备在今天上午的历史课上给孩子们讲述一点儿鲜卑王巴音诺敏的传奇人生,昏黄的灯光下,我突然接到了远在大兴安岭南麓阿穆冉召修行的青格勒图打来的电话,他语气淡定地告诉我,说害死张阳的幕后主使人王厅长被宣判死刑了,同时被判重刑入狱的还有蒙东集团的十几位主要头目,这么一个纵横蒙东十几年作恶多端的团伙终于土崩瓦解了,不但还给科尔沁草原一片安全与宁静,也足以告慰那些为了铲除黑恶势力而牺牲的在天之灵。 “你知道吗,集团主要头目的被捕,其中最重药 的因素就是来自于卓云的功劳。”青格勒图再次对我提起了我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刻意回避的这个名字,“要不是她把微型录音器藏在发鬓里录下了她与张阳的完整对话,公安部门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地顺藤摸瓜挖出这么多重药 头目的罪证。” 我没有去过珠日和温泉牧场,也没有看见卓云裸对张阳的香艳场景,更没有亲见张阳在返回小镇时被警察团团包围时惊诧与恼怒的那张红脸膛,我只是在事后才听说,押解张阳的汽车在查干浩特镇近郊的公路上突然发生爆炸,张阳当场被炸死。令我诧异的不是张阳被灭口,而是卓云为什么就此在整个科尔沁草原上销声匿迹,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唯一留下的,只有她以我女儿的名字开设的账户上的将近八百万元现金。 出家之前,青格勒图做了一件为之奋斗多年而没有实现的事:他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出人意料地搞到了一大批多达数百件的鲜卑时期的珍贵历史文物,而且建立了专门的博物馆供大家参观或研究,这些文物填补了科尔沁本土没有成体系鲜卑文物的空白,成为去年蒙东考古界津津乐道的一件盛事。 “我告诉你一件事,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再继续消沉下去了。”青格勒图在电话那端语气凝重而坦诚,“并非如同你想像的那样,卓云是一个薄情而轻浮的女人,其实她在内心深处还是深深爱着你的。她之所以在离开你之前的那几天里对你冷言冷语甚至是语出不逊而伤你自尊,那是她的刻意而为之,她希望通过这样做能够让你更加容易地忘掉她,从而开始自己的全新生活。” 霍尔特山依旧是大兴安岭南下余脉中最崔巍的一座次主峰,冷峻、恬淡和一如既往的神秘,虽然饱经沧桑屡受扰袭,但其凭借历史时空抹杀一切的魄力,让所有的利欲熏心渐次远离现实世界乃至思维视野,保留下来的似乎只有横亘古今的人性光辉。 ——本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